元航走上擂臺，獨自等待良久，司徒昌才悠然上臺。

此人長相平凡，小小的眼睛，厚厚的嘴唇，略黃的頭髮，瘦小的身材，但一身服飾頗為華貴，穿寶藍sè絲綢長衫，鏤金長筒靴，戴鑲玉禮帽，好像一個家丁披上了公子哥的衣服，格外不對勁。

司徒昌笑吟吟施了一禮，道：“在下司徒昌，元師弟你好。”

元航抱拳道：“司徒師兄好，請指教。”

司徒昌卻無動作，長嘆道：“早先聽聞元師弟昨晚的遭遇，我深感不安，只怕元師弟心情低落，影響了武場發揮，令我佔了不該佔的便宜。”

元航搖頭道：“無妨，請指教。”

司徒昌仍未說完，嘆道：“我與桑師妹同在天地門，雖分屬兩派，也有所瞭解。說到家境之優越、天分之過人，桑師妹可謂獨一無二，也難怪她對元師弟有所不敬。唉……這種事難免讓人難過，還請元師弟節哀。”

元航默然不語，臺下觀眾也覺奇怪，想司徒昌為何總戳人痛處。

桑妙歌皺眉道：“司徒師兄幹嘛不痛快出手，反倒一再提這些事？”

她身旁站著鳳凰派大師姐白秀然，微微一笑，道：“這是司徒昌的策略，就像昨rì的沙無界一樣，只不過沙無界選擇了貶低，司徒昌選擇了攻其心神。”

桑妙歌吃了一驚：“你是說他們都想擾亂元航的情緒？”

白秀然點頭道：“沙無界故意刺激元航，令他怒火攻心，但結果不理想，元航變得更兇猛。所以司徒昌換一種手法，令元航心情低落，影響臨戰發揮。蟠龍派那些人都這樣，能贏就好，才不管什麼心機手段。”

桑妙歌望著臺上神情黯然的元航，心中生出一分悔意。

司徒昌感慨一陣，又道：“經歷過這種事，想必能讓元師弟明白一個道理，人與人之間生來就有差距，低賤的男人就該找低賤的女人，切莫妄想攀高枝，高貴的女人只能留給高貴的男人，永遠不會屬於一個茹毛飲血的獵戶。”

這話有點難聽，元航皺眉道：“你說什麼？”

司徒昌淡淡一笑，神情中那份鄙夷卻怎也無法掩飾，緩緩說道：“我的意思是，元師弟應該認識到自己的低賤，如果還要痴心妄想，那麼也怨不得別人看不起你。”

臺下觀眾大譁，雖然料到司徒昌故意用言語刺激元航，但沒想到他語鋒一轉，竟如此尖酸刻薄。

司徒昌意猶未盡，繼續說道：“你最大的問題是把玩笑當成真。姓元的男人和姓桑的女人只是遠古傳說，大家說起這事是拿你尋開心，你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門心思動起了腦筋。我不得不說一句，你用心太卑鄙、手段太低劣，真真叫我嗤之以鼻。”

元航深吸一口氣，渾身真氣繚繞，體內筋骨格格作響。

觀眾暗道不妙，各自尋思：司徒昌刺激過度，這下元航要暴發了，看他如何收場。

司徒昌默運罡氣護住身體，嘴上仍不依不饒，恥笑道：“一個山野獵戶，靈根為零，仗著有幾分蠻力僥倖勝了幾場，就把尾巴撇上天了，居然敢向天之驕女提親，你簡直是本屆大賽天字第一號笑話。”

天地門眾人面面相覷，藍小萼道：“這小子吃錯藥了，怎地說話如此難聽？”

白秀然笑道：“司徒昌為人最yīn，想必準備了護身神符或寶甲，有把握擋住元航全力一擊，然後用yīn招制勝，他罵得這般惡毒，就是在逼元航出手。”

桑妙歌沉默不語，雙眼死死瞪著司徒昌，看樣子連這同門師兄也恨上了。

煙雨門陣營中，鍾瑩早已火冒三丈：“這個姓司徒的太過份！我真恨不得找針線來縫住他的臭嘴！”

邱雲楓奇道：“小師弟怎麼還不開揍，連我都怒了，他居然沉得住氣。”

趙行知低聲道：“小師弟不發作，恐怕是衝著師父的面子。”

三人轉首一看，祝秋和阿綿都盯著臺上的元航，一語不發，眼中卻亮起異光。

這時，元航突然盤膝而坐，閉目合十，開始打坐。

觀眾大訝，司徒昌失笑道：“喂，你沒病，這當兒也有空打坐？”

元航毫不搭理，顧自運功調息，直到身後出現奇景——

他體內湧出雄渾無比的罡氣，在身後越積越多，如同滾滾濃霧，最後有序凝聚在一起，竟然幻化chéng rén形。

過不多時，一條以罡氣凝聚而成的大漢出現在元航身後，身高丈二，膀大腰圓，看不清五官，僅見雄偉的身形，如廟裡金剛般健碩高大。

就像元航的分身。

“嚯！”

觀眾齊聲驚歎，以往只見過罡氣凝成武器，從未見過變為人體，這已涉及“身外化身”秘技，是命樓境的神通，元航若能用氣態人形擊敗司徒昌，必定開創一段歷史。

但元航並未出擊，依然眼觀鼻、鼻觀心安然打坐，像個入定多年的老僧。

突然，人形手中出現一把氣態柴刀，“唰唰唰”連砍十九刀，快如閃電，直到動作結束，空中仍留有柴刀的殘影，殺伐之氣凜冽無比。

柴刀正十九！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柴刀又變成一柄短棒，“呼呼呼”連揮十七棒，快捷輕靈，飄忽不定，每一式皆妙到毫巔。

短棒反十七！

伴隨著眾人的驚呼，人形手中多了九柄長矛，以不同的姿勢振臂擲去，接連九矛，刺破長空，直達天盡頭。

長矛九！

隨後再次變幻，人形手中多了一把巨型彎弓，三十三枝箭飛舞盤旋，陡然張弓搭箭，“嗖嗖嗖”之聲響起，利箭沖天疾shè，在天穹中留下三十三道絢麗的箭痕。

飛箭三十三！

最後弓箭變為一條長鞭，人形持鞭飛上半空，身姿搖曳，臂膀揮舞，轉眼間揮出二十四鞭，快得如同只有一鞭，天地氣流被鞭影捲動，暗雲重重，驚雷響起，整片天穹都在鞭下戰慄，罡氣刮臉如刀。

長鞭二十四！

縱是再苛刻的觀眾也忍不住擊節叫好，這二十四鞭委實太jīng妙，彷彿與天道合而為一，帶著不可違抗的至理，二十四鞭結合起來，幾乎可以抽碎大道、鞭打秩序、卷走法則。

武器消失，人形大漢接著開始練拳，一套拳法共十八式，每一拳均大大咧咧，氣勢開闊，以往從未出現在人間，正是元航獨創的《元始天經》神意拳法。

所謂神意拳法是指，若重新打一次，照樣有十八式，但每一式完全不同，僅神韻一致。

此為“十八拳”！

之後又有“十五掌”、“十六腿”、“八十一指”。

觀眾看得眼花繚亂，最後轟然叫好，掌聲雷動，而臺上孤零零站著的司徒昌，早已被忘個乾淨。

誰知奇景仍在繼續。

人形大漢開始混亂出擊，雙手變化萬千，忽而長鞭、忽而柴刀、忽而飛箭、忽而長矛、忽而短棒、忽而拳、忽而掌、忽而腿、忽而指，空中密密麻麻滿是殘影，每一道殘影都像天地大道的痕跡，明明不該存在，卻本就存在。

祝秋瞪大雙眼，脫口道：“融合了！真的融合了！”

阿綿臉上滿是驕傲，點頭道：“沒錯，他做到了。”

只見擂臺上真氣瀰漫，源源不斷從元航體內散發開來，與人形大漢匯聚一體，那大漢身軀突然暴漲，猛地擴大三倍，變成一個五丈高的巨人。

所有鞭刀拳掌留下的殘影，在巨人身旁環繞旋轉，最後融入巨人身體，巨人大放光芒，耀眼奪目。

元航終於收功，緩緩起身，張開雙臂。

巨人同樣張開雙臂，高大的身軀遮天蔽rì，隨後緩緩縮小，與元航合為一體。

最後巨人消失，僅剩元航一人，但在觀眾眼裡，元航似乎就是巨人，原本極為高大的身軀又高大了幾分。

一股淡淡然、綿綿然、無休無止、無邊無際的氣息，在整個武場間盪漾。

天已窺盡，一目瞭然，所要探索的僅剩天宇zhōng yāng那座小樓。

觀眾大驚失sè，難道這一輪打坐過後，元航便晉升到了命樓境？

臺上的司徒昌將眾人的疑問說了出來：“你……真的晉級命樓了？”

元航搖頭道：“我從窺天初階晉升至中階，如此而已。”

觀眾大惑不解，在場有不少人也已晉升窺天中階，但從來沒出現元航這樣的異象，這明明是命樓境才有的意境。

司徒昌道：“可是……剛才那個巨人……不該只是窺天中階啊。”

元航淡淡道：“說了你也不懂。”

事實如此，莫說司徒昌，場中絕大多數掌門長老都不懂，真正懂的恐怕只有兩人，就是阿綿和祝秋。

他的修為從窺天初階晉升至中階，但他真正掌握的境界至少也達到窺天後階，半隻腳已踏在命樓境門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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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窺天”，他已全部窺視清楚，“天”對他不再有秘密，只是因為身體資本實在太雄厚，所要積累的真元比常人多數倍，才勉強停留在窺天中階。

境界到了，修為還沒跟上，就是這個答案。

饒是如此，元航仍有信心一拳擊敗司徒昌，因為此刻的他已實力大增。

司徒昌看見元航眼中熊熊燃燒的殺氣，搖頭道：“不打了，我認輸。”

在全場觀眾的驚呼聲中，他瀟灑離去，既不受傷也不耗力，倒也明智。

元航強抑體內奔騰而起的戰意，環視四周，揚聲道：

“下一場無論對手是誰，我必扯斷其一條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