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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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逸禮沒想到方嫿會說這樣的話,一時間愣了愣,她的臉色堅定,行至後窗前悄然推開木窗。袁逸禮不顧禮數按住她的肩膀,皺眉道:“你想幹什麼?”

“你幫不幫?”她不答,回頭反問他。

袁逸禮的臉色越發難看,她特意穿了衣服出來,便是一早就準備好了要去見瀲光。她算準了他會將隨行的人都留在寺廟外,那他們在裡頭消失幾個時辰也不會有人知曉,事已至此,他還能說不幫嗎?

“我只能帶你去見她一面,別的,我不能答應你。”

方嫿不說話,救瀲光,她眼下也沒有這個能耐。於燕淇來說,瀲光是幫燕修謀逆的叛賊,袁逸禮忠於燕淇,自不會答應這樣的要求。

見她預設,袁逸禮才上前攬住她的纖腰,提氣從視窗躍出去。因著上次奉命來靈空寺搜尋燕修留下的東西,他對這裡自是熟門熟路,很快就從後門出去。

在街上僱了一輛馬車,先去了他的府邸,方嫿要進刑部大牢,自不能穿這樣的衣服。馬車在府門口停下,他跳下車,遲疑了下,才掀起簾子,低聲問:“進去坐坐嗎?”

她望出去,眸光瞧見府門前高高掛起的“尚書府”,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瞼道:“不必了。”

他原本還想說什麼,可看見她這般模樣,終究只是暗自窺探一聲,轉身入內。

車簾直垂,將外頭的一切都掩去。

方嫿莫名地握緊了雙手,從她記事起,她就曾無數次地想象金陵袁家的二公子長得何等英俊模樣,無數次地想象日後他們會住在怎樣寬敞漂亮的府邸……她驀地一笑,果真只是兒時的憧憬,美好而遙遠,永遠都不可能變成事實。如今,看與不看也沒什麼不一樣了。

袁逸禮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套侍衛的服飾。

他在外頭趕車,方嫿便利落地在車內將衣服都換上。

馬車停在離開刑部大牢稍遠的地方,方嫿下車與袁逸禮步行過去。守衛忙上前來盤問,看清了是袁逸禮,隨即賠笑著放行。

有侍衛上前來到:“不知袁大人要來,我們大人現下不在,大人請稍等,屬下馬上去請。”

侍衛轉身要走,袁逸禮忙道:“哦,不必了,我就是來看一眼,你們不用跟了。”

誰都知道袁逸禮是皇上的親信,聞得他這樣說,自是無人懷疑,將鑰匙給了他便退下了。

方嫿跟著他入內,從長長的階梯下去,壁燈搖曳著泛黃的燈光,將昏暗的天牢照得人心惶惶。方嫿抬眸看下去,中間一塊不大的空地,上面擺著十字木架,邊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刑器,細細一看,竟還有斑斑血跡。方嫿的心倏然一緊,腳下驀然踩空,她輕呼一聲,身子已落入袁逸禮寬大的懷抱裡。他責怪看著她道:“當心一些。”

她急忙掙脫他的懷抱,咬著唇問:“她在哪裡?”

他將目光移開,轉身往前一指。方嫿不顧一切推開他,朝前面跑去。

關押瀲光的牢房就在正中,四周都空著,看樣子也知這裡是專門關押特殊犯人的地方。裡頭之人趴在雜亂的稻草上,身上的囚服也已汙穢不堪。

“瀲光!”方嫿顫聲叫她。

袁逸禮上前替她開啟了鎖,方嫿徑直衝進去。她的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瀲光身前,伸出手,卻顫抖得不知道該如何去扶她。

地上之人似乎有了知覺,她吃力地轉過身來,凌亂長髮幾乎遮住了雙眼,她欲抬手,試了幾次都失敗了。方嫿忙替她拂開遮面的髮絲,哽咽道:“瀲光,是我。”

瀲光的眼底滿滿的全是不可置信,方嫿伸手去扶她,卻發現她兩條手臂都綿軟無力,方嫿下意識地回頭看向袁逸禮:“怎麼會這樣?她的手怎麼了?”

袁逸禮並沒有進入牢籠,隔著木樁道:“刑部的人為防止她自盡,挑斷了她的手筋。”

“你說什麼?”方嫿只覺得心頭被狠狠一擊,霎時喘不過氣來。她緩緩迴轉了身子,小心地將瀲光扶起來,哭著道,“瀲光,你……你要和我說什麼?”

“娘……娘娘……”

她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可怎那樣口齒不清?方嫿伸手將她臉上的烏髮全部拂開,藉著昏暗的光,她見她滿口血汙,竟……竟已……

身後,袁逸禮的聲音幽幽傳至:“這是為了防止她咬舌。刑部有千百種方法讓她在招供前好好活著。”

方嫿渾身顫抖地將面前之人抱進懷裡,來的路上她想到刑部會對她動刑,卻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會對一個弱女子下手那樣殘忍無情!

“娘娘……”袁逸禮往前走了一步。

方嫿的話語裡伴著眼淚和憤怒:“讓我和她待一會!”

“娘娘……”

“袁大人,讓本宮和她單獨待一會!”

袁逸禮的眉頭微蹙,他到底沒有說話,轉身出去。

那腳步聲漸漸地遠了,直到再也聽不見。良久良久,方嫿才悄然鬆開了懷中的人,瀲光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她勉強笑了笑,道:“奴婢沒想到還能……能見到您。”

方嫿哭得厲害,“你怎麼樣?是不是很痛?”

瀲光卻搖頭:“奴婢不痛。”

怎會不痛?怕是她已痛得麻木,再也感覺不到痛了。

方嫿緊緊握住她的手,咬牙道:“對不起,我救不了你。”

瀲光的眼底也湧出了哀痛,良久,才聞得她道:“是奴婢對……對不起太皇太后,去地下也無顏面見她,奴婢……奴婢未能保護王爺。奴婢沒想到會有禁衛軍出來攔截……”

“別說了,不要說了!”他們出宮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方嫿一直想知道,卻又不敢知道的,此刻聞得瀲光說出來,她只覺得整顆心都顫抖不已,她好怕聽到燕修出事時的場面,好怕!

瀲光的眼角有淚滑出,她的目光定定落在方嫿的臉上,眼底竟有一抹安慰笑意:“奴婢愧對娘……娘娘,奴婢以為是娘娘出賣了王爺。”

方嫿搖頭,狠狠地搖頭。瀲光會那樣認為亦是天經地義,只有她知曉燕修藏匿在宮中,燕修一出宮便遭到禁衛軍攔截,難保就不是方嫿臨時改變了主意靠向了皇上。

可眼下方嫿出現在大牢裡,瀲光便知不是她。她臉上笑容黯淡下去:“皇上是不是秘……秘不發喪?”

方嫿哭著點頭,她握著瀲光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屏住呼吸道:“他……他沒有死對不對?”燕淇選擇秘不發喪,也許是因為燕修沒有死……也許沒找到屍首,燕修還活著?

這是她心裡最後一絲僥倖。

瀲光盈亮的眸光卻淡了,她垂下眼瞼:“他們帶走了王爺的屍身。”

話落,心跳彷彿也停了。

方嫿愣愣跪在地上,乾涸的眼睛裡再也流不出一滴淚,她看著瀲光,目光空洞無邊。

燕修的屍身……她從未問過,袁逸禮也不曾提過。

她自嘲一笑,是啊,他又怎會同她說!

“娘娘……娘娘……”

瀲光的呼喚令方嫿驟然回神,散了的目光重新凝聚起來,淺淺落在瀲光的臉上。她虛弱道:“奴婢真是受不了了,娘娘請幫……幫幫奴婢!”

方嫿憐憫看著她,顫聲問:“你怎不招出來。”這麼多酷刑下去,她一個弱女子竟能承受得住!

瀲光艱難地搖頭:“奴婢實在不知……”

方嫿心中驚訝不已,她不知道!她不知鍾秋靈的事?

“太皇太后和……和王爺不會怪你的。”

她艱澀笑道:“真的?”

方嫿狠狠地點頭。

她又道:“奴婢沒福氣伺候您,還請……請娘娘幫幫奴婢吧。”

袁逸禮筆直站著,身後的腳步聲響起,他回身時見方嫿拖著疲憊的身軀出來。他忙上前扶她,她狠狠地推開他的手。

袁逸禮未說話,轉身朝牢房走去,自是去看看瀲光是否完好。等他回來,方嫿仍是站在原地等他。他的臉色鐵青,上前道:“你是個聰明人,應知道在皇權面前,什麼都是渺小的。”

是,她當然知道,天底下最血腥的,正是那把萬人嚮往的龍椅。

多少人為了它寧願血流成河,燕淇想要坐穩,能有這些也無可厚非。也許,還有更多更殘忍的事,只是他們都不知道罷了。可是為什麼偏偏是燕修,偏偏是瀲光?

說不恨那是假的。

渾渾噩噩跟著袁逸禮出了刑部大牢,行至馬車跟前,她在是支撐不住,直直撲倒在地上。

“嫿兒!”袁逸禮忙回身將她抱起來,她沒有掙扎,兩隻眼睛紅腫得厲害,他看得一陣心疼,小心將她放上馬車,低沉了聲音道,“皇上有皇上的苦衷,你別以為九王爺一副無害的樣子,你以為他入宮去作何,其實他……”

“求求你……他都已經死了,求求你不要再詆譭他。”她拽住他的衣袖哀求著。

他一愣,再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沒有詆譭他,他只是實話實說,只是看著她這個樣子,再義憤填膺的話,他都會吞進肚子裡去。

方嫿的手未松,目光哀哀看著他,哽咽道:“讓我帶走他的屍身。”

袁逸禮的心口一震,他下意識地脫口:“不可能!”

她的眼淚瞬間決堤,整個人也顫抖不已:“為什麼?他都已經死了,為什麼還不能讓我帶走他!皇上竟那樣恨他,連他死了也不放過他?”

袁逸禮掩住心疼,咬牙道:“還不明白嗎?誰去九王爺的墓地,誰就是他的同夥,我決不允許你去!”

方嫿愣住,他死了,燕淇還想用他來引出背後之人。其實,哪有什麼背後之人,鍾秋靈是燕修的人,燕修死了,她便是一枚棄子,什麼都不是了。而袁逸禮要說的話,她不想聽,無論燕修要做什麼,他都已經不在了,一切都已經不重要。燕修就是燕修,是她心目中最初的那個燕修。

方嫿拽著他衣袖的手指悄然鬆開,她無力地往後一靠,她明白了。等她把蘇昀帶回來,她便去找燕修,皇上不讓她帶走燕修,她就與他死在一起。

從靈空寺回來方嫿便一夜未睡,輾轉反側,竟也不知自己腦子裡再想什麼。

翌日自延寧宮請安回來,遠遠便見袁逸禮負手站在靜淑宮前,方嫿扶著宮女的手上前,他轉身朝她行禮。

方嫿知他來找她作何,打發了宮女先進去,袁逸禮已忍不住開口問:“你對瀲光做了什麼?”今早有人入宮來稟報皇上,說瀲光昨夜無故死在了牢裡,全身上下無傷痕,她又被挑斷了手筋,滿口的牙齒被拔光,怎就突然死了?

刑部的人查來查去也沒個結果,只能回稟皇上說瀲光承受不住用刑而亡。可袁逸禮卻知道一定不是這麼簡單。

方嫿抬眸睨他一眼,淺聲道:“本宮能做什麼?昨夜走之前大人不還去看過嗎?她難道不是好好地活著?”

“嫿兒!”袁逸禮的臉色驟青,“若是叫皇上知道你干政……”

“那你就去告訴皇上,是我殺了瀲光。”她淡淡說著,又看他一眼,轉了身道,“不過也得煩請大人你拿出證據來才行。”

語畢,她再不逗留,徑直入內。

袁逸禮動了唇,終是緘了口,她難道不明白嗎?他並不是真的要來指責她,他不過是怕沒有能力保全她!

方嫿行至房間才松了口氣,她的手指緩緩地摩挲著另一手的中指,這裡,原本有一枚金戒指,還是燕淇封她為妃時賞賜的。

她的嘴角一勾,深宮牢籠,果真什麼都能成為兇器。

除夕夜,依照慣例在瓊華殿設了個家宴,皇上、太后,還有後宮一眾嬪妃都出席了,方嫿卻告病沒有前去。

晚宴結束,燕淇卻突然來了靜淑宮。未讓宮人入內,他推開|房門便見方嫿獨自坐在梳妝檯前,聽到珠簾碰撞的聲響,方嫿才猛地回頭。

“皇上!”她吃驚地站起身來。

燕淇制止她行禮,蹙眉望著她:“你在躲著朕?”

“臣妾不敢。”她深埋下頭,她怎敢躲著他,她只是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態去面對他。

他轉身坐下,將她拉至身側,低語道:“上次你同朕說了一些話,朕回去好好地想了想,嫿兒,你是否愛上了別的人?”

她的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垂下眼瞼。

沒想到他卻低笑道:“若是真的,那你說出來,怎知道朕不允?”

她吃驚地抬眸望向他,面前之人仍與初見時那樣傾世絕塵,瞧著瞧著,那如畫瞳眸竟與燕修有幾分相似起來,她的心中刺痛,隨即苦笑不已。

她若告訴他,她愛的人是燕修,他還會如現下般對著她笑嗎?

他會否會轉身如同對待瀲光那樣將她押去刑部大牢,挑斷她的手筋,拔光她的牙齒……

燕淇握住她冰涼柔荑,蹙眉問:“你在怕什麼?”

伴君如伴虎,她自然是怕。

外頭,傳來太監的聲音:“太后娘娘駕到——”

方嫿回眸瞧去,見太后扶著容芷若的手進來,她忙轉身朝她行禮。

燕淇也從錦塌上起身:“母後怎麼來了?”

太后的眉宇間越發不悅,冷冷道:“原來皇上也在。哼,哀家是聽說有的人以為自己伺候了太皇太后一陣子就把誰也不放在眼裡了,分明沒有生病,除夕夜這樣大的日子,竟敢稱病不出席!哀家得好好管教管教,以免日後有人依樣學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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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恕罪!”方嫿忙跪下。

身後的宮女也跪下道:“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冷冷看一眼,哼一聲道:“你們一個也逃不了!主子犯錯便是你們規勸不利!來人,給哀家拖下去好好地教訓!”

宮女們慌張地求饒。

太后不予理會,只道:“至於嫿妃,既然你這麼喜歡待在靜淑宮,那便一輩子不要踏出這裡一步!每日在這裡抄寫佛經!”

垂於底下的手驀地握拳,方嫿咬牙道:“佛法心誠則靈,怕是臣妾心不在佛,汙了佛祖榮光。”

“你!”太后憤怒地揚起衣袖狠狠地一巴掌扇過去。

方嫿逼近了眼睛,卻聽見“啪”的一聲脆響,滿屋子人都倒吸一口冷氣,方嫿睜眼,見那抹團雲翔龍身影擋在了她面前,生生替她挨了這一巴掌!

太后亦是震驚:“皇……皇上你……”

燕淇抬手輕輕碰了碰臉頰,沉了臉色道:“是朕恩准她不必出席的,母后要罰也是罰兒臣,如今母后氣也出了,該回延寧宮了。芷若,扶太后回去休息。”

容芷若愣愣站著,尚未從方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寶琴忙知趣地上前,扶住太后道:“太后娘娘先回去吧。”

太后大約想上前跟燕淇說什麼,但見他側目,到底是嘆息一聲拂袖而去。

“芷若姑娘。”寶琴提醒一聲,容芷若這才反應過來,又看了燕淇一眼,這才轉身出去。

房門被合上,方嫿慌忙從地上爬起來,他的臉頰長長一道口子,此刻已紅腫起來,大約便是太后的護甲所致。方嫿忙扶他坐下,找了藥給他上藥,他的眉宇微擰,卻是目不轉睛看著她。

“皇上何苦為了臣妾挨太后娘娘一巴掌,太后娘娘說的也沒錯,是臣妾不識好歹。”

他的臉上沒有怒意,竟是淺笑道:“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她一愣,尚未想起哪一句,他已自顧笑道:“心不在佛,怕汙了佛祖榮光,這話是誰教你的?”

她低下頭去:“沒人教臣妾,臣妾就是這樣想的。”多年以前被爹罰去白馬寺時,她就沒有一日誠心向佛過,尤其是得知方娬要代替她嫁給袁逸禮後,她更是覺得佛祖不會庇佑人,人是要靠自己去爭的。

燕淇的心情似乎不錯,眸華睨視著她:“多年以前,也曾有人這樣說過。”

方嫿驚訝地問:“是誰?”

他卻不答,只問她:“你心裡的人,是逸禮嗎?”

方嫿忙搖頭。

他便含笑道:“你若留在朕的身邊,朕保證,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皇上為何要對臣妾這樣好?”

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殺了燕修的也是他?

有淚浮上,望見他好看的薄唇輕啟:“因為朕喜歡你,朕是天子,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一切嗎?

可她最想要的那個人,永遠都不在了。

她忍住淚,輕聲問:“那皇上能幫臣妾把阿昀要回來嗎?”

他的俊眉微蹙,淡聲道:“若有機會,朕會的。”

她難得地笑了,哪怕是騙她的,她亦是感激。目光直直看著他,她深吸了口氣問:“臣妾去靈空寺,皇上不問問臣妾有沒有見到九王爺嗎?”

他臉上的笑意逐漸淡了,眸華里閃著一抹光,低眸凝著她,話語略沉:“難道嫿兒心中之人是朕的九皇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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