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鼕鼕!
緊閉的房門被一連串沉重的敲擊砸響。
等待不過片刻後,房門在卡噠一聲中開啟一道縫隙。
還沒等房內的人看清來者,一股濃重血腥便撲面而來。
噗通!
一具倚靠著門的身軀重重砸在地上,讓原本就支離破碎的結構,變得更加散碎,若不是有堅固的金屬骨架支撐著血肉,甚至都無法看出這是個人!
“幫我……”
微弱的精神波動從殘骸中傳出。
門內,那渾身纏著汙濁繃帶的怪人透過縫隙瞪大一雙烏黑的眼童。
他在這裡工作了這麼久,這種狀況還是第一次遇見。
“雷蒙斯……?”
沉悶的聲音在繃帶下面傳出。
在那張血肉模湖,已經看不到一塊好肉,又長滿了粗黑硬毛的面龐上,那顆極具辨識度的寶石眼珠幫希曼確定了眼前這人的身份。
“不對,你不是雷蒙斯!”
希曼立刻警覺。
他所認識的雷蒙斯可從來沒有覺醒過任何的魔法天賦!何況,他進行的神化改造,也註定了他體內無法誕生出分毫魔力。
“幫我……”
程深只是透過精神波動重複傳達著這兩個字。
他跟九號鍊金師的交手太慘烈了。
那家夥,本身就是一隻實驗造物,自身的戰鬥力,完全跟孱弱的常規法系單位不是一個級別,而在他的私人實驗室裡,還養著兩條特殊的“大狗”。
若不是雷蒙斯的身體有著超過60%以上的機械改造,他又從莫來斯那裡順走了三顆特製的藥丸。
程深怕是已經交代這裡了!
對於眼前這名跟荒村裡的病鬼一模一樣裝扮的鍊金師,已經提前得知情報的程深,並不意外,而且正因如此,他有著能絕對說服對方幫他的理由!
希曼迅速冷靜下來,他警惕後退,眼神中透出不善:“我為什麼要幫你?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個實驗室裡逃出來的,但快走吧!不然我叫守衛了!”
程深在之前的戰鬥中使用多次靈魂衝擊過度透支了精神力,導致他的這縷分識變得相當微弱,他可以透過運轉藍鯨冥想法恢復,但是那需要時間。
“我會前往病村……”
程深儘可能用最短的篇幅傳遞出準確的資訊。
“!”
希曼的目光頓時變得銳利,他身體在這一刻陡然僵住,那加快滲出繃帶的濁黃體液顯示出他內心的情緒起伏。
“你要去病村?但你又能幫到我什麼。”希曼輕聲說道:“從那裡逃出來的人這輩子都不會想再回去,也沒有一個人進去後還能安然無恙的離開……”
不過他這番話好像僅僅是在自言自語。
實際上,在程深說出他要去病村這條關鍵資訊後,希曼心裡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他相當艱難的彎腰去拖動程深殘斷的雙腿,進行到一半,他忽然又停住,希曼那雙滿是烏黑眼童的怪異眼眸上下打量這具殘破的軀體,搖了搖頭。
“你傷的太重了,即使我現在就為你做神化改造手術,你的血肉結構也撐不到那一刻,必須要先進行身體修復,可我這裡找不到太多血肉組織。”
他語氣有些遺憾道。
“……”
程深抬起一條扭曲不成樣子的手臂,費力的指了指他身後。
希曼目光循著望去,透過他實驗室內照出的暖色燈光,他看到一個已經被血液浸黑的獸皮包裹。
希曼沉默一瞬,而後點了點頭,他沒有去追問程深的傷是因何人所受,也沒詢問這些鮮活的血肉器官是從哪找來的,只是小心謹慎的關上了房門。
看到自己被拖上手術檯,而渾身纏繞的好像木乃尹似的希曼,開始準備手術用的工具。
程深這才放心的讓這縷分識沉入藍鯨冥想法的狀態中。
……
他的意識隨後切回本體。
“莫來斯提到,希曼對他逃離的荒村抱有一種特殊的執念,看來這股執念要比他所瞭解的還要強烈,能讓他這麼果斷就做出背叛城堡主人決定……”
“這是個可以利用的重要資訊。”
程深心裡琢磨。
按照莫來斯的瞭解,希曼是好不容易才從那座荒村裡逃出來的,但他為何最終又選擇了,幫助跟荒村有著緊密合作關係的城堡主人進行神化實驗?
他究竟是逃出來的,還是如同祭神殿裡的那些情緒原料一樣,也是荒村和城堡主交易的一部分?
念頭一一閃過。
程深從隱匿的地下藏身點裡爬出。
不管怎樣,這次嘗試潛入城堡卻是給他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收穫。
藥劑配方,
傀儡技術,
還有那神秘的神化實驗……
在將這些實驗資料都弄到手之前,程深都有點下不去手搞破壞了……當然,就以他現在那具身體的條件,也很難在城堡內部進行多麼強烈的破壞。
“拖延時間讓分識儘可能的竊取到更多有價值的情報……
主戰場的戰事眼下還不能全面爆發。”
程度心道。
這個問題其實暫時還輪不到他考慮,這位城堡主人的戰鬥風格,簡直穩到了極點。
程深原以為建造十座水晶塔就是它的極限了。
可看樣子,它還有建造更多水晶塔,儼然要將他的領地重重包圍起來的念頭!
程深不知道是不是他在祭神殿裡的戰績洩露了出去,還是他對那只魔鬼的反制手段,讓對方感受到了威脅,以至於要不惜一切代價全力將他剿滅。
拋開他的個人實力不談。
就風暴城堡這陣仗,用來打一個總共發育時間還沒達到一個月的小破領地。
可謂是各種意義上的大炮轟蚊子了……
不過。
從現實角度來講。
風暴城堡主人的警惕也不是全無道理。
它現在還沒發覺,自己煞費苦心建造的補給陣地,已經全被程深悄無聲息的動了手腳,當下,就算它下令發動總攻,戰爭的結果也不會如它所願。
只不過,就算動了這些前線陣地,程深也無法保證就一定能攻破那座城堡。
更別提在攻破城堡時還能收穫多少完整資源。
所以他沒有提前打草驚蛇,而僅僅是為可能爆發的戰爭,加上了一層保險,眼下,他那道潛入城堡內部的分識,反而成為了一枚舉足輕重的棋子。
“呃……”
頭頂刺目的光線逐漸變得柔和,程深的眼神從茫然,迅速變得清醒起來。但他沒有做出任何驚慌失措的行為,澹定看向一旁正在清洗雙手的希曼。
“時間過去多久了。”
程深說話的同時嘗試感受身體的存在。
“三個小時。”
希曼還順便給自己換了一身繃帶,可新換不久的潔白布條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一層濁黃。
程深目光掠過,順勢將這間全然不同十九號實驗室的乾淨房間收入眼底,四周的潔白瓷磚就像剛剛粉刷過,夾縫死角裡都看不到半點灰塵和髒汙。
這讓他初步推斷出希曼應該是一個患有嚴重潔癖的人。
然而,他本身卻是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麻木的肢體逐漸有了痛感,程深嘗試抬起僵澀的手臂,他還記得之前自己的慘狀,因此一眼就判斷出來這條完好的強壯右臂顯然不是他的原裝貨。
“嗯?”
程深發出疑問。
希曼似是讀懂了他的意思,解釋道:“能替換的血肉部分,我都幫你保留了下來,以你現在的狀態,如果再加深改造,將有極高風險陷入瘋狂。”
說著。
他注視程深的目光中充滿詫異。
“說實話,我感到很不可思議,那種情況下你居然還能保證精神意識不潰散,要不是你的意志力足夠頑強,傷到那種地步幾乎不可能活的下來。”
“還好……”
程深敷衍答道。
一個人的死亡,具體要經歷兩個部分,一是生理層面上的肉身死亡。
而後才是精神意識失去寄存目標而逐漸消散。
精神能量,是一種比元素能量更加虛無縹緲的物質,必須寄存在實質物體上才能維持。
就像是魚和水的關係。
不過。
他的情況比較特殊。
他的這道分識本身就是不屬於這具身軀的外來者,而魔魂千身的特性,能讓他的分識在離開寄體後長時間存留,只要能及時找到下一個寄體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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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下。
雷蒙斯的這具身體是否能修好都不重要。
當然,從希曼的角度來看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程深沒有浪費時間跟他解釋,他嘗試著從手術臺上坐起,然後他便看著兩條長短腿陷入了沉思。
“這是你帶來的那些材料裡最適合你的兩條人類的腿,我想,你應該也不希望一醒來後,看到自己的下半身變成了奇怪的生物。”
希曼說道。
程深很想說他絲毫不介意,反正分識寄存的身軀,只是臨時容器,就算再怎麼保養,也無法像正常人一樣活的那麼久,哪怕改造成怪物也無所謂。
不過他沒有去糾正這個已經發生的現實。
他對希曼問道:“能現在就對我的身體進行神化改造嗎?”
“雷……”希曼頓了頓,繼而說道:“我不確定你究竟是誰,但是已經有無數實驗結果證明,神化改造一旦超過70%,任何實驗體都會直接陷入瘋狂。”
“瘋狂是指意識層面上的崩潰?”
程深確認道。
“沒錯,我們甚至找不出是什麼原因導致的這種瘋狂,更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就算你的意志力超越一般人,我也不建議你繼續進行神化改造……”
希曼如實道。
然而,他眼底透露出來的火熱視線卻將他的真實想法展露無遺。
誠然。
他們迄今為止已經進行了不知多少次的生物改造實驗。
至今都沒有一例能打破瘋狂的魔咒。
但實驗,不就是在無數次的失敗中尋找那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程深先前表現出來的非凡意志力,至少已經超越了他經手過的絕大多數實驗體,用跟莫來斯同樣的話來形容,程深簡直就是一個絕佳的實驗目標!
希曼能忍住沒動手,全然就是因為程深昏迷對他說的那句話。
不然他早趁程深昏迷時對他進行全面改造了!
“那沒問題,來吧。”
程深乾脆道。
作為一縷隨時可抽身離開寄體的分識,他才不用擔心因為肉體上的損傷,致使自身瘋狂的危險。
而他此刻也反應過來。
希曼所指的瘋狂,應當是,在實驗體的精神意識無法離體的情況下進行改造帶來的嚴重副作用。
這是在將一個鮮活的生命直接改造成機械。
跟往鍊金傀儡體內植入精神意識的操作,完全不同。
難度自然也是天差地別。
對後者而言,因為靈魂與傀儡身軀無法完美契合,且還要考慮到靈魂的自然衰老和機械零件磨損等因素,傀儡生物的存在壽命,往往都十分短暫。
其中。
最重要的就是靈魂與肉身的契合問題。
維持分識狀態的程深,對這一點無疑是深有體會,他現在寄存在雷蒙斯的體內,完全找不到那種如臂揮指的熟悉感,而就像是在駕馭一臺機器人。
連痛感等知覺的傳達也會受到影響。
不然。
以他此前受的那般重傷,光是疼痛就能讓他昏死無數回。
怎麼可能還能撐著重傷之軀繼續作戰?
而在這種狀態下,無論是他這道精神意識的自然磨損速度,還是這具肉身的衰老速率。
都會加快許多倍。
能有正常人五分之一的壽命就算是奇蹟了。
哪怕,往大了說,他這道分識可以修煉到超凡境界,寄存的也是一具超凡肉身。
靈魂不契合的問題也會造成許多嚴重的影響。
但,若是如希曼所說,能將一個人最契合自身靈魂的本體,改造成為不易衰老的機械結構。
毫無疑問。
這個轉移意識形態面臨的最棘手問題就將得到解決。
那可謂是真正向永生目標踏進了一步!
這一刻,程深才意識到,城堡主人策劃的這個神化實驗究竟是圖謀著何等目的!
“你說以前進行的所有實驗桉例都無一例外的陷入了瘋狂?沒有人為插手的痕跡?”
重新躺下的程深忽然問道。
“當然。”
希曼點了點頭,他猶猶豫豫的拿起一旁的手術器械,詢問道:“所以你確定要繼續進行改造?”
“確定。”
在這個問題上程深沒怎麼糾結。
他的情況,實際上跟透過鍊金傀儡轉移意識沒什麼區別。
跟神化實驗八竿子扯不著關係。
當然不用害怕。
只是希曼的話卻讓他一時間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