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仍然是一片霧濛濛，混亂的紅霧在不斷地翻滾著。

空氣很沉悶，悶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莫向南抱著那個孩子，坐在地上，心裡空蕩蕩的。

心裡就好像突然間被剜去了一塊，無比地疼痛。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地難過。

明明自己說過，不想去尋找父母，不需要父母來插手自己的生活。

明明他很早之前，就認為自己不用靠父母也可以活得很好。

可是為何看著滄桑離去，自己的心好像被狠狠地痛擊了一下。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認識了親生父親，更沒有想到，重逢意味著死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親過去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失去了記憶，為什麼把他遺棄在孤兒院門口……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問沒有解開，他有太多的問題要找他的父親問個清楚。

可現在一切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滄桑大叔死了，他的父親死了！

上天就好像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他討厭這個玩笑！

……

莫向南不知道為何自己的心會如此難受。

他想不通，自己早就不在意親生父母是誰，可是為什麼在知道真相的時候，自己還是那麼計較？

豆豆坐在莫向南身邊，張了張嘴，想要安慰莫向南，但猶豫了片刻，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在這種時刻，所有的言語彷彿都顯得很蒼白。

他把手搭在了莫向南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

“上次我和大叔一起找你的時候，我都問過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兒子是誰，但他一直沒說，現在才明白，原來是你。難怪他會瘋了似的去找你，我一直以為他的兒子才三歲。”

豆豆撓了撓頭。

滄桑大叔的記憶本來就渾渾噩噩，三歲，可能只是曾經的記憶，他們都被帶偏了。

“他顯然早就認出是你了，但一直沒說。”豆豆滴咕著。

沉默了許久，莫向南才低聲開口：“他知道我，可是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滄桑，這個名字，還是他取的，因為就連滄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什麼。

莫向南完全不瞭解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父親。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叫什麼，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豆豆耐心地安慰著，“牧爺爺說，人活在世上，只要能夠給人留下一些回憶，這就足夠了。”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的父母離自己太遙遠，索性不去想，便又說道：

“大叔他用自己的命換了小莫莫，他不希望看到，小莫莫像你一樣，也成為孤兒。你有沒有想過，當初大叔離開你，也是有原因的？我覺得以大叔那樣的為人，沒有極端情況，他不可能會將你遺棄的。”

自從發現莫向南的血脈氣息之後，滄桑大叔就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保護著莫向南，莫向南失蹤後，他更是瘋了似的滿世界尋找。

像他這樣的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又怎麼可能會讓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孤兒院？

莫向南握緊了拳頭。

其實他心裡何嘗不清楚這一點。

可也正是因為意識到這一點，他才感到十分地難受自責。

如果今日他出事了，那麼他的孩子也會成為沒有父親的人，甚至長大後也會遇到和他一樣的問題，也會在想為什麼自己沒有父親。

那時候，他的兒子，是不是也會因為別人的孩子有父親陪伴長大，而自己沒有，從而去埋怨他？

他是不是也會成為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莫向南不知道。

他曾經埋怨自己父母那麼多，到現在那些念頭突然都消散了。

以己度人。

當他有了孩子後，似乎才明白，很多時候，事情遠遠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

襁褓裡的孩子，眼神很清澈，他看上去很乖巧，到現在都沒有哭過，只是伊伊呀呀地伸著小手，抓著自己的衣服，當莫向南伸出手的時候，他也抓住了莫向南的手指，然後咧著嘴，天真地笑著。

小孩子的笑容總是顯得那麼治癒。

他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他只是在笑著。

那一抹乾淨的笑容，讓莫向南更加難受。

因為這樣的笑容，是用滄桑的命換來的。

莫向南抱著自己的孩子，沉默著，沒有再開口。

豆豆也一直陪著他，時不時會抬起頭，看著天空，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重明鳥蹲在旁邊，偶然會用腦袋蹭下莫向南，對於當前的事情，重明鳥都清楚，它本來就是祥瑞之鳥，很親近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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檮杌破天荒沒有插嘴說話，而是在旁邊正襟危坐，在這種場合，開什麼玩笑都不合適。

過了片刻，遠處傳了一陣陣驚疑不定的聲音，他們似乎都在大聲討論著什麼，看著很震驚。

已經是新的一天，【宜結盟】的能力消失了，那些被策反的神明們都醒悟了過來，顯然對於剛才自己反抗蚩武的事情表示十分地震驚，對自己莫名其妙要殺蚩武更是感到詫異。

他們似乎意識到自己好像被某種力量影響了，正在尋找源頭。

“他們這些神明怎麼處理？”豆豆詢問道。

這些神明都是從神界回來的，準備佔領這個世界，只不過被莫向南暫時控制，現在又脫離了掌控，就變成了隱患。

莫向南看著懷裡的孩子，又抬起頭看著遠處的那些神明，沉默了片刻，道：“先回去。”

他並不打算去處理這些神明。

因為現在的他，可以隨意確定每一天的黃曆能力，哪怕【宜結盟】失效了，他將來還是可以自己確定【宜結盟】，到時候他仍然可以重新掌控這些神明！

蚩武還沒有死，但他知道，自己只有殺死蚩武，才能夠完全解決這一切。

這些神明，將來仍然會成為他對付蚩武的戰力！

豆豆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躍到了重明鳥的背上，隨後重明鳥載著他們往回走，檮杌自顧自地跟在後面，重明鳥仍然不會載她。

回到神農氏族地之後，君承德他們一直都在等待著，看見莫向南抱著孩子回來，頓時激動不已，全部都圍了過來，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還好沒事，還好沒事！”君承德又驚又喜，伸手抱過孩子，喜極而泣。

君問天也圍著孩子，心情激動得無以復加。

孩子很健康，他們這些當長輩的，自然很高興。

君不夢也一直在等待著，但莫向南回來後，她卻不是第一時間去抱自己的孩子，而是在看著莫向南。

“你還好嗎？”她問道。

“孩子沒事，我答應過你。”莫向南輕聲地開口。

“我知道他會沒事。”君不夢咬著牙，“你呢？”

“我也沒事。”莫向南悶悶地應了一聲。

可是君不夢開口道：“這不是我所認識的你，你不應該是這種反應。為了救回孩子，你是不是付出了什麼？是不是和他做了什麼交易？”

君不夢很清楚蚩武的狠辣，能夠逼迫她將六個月的孩子生下來，這樣的狠人，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就將嬰兒交給莫向南。

她心裡隱隱擔心著，擔心莫向南為了孩子，做出傷害自己的交易。

莫向南沉默著，隨即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用了某些方法，就像救回你們一樣，救回了他，你去看看孩子，他可能餓了。”

君不夢再次打量著莫向南，隨即伸手抱住了他。

“答應我，什麼事情都不要一個人扛，好嗎？”

“好，我知道。”

莫向南拍了拍君不夢的後背。

君不夢這才去看自己的孩子，孩子在伊伊呀呀地叫著，仍舊不哭不鬧，對於四周的人似乎都很好奇。

她心疼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不想再讓孩子離開自己。

莫向南看著孩子的離去，心裡依舊空蕩蕩的。

他轉身來到了扶桑樹的最高處，坐在樹枝上，看著遠方。

就這樣，他在大樹上坐了七天七夜。

這七天以來，他滿腦子都是自己和滄桑的過往，他想要找到一切值得回憶的事情，但發現自己和滄桑的每一次對話，都是回憶。

豆豆也一直守在他身邊，任何人過來都會被他以“大莫莫在修煉”的名義給打發走，沒有生死存亡的情況，那麼神農族地裡的瑣事，都不需要來麻煩莫向南。

小莫莫這幾天，一直都是君子族的人在守著，君承德和君問天他們甚至輪流看護。或許是因為遺傳莫向南，小莫莫一直很健康，沒有任何疾病，身上的生命力也很旺盛，所有見過的人都對他喜愛有加。

在第八天的早上，豆豆跑了過來，興奮地說道：“我剛才聽到小莫莫會說‘豆’了！他好聰明啊，都知道豆豆叔叔啦！這是他學會的第二個發音，你知道他學會第一個發音是什麼嗎？”

豆豆時不時就會去看望小莫莫，他是打心底喜歡小莫莫。

沒有等莫向南開口，豆豆就迫不及待地說道：“是爺爺的爺！我昨天就跟他說，你是你爺爺用命救回來的，然後他就跟著我說了爺，那是他學會的第一個發音，太厲害了！”

莫向南怔了下。

豆豆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趕緊改口道：“我明天教他發音爹爹！”

“他第一個學會的發音，是爺爺嗎？”莫向南小聲道。

豆豆撓了撓頭：“是啊是啊，我覺得他如果學說話，第一個詞就應該學爺爺怎麼說，所以我一直在教他，可能是我自作主張了，你別介……”

莫向南伸手摟住豆豆的肩膀，輕聲道：“謝謝！”

豆豆歪著腦袋，感受著莫向南身上的情緒波動，他明白自己這樣做是對的，便又道：“小莫莫很幸運，因為他有許多愛他的人。”

“是。”莫向南點頭。

他的孩子，比他幸運，至少，他的孩子不是孤兒，有一群長輩在疼愛著他，保護著他，君子族的所有人，都會拼命地去保護這個孩子，讓這孩子不受傷害。

“大叔肯定也會很高興的……小莫莫能健康成長，不正是他所希望看見的嗎？大叔一直都有愧於你，但他肯定希望你振作起來。”豆豆說道。

莫向南靠著樹幹，眼神迷茫：“他救了我們，可是我對他的瞭解卻為零，甚至連他的遺物都沒有留下。”

滄桑大叔一直都是孑然一身，穿得也是破破爛爛，全身上下都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到神道燃燒殆盡的那一刻，也是走得乾乾淨淨。

這讓莫向南一直無法釋懷。

豆豆忽然想起了什麼，拍了下自己的腦門：“瞧我這個榆木腦袋！大叔當初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說過一些話的，我都給忘了。”

莫向南微微一愣，抬起頭問道：“他說了什麼？”

“你知道的，上次你失蹤後，他一直在找你，我當時就問大叔，關於自己的孩子，他知道多少？又是怎麼知道關於你父母的線索。那時候我就是比較八卦，想要知道大莫莫你的父母是誰……”

豆豆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當時莫向南表示自己不想知道，可是豆豆就是忍不住好奇心。

“大叔說，他是在一個地方找到了自己的過去，那個地方叫做乾山。他說，自己極有可能是在乾山出事的，自己的一切過往，應該都在乾山，那裡有一件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但是他也忘記了，乾山在什麼地方。”

豆豆又滴咕了下。

乾山！

“你確定他說的地方，是乾山？”莫向南問道。

“是啊，怎麼了嗎？你知道這個地方在哪裡？”豆豆疑惑地問道。

莫向南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豆豆，你還記得，我和你提過，當初我透過盤古遺墟，靠著八荒古戒前往神界的事情嗎？”

“啊，我記得，你還和我說過，那時候，你見到了牧爺爺。”

“師父讓我收集到所有的天地源氣，然後去乾山找他！”莫向南沉聲道。

豆豆睜大了眼睛，吃驚道：“你確定嗎？牧爺爺說的乾山，和大叔說的，是一回事嗎？”

“我不清楚，但我必須要去一趟乾山！”莫向南站了起來。

不管是為了師父，還是為了滄桑大叔，他都要去一趟乾山！

如果那裡有一件對滄桑大叔非常重要的東西，他就一定要去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