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與天妠大婚後我便很少再見到他。每日帶著天賜在御花園中嬉戲，雖然宮人略有微詞，但對我還算恭敬，日子過得還算清閒。

看著天賜可愛的臉蛋，我常常會陷入對肅兒無盡的思念之中。我始終相信有一天能和他再見，也許這一天還要很久才到來，但我有天賜陪伴，再長的等待也不難熬。

如此過了將近兩月，出使突厥的宇文憲回到了周國，同時帶來了兩千匹上好的戰馬。突厥可汗收到了大批賠償後又聽聞天妠已經成了大周的皇后，尚有三子的他自然也不願大動刀戈，於是以中原最缺少的戰馬為嫁妝，了結了此事。

此時御醫署又傳來喜訊，天妠已經有了身孕，聽見訊息我也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而讓周國更為震動一件事，莫過於北齊的戰事。周國的大軍終於在二十天前突破了北齊在黃河北岸的防線，從河內攻入上黨，七戰七捷，直入幷州，兵臨晉陽城下。

聽聞這個訊息，朝中大臣全都不敢置信，三年來未有寸進的戰事，為何會在短時間勢如破竹般大勝？直到此刻宇文邕才揭曉答案，主持戰事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被貶出的韋孝寬。

原來當日被逐出朝堂只是宇文邕和韋孝寬的苦肉計，韋孝寬早就得了密旨，出宮後便星夜趕往黃河沿線，秘密接管了大軍，花了半月時間徵集糧草，休養生息。北齊方面毫不知情，甚至為了韋孝寬的失勢而大擺筵席，沿河的守將也都放鬆了警惕，直到周國大軍攻破防線，接連吃了敗仗，打聽到主持戰事的居然是韋孝寬，這才醒悟過來。

天險一失，周國大軍三路齊出攻取北齊腹地，短短十餘日，取城二十一座，逼得高緯退守國都鄴城，與高延宗鎮守的晉陽互為犄角擋住周國的兵鋒。

正當舉國歡慶之時，韋孝寬卻派人送來密報，所率大軍在晉陽城外為高延宗的鐵浮屠擊敗，晉陽久攻不下。

宇文邕深知若不取晉陽，鄴城便難以攻克，於是下令御駕親征，率軍五萬支援韋孝寬。而我的好日子也顯然到頭了，宇文邕知我熟悉北齊地理，命我和他隨軍出征。

大軍到達晉陽後，宇文邕便約戰高延宗，雙方在晉陽城外廝殺數日，周軍接連慘敗在鐵浮屠之下。到第五日，宇文邕在己方陣內挖陷坑無數，雙方一交戰便命士兵倉皇撤退，鐵浮屠連勝數仗，毫無防範之心，追殺而至，都悉數掉入了陷坑之中。

鐵浮屠不管戰馬還是騎士全都是重鎧，彼此間用鐵鏈相連，一匹馬掉入陷坑往往使得整隊人馬全都遭到絞殺，至此北齊最厲害的殺招也損失殆盡。

宇文邕趁鐵浮屠大敗，揮軍掩殺而來，直直破入晉陽城內。

眼看大勝將至，高延宗將所有財物悉數分給百姓，集合全城軍民之力拼死反撲，宇文邕率領的兵士猝不及防，哪裡能抵擋得住如此猛烈的進攻，不多久就敗下陣來。高延宗覷準宇文邕的模樣，發出鉅額懸賞令，全城軍民一起向宇文邕殺來，逼得宇文邕扮作小兵逃出城外，大敗而回。

“撤兵！”

宇文邕回到軍營時已近四更，當即下令撤軍。

眾將不敢違抗軍令，但宇文憲卻不肯退兵，跪地說道：“聖上，今日我軍已經擊敗鐵浮屠，晉陽城內守軍已無反抗之力。若現在撤軍，高緯必然會派援兵相助，再想攻下晉陽就絕非易事了。”

“現在晉陽城內人心所向，士氣高昂，不退也無法攻取！”宇文邕聲音平穩到。

韋孝寬看我一眼就地一跪：“古人雲：君辱臣死，如今高延宗將皇上的衣盔鎧甲挑在晉陽城頭，聲稱皇上已死在亂軍之中，皇上被他羞辱，老臣實在看不下去，願領一軍攻破晉陽，為皇上雪恥！”說著突然轉向我：“顏妃娘娘，你對晉陽頗為熟悉，可否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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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這時候他會突然問我，我也沒有迴避，大大方方的回道：“軍陣之事，我並不懂。但路我認得，不過還是要待皇上的細作探明晉陽城裡的情況再決定。”

韋孝寬沒想到我會如此回答，看向我的目光恨意滿滿。

“如今也只能待細作探明敵情再做定奪了！”宇文邕迎合著我的話。

半個時辰後，細作傳來訊息：高延宗找到了宇文邕的衣甲，認為他已被亂兵所殺，兵將也以為大禍已除，周軍必退，紛紛到街市酒坊飲起酒來！

宇文邕當即集合部隊，再次返回攻打晉陽東門，守軍無法抵擋，只用了片刻功夫城門便告失守。

得知高延宗在南門鎮守，宇文邕帶著我馬不停蹄殺向南門。

“高延宗，晉陽也落入朕的手中，若你投降，朕饒你不死！”

高延宗目光與我接觸，隨即大笑：“成王敗寇，死又何懼？本王已轟轟烈烈地廝殺過，今日死而無憾！宇文邕，要殺本王就放馬過來，不要躲在女人身後！

宇文邕冷笑一聲，將我帶至陣前：“高延宗，你還認得她！可惜，高長恭沒有這個機會了！”

“宇文邕，我四哥不會放過你！你等著他回來取你人頭吧！”

“哈哈哈！他回不來了！”宇文邕雙目隱赤，右手緊緊扣住我的脖頸：“高長恭早就該死，若不是他，朕不會愛得這麼苦！”

高延宗只顧看著我，想要在我臉上找到答案。

“不要信他，蘭陵王還在，高長恭並未身死！”

高延宗眼中慢慢露出笑意：“日後若有相見之時，煩請嫂嫂轉告四哥，高延宗誓死不降，沒有辱沒我高家名聲！”

我茫然點頭，雙眸含淚，耳畔是宇文邕冷狠的聲音：“射！”

話音一落，跟在他身後的百餘名箭手，同時彎弓搭箭，無數枝長箭如雨一般瀉落在高延宗立身之處。高延宗揮動長矛格擋，但箭雨如注，終究非人力可以抵擋，全身上下中箭無數，無一處完好。

“鏘！”

高延宗用盡氣力將手中長矛刺入城牆，他始終是條漢子……

“不要！”

一聲淒厲的呼喝傳來，一抹淡青色的身影飛上城頭，抱住了高延宗的屍身。

“小昕兒！”

我看著眼前那抹嬌小的身軀，恍若隔世，今日戰場相遇，卻是生離死別，靈動的眼中沒有一絲恨意，只有那止不住的濃濃悲傷。

“皇上，你再也用不著我小昕兒了！”她聲音很低，彷彿自言自語。

宇文邕見來人是她，手一揮，那些本欲上前搶奪屍首的將士便依命退下，城牆上只留下了她一人。

小昕兒抬頭，滿臉淚水，微微一笑：“生即無歡，死亦何懼？血滴子的命運便是如此！我從不後悔，能夠為皇上效力是昕兒的福氣，皇上！昕兒活著是大周的血滴子，死了也絕沒有背叛大周！”言罷，她用盡全力將高延宗的屍身抱起，縱身一躍消失在了我的視線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