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凌晨時分的夜晚帶著絲絲涼意。

梨見院宮殿外臺階上，神宮誠和夜櫻雪一個遙望夜空、一個注視著地面，好久都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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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別人痛苦記憶的感覺非常不好，好像自己經歷了一次痛苦人生。

記憶以第一視角呈現，看不到那時久邇妃奈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依然能感受到那個只有八歲的小女孩從痛不欲生到絕望再到憎恨的心路歷程。

“只怕從這個時候開始，久邇妃奈就已經不正常了。”

聲音低沉的神宮誠嘆了口氣，“她把父親自殺歸咎於軟弱，從此開始變得極度討厭男人。”

夜櫻雪稍稍抬起頭來，淚珠終於滾落，“我不明白，她父親身上……怎麼會有傷？”

“是她母親——久邇夏姬打的。”

“……怎麼會！”

神宮誠低頭嘆氣，好一會兒才說道：“變態的愛，我猜測是……病嬌，聽過這個詞嗎？”

夜櫻雪睜大了眼睛，搖了搖頭。

“不清楚具體定義是什麼，大概是一種病態的、帶有極強控制欲的愛的體現形式。”

終於有夜櫻雪不懂的而自己懂的情況出現，神宮誠沒什麼得意心情。

從“媽媽太愛爸爸了”“媽媽又罰你了是嗎”幾句話裡推斷，只怕一點點的小事都會引發久邇夏姬的懲罰。

從久邇妃奈的夢和記憶裡判斷，鞭打不是偶然而是常態，或許還有更加變態的懲罰手段，只是妃奈沒有看到。

那個男人終於無法忍受妻子的折磨，選擇了自殺。

微涼夜風吹過，神宮誠打了個寒顫。

耳邊似乎響起小香口頭禪一樣的話語，“我太寵你了”“我要罰你”。

也想起了一些東西。

領帶、腰帶、手錶、襯衫、內褲、襪子……包括除校服之外的所有衣服。

都是小香親手選的。

不能不穿戴，不然她就會生氣。

甚至遠在國外，她都會派人暗中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

那時認為是愛的一種表達，他清楚小香到底有多愛自己；變成大熊貓的時候，她甚至不讓千花流碰，卻整天黏在自己身上。

現在一想，‘這是……控制欲。’

神宮誠感覺有些冷，裹了裹領子。

小香跟久邇夏姬太像了。

容貌像，身材像，氣質像，野心像，尤其是那能凍死北海道的冷酷眼神更像。

‘他的過去不會就是我的未來吧。’

不清楚當贅婿的妃奈父親是否卑微，但他死在了愛人的控制欲之下。

“你怎麼了？”夜櫻雪疑惑的目光看過來。

“沒什麼。”神宮誠連忙搖頭。

看出他有些慌張，夜櫻雪想問最終又放棄了，話題回到久邇妃奈身上，“看來這就是她的心結，怎麼開啟這個心結呢？”

“讓母女之間敞開心扉的交流溝通。”神宮誠停頓了一下，“會不會管用？”

“解救稻川學姐的方法？”

因為跟稻川晴香做了交換，夜櫻雪對大熊貓事件也有所瞭解。

“嗯。”

“試一試吧，總比沒有辦法好。”

“你不看好這個辦法？”

“是的。”

夜櫻雪微微點頭，“學姐的心結在母親身上，但久邇同學的心結在父親身上，所以我並不看好。”

“有更好的建議嗎？”神宮誠也覺著是這樣。

夜櫻雪搖頭，“抱歉，目前沒有想到。”

人形谷歌姬也不是萬能的。

神宮誠嘆氣，“走吧，我們需要跟久邇夏姬陛下好好談一談。”

……

那位陛下已經表明了不配合的態度，想讓母女之間好好談一談不太容易。

改變一個人的決定很難，何況又是改變一位女皇陛下的決定。

見久邇夏姬之前，兩個人商議了一下，最終決定以母女之情為突破口，想必沒有哪位母親願意讓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輩子都活在父親自殺的痛苦之中。

回到梨見院宮，徵得了千花流的同意，神宮誠和夜櫻雪走進久邇夏姬的臥室——這裡本來就是女皇陛下的寢宮之一。

已經是凌晨三點，夜最深的時候，久邇夏姬並沒有睡覺，一個人坐在茶桌前品著茶。

想來今夜無眠的人不止她一個。

坐在久邇夏姬的對面，神宮誠示意千花流關燈，“給您看點東西。”

DV投射出那段記錄。

佔滿了半個房間的全息影像讓久邇夏姬先是一驚，很快表情凝重起來，情緒完全沉浸其中。

當畫面裡出現那個淡綠色眼睛的英俊西方男子時，神宮誠和夜櫻雪都注意到，久邇夏姬酷似小香的瑞鳳眼裡立刻噙滿了淚水。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效果比想象的要好很多。

隨著影像播放，久邇夏姬從抽泣最終變成了泣不成聲。

當黑漆漆的畫面裡傳出久邇妃奈“你是個懦夫”的悲鳴，久邇夏姬伏在茶桌上嚎啕大哭。

這位久邇一族的族長，這個世界的島國女皇陛下可能從來都沒這麼哭過。

茶室外的千花流被驚動了，開門探了下頭，在神宮誠“無事”的手勢下又重新關上門。

好一會兒，久邇夏姬才止住了哭泣，白手絹擦著眼淚，“這是妃奈的記憶？”

“是的。”神宮誠點頭。

“你的神還真是不可思議。”

“神，無所不能。”

沉默了一會兒，久邇夏姬嘆息，“原來，她看到了。”

神宮誠沒理解，‘她看到了什麼？’

夜櫻雪手指在茶桌下畫了個長方形才讓他明白，指的是那張【妃奈對不起】的信箋。

“小姨，為什麼不跟妃奈談一談呢？”神宮誠試探著問道，“拋開一切，妃奈也是您唯一的女兒，敞開心扉的談一談吧。”

“為了你的拯救世界？”女皇陛下直指核心。

“有這方面的因素，也不完全是。”神宮誠不直接回答，“從親戚的角度來講，我也不希望妃奈一生都活在那種痛苦之中。”

茶桌對面的目光直視過來。

神宮誠沒有退縮。

“你跟她什麼關係？”直視過來的目光在夜櫻雪清麗已極的臉上掃過。

突然跳轉的話題讓神宮誠猝不及防，稍有支吾的說道：“呃、同學，也是夥伴。”

久邇夏姬已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我去見妃奈。”

沒想到這麼順利，神宮誠和夜櫻雪連忙起身跟上。

“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久邇夏姬輕輕拉開門，“妃奈恨我，我知道，這些年來也跟妃奈談過好多次了。”

門完全拉開的時候，她回身看過來，目光在兩人之間掃過。

“小誠，你離死亡不遠了。”

久邇夏姬冷酷的眼神像極了小香，“這是小姨給你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