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場地上的武僧一個接著一個的散去，周雲飛的視線清晰，對面的鳩摩啼在他的眼前愈發的真切。

周雲飛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再也不是一個工於心計的陰謀家，而是力大無比、性情兇殘的野獸，以往對付鳩摩啼的所有經驗都要歸零，只能一邊小心應對著面前的猛獸，一邊尋找對方的弱點。在這個過程中，不能有一丁一點兒的失誤，否則，代價便是失掉性命！

從鳩摩啼的一雙眼神之中，周雲飛再也尋找不到半點人性，過去的鳩摩啼雖然是周雲飛的敵人，但是論氣度、論學識等各個方面，鳩摩啼稱得上當世第一高僧。

只是不知為了什麼原因，鳩摩啼一心與悟衣禪的僧人們死磕到底，先是為難同空大師，間接的將他趕出了大都，後來更是直接指使徒弟玄才下毒，毒害周雲飛與玄行等人，再之後周雲飛被蒙古軍士抓走，行走江湖時遇到的許許多多的劫數，都與鳩摩啼有著直接與間接的關係。

鳩摩啼本是當世高僧，可是被自己的判斷矇蔽了心智，成為惡人而不自知。

鳩摩啼站在原地，死死盯著周雲飛的一舉一動，像極了狩獵前匍匐前進，不發出任何聲音的獵食野獸。

周雲飛背上的汗毛豎起，心裡陣陣發毛，當日他曾與服用過血精丹的玄才交手，那一場打鬥他至今記得清清楚楚，如今回想起來，周雲飛常常後怕，他與狂暴的玄才實力半斤八兩，暗歎當天實在贏得僥倖，若是時光倒流，誰生誰死，猶未可知。

面對鳩摩啼的徒弟，周雲飛尚且贏得吃力，更何況面前的鳩摩啼是成名數十年的大宗師，一身的武藝難逢敵手，堪稱天下第一高手，也只有海瀾寺的同空、同方、同明三位大師才能與之匹敵。

狂暴之後的鳩摩啼身上雖然負傷，可是功力又不知增強了多少倍，變成了恐怖的人形妖獸，說是橫行於天下，無人能擋也不為過。

而同空大師早已圓寂，只剩下同方、同明兩人也沒有在場，如今周雲飛只能自己面對強敵，再也沒有退路！

海瀾寺的武僧們退得越來越遠，周雲飛放下心來，把心一橫，想道：“死就死吧，我穿越這麼長時間，活也活夠本了，只是昭雪，哎……”

在生死關頭，周雲飛自然而然的想起了紅粉知己李昭雪，他愧對佳人，與李昭雪說好的事情，還俗、提親，總是被事情絆住，一件也沒有做到，甚至與李昭雪見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如今再想去做，已然沒有機會了。

“玄覺住持，我們也要參戰，幫你一臂之力！”一聲呼喊打斷了周雲飛的思路，他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身後的武僧們不肯離去，想要留下來與他一同作戰！

周雲飛維持著進攻的姿勢，朝著武僧們喊道：“不用多說了！你們快走，回寺裡去找同明、同方大師來救我，若是晚了，就不是來救我，而是給我收屍了！”

武僧們一聽周雲飛說出這樣的話來，更是堅定了不肯離去，這讓周雲飛勃然大怒，吼道：“我命令你們快走，否則將你們通通趕出海瀾寺，聽到了沒有！這是命令！”

武僧們一聽“噗通”一下子，全都跪在地上，架起受傷的同伴與死掉的武僧屍首，迅速的回到海瀾寺報信。

周雲飛心情還未平靜下來，突然聽到對面鳩摩啼朗誦起一段經文：

“今我為佛，慧眼清淨，一切生死，往來三界，佛悉知見。譬如水晶、琉璃，用彩色絲線貫穿，青黃赤白，歷歷在目，佛見生死，亦如這貫穿的珍珠一樣，清楚明白。譬如淨水，清澄見底，其中的魚蟲、形狀畢具，佛見生死，如見清水中的蟲魚一無遮蔽。譬如大橋，一切行人往來不絕佛如旁觀者一一明了。佛意高遠，了知生死，如俯瞰山下村落人群一樣，歷歷可數。”

周雲飛感到驚訝，按理說服下血精丹的人會逐漸的喪失神智，變成一頭只知殺戮的野獸，可是鳩摩啼怎麼能還守得住清明，唸誦出一段有關生死之意的經文呢？

周雲飛疑惑的向鳩摩啼望去，只見鳩摩啼的模樣一絲未變，仍是野獸的兇樣，可是雙眼之中的血紅色漸漸消失，恢復了正常的眼白。

鳩摩啼唸誦完這一段經文，用著嘶吼一樣的聲音，沉靜的說道：“玄覺，我做錯了！”

周雲飛耳朵裡聽著既瘋狂又安逸的語調，有一種說不出的矛盾秉性，他大吃一驚，暗想道：“怎麼回事兒？剛才還傷人無數的妖魔，轉眼睛又變回了道貌岸然的高僧了？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周雲飛心裡翻江倒海，可是表面上仍是一臉的風平浪靜，手裡的兩截尖刃短棒更是準準的瞄準鳩摩啼，瞬間就能脫手而出，直扎要害。

鳩摩啼渾不在意周雲飛的敵意，接著用神秘的語氣說道：“我服用了血精丹，以透支壽命的方式來提高自己的功力，你難道就不好奇，我為什麼會這樣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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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兒，周雲飛才慢慢的放低利刃，接話道：“人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國師，你是這個意思嗎？”

鳩摩啼點點頭，說道：“三枚血精丹，一枚煉成當日即為報廢，一枚被我的徒弟，也就是你們口裡所說的叛徒玄才服用，剩下一枚在我這裡，服用之後，功力大增，為原來的數倍，有得必有失，生命由此縮短，往往是剩下不到三四個時辰的壽命！”

周雲飛不禁出口喝罵道：“國師，你還忘了，為了煉製這樣的丹藥，要付出多少少年的性命！”

鳩摩啼怪異的看著周雲飛，上下打量著他，問道：“我問你，你們漢人的皇帝是好的，還是壞的？”

周雲飛雖然是後世穿越而來，可是他對於歷史並不熟悉，對皇帝的瞭解還停留在教科書人名的程度上，當提起宋朝的幾個皇帝的時候，周圍的和尚們總是讚不絕口，久而久之，他也認為宋朝的末代皇帝們是頂好的人物。

周雲飛答道：“漢人的皇帝自然是極好的！”

鳩摩啼又問道：“那極好的皇帝，為何丟了大好的河山？”

對於這一點，周雲飛有過深思，他回答道：“在蒙古帝國最強盛的時代，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王國可以抵擋得住蒙古的鐵騎。在蒙古征服中原之前，已經先後征服了歐亞大陸眾多強大的帝國。你們在掃蕩了中東，中亞，東歐以後，才開始集中全國軍力消滅宋朝，而且付出了皇帝性命的代價。宋朝抵抗蒙古入侵時間最久，而且我相信，漢人將最早擺脫你們統治！我向問問國師，天底下多少王國碰到蒙古鐵騎一擊即潰，可是宋朝人硬硬的抵擋了數十年，雖然最後還是被你們征服，可是我覺得並不丟人！”

鳩摩啼也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說道：“的確得承認，宋朝的經濟文化比蒙古高出許多倍，蒙古主政之後，這些文化全部消失殆盡！”

周雲飛不想與鳩摩啼在細節上糾纏，突兀的問道：“國師，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你總是與我作對？”

鳩摩啼盤腿坐在地上，彷彿是要開壇講法一樣，理了理身上的破碎的衣縷，淡淡道：“我並不是要與你作對，實際上我是與悟衣禪的和尚作對，不過此中的緣由，說來話長啊……”

周雲飛再也沒有耐心聽他叨叨，呵斥道：“那就長話短說！”

鳩摩啼靜靜的一笑，道：“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悟衣禪的命數與蒙古王朝的命數息息相關！”

周雲飛這才收了火氣，同樣盤腿坐在地上，聽著鳩摩啼的解釋，此時的兩人再也沒有敵我之分，沒有身份之分，只是兩個普通的和尚，在一處空蕩的處所，平心靜氣的談論著各自的心得。

鳩摩啼坦言道：“我身為蒙古國師，自然肩負著維持蒙古國勢的使命，就是你們漢人所說的夜觀天象這一類的事情！”

周雲飛不解的問道：“國師，難道你能見到一國之命運？並且可以將之改變？”

鳩摩啼搖搖頭，說道：“佛門之中有神通，只是和尚們並不宣揚，關於這一點，我覺得你應該是有體悟的！”

周雲飛不住的點頭，說道：“不錯，我有時候的確能見到別人的命數，這就像是一條長線，將每一個人聯絡在一起，任何人都不能分開！”

鳩摩啼又說道：“就是這樣，等到你繼續修煉，活到我這個歲數，也能高上一層，看到國勢的運數！”

周雲飛又問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蒙古國的運數怎麼會與悟衣禪的和尚有關呢？”

鳩摩啼長嘆一口氣，無奈道：“早在三十年前，當時的蒙古國堪稱當世第一軍事強國，我透過神通，早就看出它的頹勢，不過令我驚奇的是，命運的指示竟然落在一群毫不起眼的人的身上，而他們正是當時棲身在大悲寺的悟衣禪和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