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混亂起來的局面，隨著人群外一聲有些沙啞，但卻不掩氣勢的呵斥而一下子平靜下來。
母女倆乖乖地站定，人群微微分開，一位老婦人推著輪椅進來。輪椅上的老人一身中山裝，滿頭白發，但氣色看起來依舊健朗，因為生氣而顯得臉色有些潮紅。
“爸。”“外公。”
母女分別低聲叫道。
“鬧夠了沒有？還嫌不夠丟人嗎？”
老人努力挺直腰背，放在輪椅旁的兩手微微顫抖，看著自己最小的女兒，表情失望而肅然。
“爸，您說不搞特殊待遇，不住高幹病房，好，女兒聽你的。那我們自己出錢，住好一點的病房可以了吧。女兒……女兒就是想讓您住得好一點啊……”婦人的眼眶有些發紅，看著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心裡止不住一陣陣的心酸。
“好了，還當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嗎！”老人顫抖的右手重重地一拍扶手。
少女抬起頭，咬著牙看著老人：“外公你為國家做了那麼多貢獻，本來……”
“小詩！”老人從來沒有這麼嚴厲地瞪過這名最喜愛的外孫女，“外公做那些貢獻，就是為了讓你高高在上？就是為了讓你目中無人？就是為了讓你有一天跟人說‘你憑什麼跟我外公比’？是不是？！”
“外公……”少女沒想到一向最疼自己的外公，小聲抽噎著，眼中已是一片晶瑩。
眼看少女哭了起來，老人終於心下一軟，口氣也緩和了許多：“小詩，外公知道你們是為了外公好，不過別人的病房，怎麼能硬要別人讓出來呢？去，跟人家道個歉……”
道歉？
少女不可思議地抬頭看了看老人，又轉頭看了看張揚……
跟這個欺負自己的壞人道歉？
“我不要！”少女仰著腦袋，心裡委屈極了。
“小詩……”老人臉上的表情又有嚴厲起來的模樣。
“我不要不要不要！外公你也欺負我！”少女哭著喊了一句，捂著嘴擠出人群。
“小詩！”婦人焦急地喊了一聲，對推著老人的那個老婦人說道，“劉媽你快去看看她。”
“唉……”老人輕輕地嘆了一聲，有些歉意地抬頭看向張揚父子倆。
未等他說話，張遠連忙開口：“老先生不必客氣，也怪我兒子說話太沖。”
“而且……”張遠微有些苦笑地摸了摸鼻子，“看到老先生，就知道小姑娘的話其實沒有錯……”
“哦？”老人的表情一動。
張揚也有些訝異，他爸看起來隨和，但其實傲得緊，哪怕蘇伯伯和顧伯伯，他也從來不會覺得比不上他們，而張揚自然也遺傳了這一點，這才會整天跟蘇以晴顧北玩在一起而沒有半點壓力。
張遠卻沒有多說，看了看旁邊還在圍觀的眾人，和眼眶有些發紅卻還是乖乖站在老人身邊的婦人，對著老人開口說道。
“老人家，原則固然重要，可有時候，子女的一片孝心卻更加可貴。就算為了他們，我們也要努力活下去啊。”
直白樸實，但好像帶著沉甸甸的重量，病房的這些人對這句話最是有共鳴，無不唏噓而沉重。
張揚的胸口像被什麼堵住一般，鼻間突然一陣發酸。
張遠像是感受到了什麼，轉過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一幕似對老人有些觸動，他默然片刻，忍不住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小女兒。
“爸……”婦人開口，眼淚也是忍不住掉了下來。
“好了好了……”老人無奈搖搖頭，“給愛國打電話吧，你們愛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
“爸！”婦人驚喜地叫了一聲，這才拿出手機，小小聲地說了起來。
掛了電話，婦人推著自己的父親回去病房，看熱鬧的人也就都散了。張揚也跟張遠進了房間，將東西放好，兩人就坐在小小的客廳裡看著電視。
不過三五分鍾，外面似乎又有很大的動靜，張揚無語地開啟房門一看，卻見著一大群的醫生簡直是蜂擁而來，等在某個病房門口。接著從病房出來的，正是坐著輪椅的老人。婦人推著他，和身旁看起來地位頗高的醫生不知在說什麼。少女則走在最後，腳步踢踢踏踏，明顯還在賭氣的模樣。
在醫院不算寬的過道中，這陣容簡直稱得上浩浩蕩蕩，一群人簇擁著，慢慢往走廊深處走，看樣子是要搬到高幹病房。
路過門前，少女看著站在門口的張揚，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張揚聳了聳肩，關上房門。
“好大的排場……”張揚回身到沙發坐下。
張遠笑了笑：“咳……應該的。”
張揚轉頭看他：“爸，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誰？”
“早就讓你多看書多看報，咳……”張遠瞪了他一眼，“老先生是中科院院士，‘兩彈一星’元勳，頂尖的核物理學家，是我們國家當之無愧的國寶。”
張揚嚇了一跳：“這麼厲害！”
“是啊，”張遠也有些唏噓，“成就是一方面，今天一看，老先生的處事為人更值得敬佩，比起現在滿大街的專家學者，老先生這種人，才是真正值得讓大家敬重的。”
張揚有些訕訕：“那我剛才那些話是不是太過分了……”
“哈哈……”張遠哪裡會不明白這個兒子在想什麼，“放心吧，老人家不會跟你計較的。不過若是還有機會見到他，記得跟人家道個歉。”
張揚點了點頭。
……
八點剛過沒多久，由昨日蔣元華介紹的主治醫生蔡震陽，便拿著昨天的CT報告和痰檢報告出現在病房。
病情確診，肺癌。
即便已經做了整整一天的準備，聽到醫生說出確診的那一剎那，張揚還是有天旋地轉的感覺。
確診病情以後，儘快手術是雙方都有的共識。為了確認癌細胞有沒有轉移和張遠的身體適不適合做手術，醫生安排了一系列檢查。
心電圖，增強CT，纖維支氣管鏡檢查，彩超……
張遠換了醫院的病服，兩人拿著單據，跟著專門為他們帶路的護士，滿醫院地開始做檢查。
半天下來，本來看起來還像正常人的張遠，被折騰得臉色發白有氣無力，真正變成一個合格的病人。
中午稍作休息，張揚叫了外賣，兩人就在病房內解決午餐。VIP病房內有兩張床，兩人上床午休，等著下午的報告出來。
心焦的張揚哪裡真的睡得著，自然是進入酬勤空間，再次開始學習針灸。
下午四點半，蔡震陽再次進入病房，不過這次帶來的，算是好消息。
“張先生的癌細胞沒有轉移，可以確定是早期的肺癌，發現得非常及時。而且張先生心臟等身體功能都不錯，可以進行手術。我們剛才小組開了個會，決定週二就動手術，你們有沒有異議？”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張遠和張揚交流了幾句，確定這幾天沒什麼事情。而且張揚高考在即，越早手術完就越不影響他參加高考，於是張遠向蔡震陽點了點頭：“我們沒問題，一切配合你們醫院。”
“好的，那這是我們的治療方案，”蔡震陽遞過來一份檔案，“從明天開始一直到後天手術，張先生就不能進食了。我會讓護士安排點滴，幫你清理一下腸胃和補充能量。”
他笑著看向張揚：“明天最好連水都不能給你爸喝，如果口渴的話，就用一點點水潤一下唇，知道了嗎？”
張揚點點頭：“保證完成任務。”
“嗯，好吃好睡，完全不用擔心，你們這種手術我們已經做過太多次了，不要有壓力，手術後病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放心吧醫生，我們會調節好的。”
“好，那我就先去安排了。”
“謝謝醫生。”
……
醫生離開，兩人坐在病房裡，說不上是什麼情緒。
“要跟蘇伯伯和顧伯伯說嗎？”張揚開口問道，不是非說不可，但接下來張揚肯定沒辦法天天去上課，兩家人遲早會知道。
張遠顯然也想到了這個事情，他沉吟了一下：“手術完吧，等手術完再告訴他們，省得多幾個人擔心。”
他有些歉意地看著張揚：“就是這兩天會比較辛苦你。”
“少來！”張揚扭過頭去，擋住自己有些發紅的眼眶，“在家裡不也一樣是我照顧你！”
張遠苦笑一聲：“老爸也不至於那麼沒用吧……”
張揚仍舊彆著臉站起身：“那我去跟老師打個電話請假。”
“咳……”張遠點了點頭，“要不要老爸幫你作證？”
“拜託！我的信譽沒那麼差！”
張揚砰地一下關上門。
……
心底有些難受，張揚拿著手機走到緊急疏散樓梯口，卻沒有急著打電話。
樓梯口正好有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正在打電話。
“舅，我媽已經確診了，是晚期……”
“舅，你別哭啊，你別哭啊。”
男人勸著，但是聲音裡面已經帶著哭腔了。
醫院裡面這樣的場景不知道是不是天天能見到，但是這一會兒，張揚忽然心痛的厲害，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
旁邊的人在說什麼，他已經聽不見了。
（這一年常常呆在醫院，看了很多生離死別。最讓我感慨的，就是很多病人，特別是老人，他們扛著病痛，真的是為了親人在堅持的，很不容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