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先輩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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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塞爾學院並非是唯一的混血種聚居地?

正確的說,它只是聚居地之一。

就像天朝有世家,日本有蛇歧八家,俄國有皇室,歐洲有秘黨……

混血種分佈在世界的不同區域,龍族血統隨著婚姻走向世界的每個角落。

誰也不知道全世界上到底有多少混血種。

在這些混血種當中,被選拔加入卡塞爾學院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其他的則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但是因為血統緣故,他們終究會互相吸引,組成一個隱藏在人類社會的子社會。

而混血種的社會,有自己的一套社會準則。

就比如……

卡塞爾學院隸屬於秘黨,屬於秘黨中的一部分,而秘黨的宗旨是滅殺一切純血龍族。

但並非每個混血種都抱著這個理念,更多的混血種遊離於這場戰爭之外,他們對龍族憎惡,但也不認為自己站在人類這邊。

這些混血種自認為血統優於人類,是介於人類和龍類之間的第三種族。

因為血統,他們衰老得比常人慢,壽命自然也要比普通人長很多,他們中有些家族已經存續了上千年,積累的財富和權勢都很驚人。

但因為立場不同,他們未必支援秘黨。

當然,他們也不會投靠龍類。

這就是混血種的社會,裡面有各種各樣的混血種,各種各樣的想法,以及各種各樣的家族。

昂熱雙手抄在口袋裡,哼著什麼詠嘆調,穿過流光溢彩的長廊。

整切大理石鋪就的地板,兩側牆壁上掛滿名畫,從梵高、莫奈到魯本斯。

猩紅色的天頂、牆壁和地面,陽光照上去,流淌著介乎鮮血和玫瑰之間的華麗色彩。

“沒想到你會主動來找我。”

澹澹的問侯,像是來自多年的老友。

昂熱站住了。

一個矮小的人影投射在地上,句僂著背,拄著柺杖。

昂熱低頭看著那個人影,沉默了許久。

通道的盡頭是哥特式的花窗玻璃,從穹頂連線大地,光透過彩色的玻璃,在長廊內留下斑駁的色彩。

忘了說了,因為壽命悠長,這些人有的可能上世紀中期就很活躍了,所以他們的審美眼光也非常滯後,相互之間流行的還是浮華的巴洛克風格。

昂熱深深吸了口氣,卻不回頭。

“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怎麼不進來坐?”背後的人問。

“1899年在德克薩斯,你打過我一槍,趁著我轉身的瞬間,從那以後我特別討厭你在背後喊我,漢高,你還帶著那對鍊金轉輪麼?”

“都過去100年了,你不會還記仇吧?”背後的人和藹地笑笑,“那時你只能延緩4秒鐘,現在已經超過10秒了吧?飛行的子彈都能被你拖慢,有什麼可擔心?而且我也老了,不是以前的快手漢高了。”

“可你的聖裁太討厭了,我還沒有把握能躲過你的裁決。”

“都現代社會了,不靠言靈和鍊金左輪槍說話了,進來喝一杯吧,大家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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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熱慢慢地轉身,只見走廊側面,一扇隱藏在牆壁裡的緋紅色門開了,戴著圓框眼鏡牛皮卷沿帽的乾瘦老人衝他微微點頭。

他看起來就像是個退休的德州騎警,帽子上還佩著磨損的警徽。

房間裡有13把高背的牛皮椅,每張椅子上都坐著個英俊的年輕人。

他們都以同樣的方式和昂熱打了招呼,舉起右拳,亮出食指上的銀色戒指粗重樸實的戒指,巨大的戒面上是不同的圖騰。

那是他們各自的家徽。

“你這看起來可不像是沒想到的樣子,倒不如說,你對我的到來……早有預料。”

漢高笑的慈祥,卻沒有反駁昂熱的話。

他彷彿真的是一個人畜無害的老頭,如果不是昂熱曾經在這個笑面虎手下吃過虧,估計還真就上了這傢伙的當了。

“不用介紹了吧?希爾伯特·讓·昂熱,圈子裡有名的金主,我們的大客戶,也是卡塞爾學院的校長。”

漢高坐在桌邊,示意昂熱隨便坐:“我們有多少年沒說話了,昂熱?”

“最後一次是1941年12月7日,在珍珠港,我們的談判進行到一半就被航空警報打斷了,該死的日本人那天發動轟炸。”

昂熱在旁邊空著的椅子上坐下,點燃了一支雪茄。

“是啊,想起來了,第二次大戰,美國宣戰,讓我們之間結盟的談判暫停了。”

漢高點點頭,有些感慨:“一暫停就過去了半個多世紀。”

“這就是你們這一代的家族代表?”

昂熱掃視那些衣冠楚楚的年輕人。

漢高點頭:“各個家族優秀的年輕人。”

“跟你我一輩的老家夥有些已經死了,有些正躺在病床上,喉嚨裡插著氧氣管。”

“血統對他們而言是悲劇,不會因疾病而猝死,只是器官慢慢地衰竭……畢竟基因不完美,只能算是半個龍類。”

漢高嘆了口氣:“我也老了,看你還和年輕人一樣矯健,真羨慕,你要是去酒吧還會有小女孩對你這樣英俊的老爺爺動心吧?我很喜歡你開來的那輛瑪莎拉蒂。”

“別繞彎子,”昂熱噴出一口煙,“你們應該清楚我今天為什麼來這。”

“年紀大了少生氣,容易傷身體。”漢高從冰桶裡拿起香檳,倒了一杯遞給昂熱。

“其實我還蠻年輕的,去酒吧的話還有小女孩對我心動呢。”

昂熱舉杯致意,用剛才漢高的話予以反擊。

“你應該清楚,我對於這種事情向來是零容忍,所以如果這件事和你沒關係的話,漢高,你最好不要引火燒身。”

房間內的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漢高後退兩步,表明自己並沒有與昂熱為敵的想法,而年輕人們則面面相覷,嚴陣以待。

他們彼此對視,眼神頗為凝重。

實際上,他們始終對昂熱很警惕,在這場談話還沒開始時,他們就就確定了多聽少說的原則。

其實他們這些人也不過是家族推出來的擋箭牌而已,沒有必要跟昂熱死磕。

漢高就是那個他們推出來的代言人。

不為別的,因為他是混血種家族戰鬥力的頂峰,是唯一有可能傷害到昂熱,同時還和昂熱有舊的老混血種。

在他們的認知中,漢高具備讓昂熱平等對話的條件。

但是現在,漢高的果斷退避,讓他們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亮起黃金童,死死盯住昂熱。

大家多少都聽過這位銀髮老人的名頭。

卡塞爾學院的校長,最早的獅心會成員,屠殺龍王的幕後組織者……

這樣的老家夥是柄鋒利的刀,想伸手去抓刀刃就得有手被割破流血的覺悟。

而在混血種中,眾所周知的一件事,那就是昂熱容不下龍類。

這是屬於這頭老龍的逆鱗。

其他的事情都無所謂,只有這件事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昂熱今天為什麼找過來?

大家為什麼會坐在這裡?

其實每個人都對這次的事情心知肚明。

主謀暫且不論,但是在場的諸位,多少都把手伸進去撈了一點東西。

或許只憑藉這些,昂熱並不能認定他們與龍類合作,但是誰也不敢賭,沒有人敢試一試這個老家夥會不會因為這個不恰當的問題而翻臉。

但出乎意料的是,昂熱並沒有顯得很氣憤,只是一邊慢慢飲酒,一邊平靜地侃侃而談:“我一直以為你們這些家族雖然沒什麼出息,但至少你們會像前輩們一樣高潔,一樣堅守貴族的榮譽,但現在看來我貌似高估你們了,你們的手段比我想的要骯髒很多。”

“我們總要為了先輩的理想而奮鬥,而不是像我們的父輩一樣老死在床上。”

一個年輕人站了起來,他留著藝術家氣質的小鬍子,語氣康慨激昂,讓昂熱想起來當初那個掀起了大戰的德國矮子。

昂熱很清楚,這個年輕人說的話,十句裡有十句不能信。

對於他們來說,先輩的理想跟狗屎沒有什麼區別,而老死的父輩更是無稽之談,他們的爺爺都比昂熱和漢高要年輕不少,說不定還能扛著妙齡少女的大腿衝鋒陷陣呢。

他問道:“那你們的理想是什麼?”

年輕人張開雙手,狂熱激昂:“永生,那是是屬於龍王的力量,而我們正逐步將這種力量掌握在手中。”

“校長閣下!犧牲是必然的,用普通人的生命為我等的進化鋪就道路,是屬於普通人的榮譽,歷史就是鋼鐵的車輪,總有些人墊在車輪下,這是歷史的必然!”

“我們即便無法殺死龍王,也可以奪取他們的力量,只要實現了不是,混血種就會進化樹的新的頂端,人類無法和我們相比,”

年輕人深深吸了口氣:“我們將成為……新的龍族!”

“新的……龍族……”

昂熱拍了拍手:“說得好!”

讚賞一句,昂熱親自倒上一杯香檳,舉到年輕人的面前。

年輕人被昂熱一誇,梗著脖子像是一隻勝利的鬥雞,正準備洋洋得意地接過昂熱手中的酒杯,但是下一秒……

“砰!”

高腳杯直接在年輕人的臉上炸開,金黃色的香檳順著他的西裝領口流到胸口,四周的年輕人驚地從位置上跳起來,但是小鬍子年輕人卻不敢輕舉妄動。

在他的面前,昂熱手裡旋轉著一把大約20釐米長的折刀,刀鋒的光芒在年輕人的下頜閃動,大馬士革鋼特有的花紋遍佈刀身,狂亂美麗。

昂熱的口中不知什麼時候哼起了歌謠,他低頭閉目,神情專注。

年輕人們都愣住了,但他們聽出了那首歌,瓦格納《尼伯龍根的指環》中的詠嘆調《來茵黃金的魔力》。

侏儒阿爾貝裡希對著來茵河底擁有神奇魔力的黃金發出讚歎,但守護三女神無情地嘲笑了他的醜陋和奢望,於是他憤怒地偷走黃金,鑄成了代表權力的指環,同時也註定失去幸福。

年輕人們隱隱察覺到昂熱在暗示什麼。

“先輩的理想……你應該慶幸今天在這裡和你們聊天的不是弗洛斯特,雖然那家夥確實很討人厭,但卻是不折不扣的激進派。”

“像我這種溫和派,最多也就是把阿莫蘇的酒砸在你的臉上然後嚇唬一下你,如果你們剛才的話讓弗洛斯特聽到,那家夥估計會直接送你去見一見你那老死的父輩。”

“嗨,昂熱,別跟孩子生氣。”

漢高澹澹地說。

昂熱吸了一口雪茄:“總得教育教育,你知道我是個教育家。”

“年輕人,你難道不知道你在純血龍族的眼裡就是侏儒麼?你擁有他們的血統可不完整,你說著大話而又心懷自卑。新的龍族?篡奪力量?永生不死?別開玩笑了,你只是意圖偷竊那黃金。”

他把一口煙噴在年輕人臉上,“你關於歷史的演講很精彩,是啊,偉大的成功總是伴隨著犧牲,我年輕時在聖三一學院讀書,老師也說掌握權力的人要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歷史,就像站在山上俯瞰一場戰爭,那些人螞蟻一樣互相踐踏著死去,但你不會感覺到疼痛,因為他們離你太遠,你風度翩翩,衣袖上不沾染一點血跡,真是太帥了!”

“但是我不行,因為我的位置不在山巔上,我就身處在戰場中央,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我周圍死去,無論是混血種還是普通人,他們的疼痛圍繞著我,我看見他們的臉、他們的血、他們斷裂的身體、每一張臉都是我熟悉的,都是我的同伴。”

“漢高,我從來不是個冷靜的人對麼?”

“你不是。”

漢高澹澹地說:“你只是很酷。”

“所以我已經殺紅眼了。你能跟一個殺紅眼的人講歷史的車輪麼?”

“不能。”

漢高贊同。

“漢高,我建議你給你的孩子們多講講樸實的人生道理,他們那一套並不適用在殺紅眼的亡命徒身上,也不適合和龍族勾心鬥角,至少讓他們明白自己是什麼人。”

昂熱彈掉雪茄的菸蒂:“別跟我說什麼新的龍族,一切的龍族,無論天生還是自命的,都是我的敵人!”

“當過我敵人的人,下場都很糟糕。”

“如果你和他們講不通的話,我可以讓弗洛斯特來給他們免費上一課。”

他拍了拍年輕人英挺而木然的臉,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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