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四節 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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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浩然的作品是組畫。一組三張,表現的內容都是軍人在山間行進,標題為《巡邏》。

他淡淡地笑了:“我喜歡這個,所以就畫了。”

蘇火山說話很直接:“你的傳統素描爛到家了,可是沒想到你的油畫水平真的很不錯。看來你還是適合走梵高的路子。人物面部關係模糊化,重點在於表現周圍的環境,緊扣畫面主題。你在這方面做得非常好,我絕對不是恭維你,就你的這組油畫,絕對算得上咱們班這次展覽的頭名。”

謝浩然笑著遞了一瓶可樂過去:“這種事情可不是你說了算。先喝著,這瓶算我請你的。”

蘇火山接過可樂抿了一口,臉上的表情很認真:“我可不是亂說。你自己看看,所有參觀的人都是在你那組畫面前看得時間最長。這就很能說明問題。”

用“驚豔”這個詞來形容謝浩然的畫並不過分。

他走得不是抽象路子,也不是傳統的寫實主義者。對於人物和題材抓住了重點,該細節化處理的地方絲毫沒有遺漏。比如武器的精細化描繪,以及軍裝和揹包上的“八一”軍徽,軍人臂章上的圖案等等……與展廳裡其他同學景物、人物坐像、頭像或半身油畫比較起來,無論選材還是畫功,謝浩然的這組作品都顯得極為搶眼。

他對此很滿意,也很欣慰。

誰說和平環境下的華夏就徹底遺忘了軍人?那只是太多關於娛樂方面的新聞報道佔據了視線,讓人們難以,甚至無法看到關於軍人的部分。某個明星出軌,某個明星穿什麼顏色內褲,還有某個明星在影視劇裡的一顰一笑,都會在第一時間成為最熱門的話題。這背後,是娛樂公司在推波助瀾,更有太多的“有心人”在旁敲側擊。有些來自國內,更多的來自國外。

和平演變曾經是我們最為警惕的事情。但是照目前的趨勢看下去,就連學校裡的老師都在告誡孩子“不好好學習,你以後只能當大頭兵”。

老百姓編的歌謠好聽啊!“好男不當兵”,一句話就把軍人死死壓到了社會最底層。

為什麼我不能表現他們?

我的能力有限,能畫一張,就是一張。

很多時候,謝浩然都會想起自己去過的那個邊防哨所,想起那些因為常年呆在缺氧地帶,手指甲彎曲凹陷,甚至失去了耳朵腳趾的軍人。

發達的網路讓新聞暢通,在網路上募集醫藥費也成為一種變相的“時尚”。天底下的窮人的確很多,也有太多的人吃不起藥,看不起病。他們透過網路募集醫藥費,開啟手機螢幕,通篇全是募集者對自己悲慘生活的種種描述,以及病痛折磨的悽慘生活。

從未有人提過在山巔邊境值守的那群軍人。

從未有人提起過他們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從未有人想過他們其實隨時可能死去。一次輕微的感冒,一次正常的巡邏,一次冷熱之間的氣候變化,都有可能成為他們致死的原因。

他們從未在網路上公開這些,所有苦難折磨都是默默承受。

很簡單的一句話:國家需要我。

描繪盛世和平的畫卷太多了,關於美麗女子和英俊男人的畫像也太多。既然都說我另類,那就另類到底。死亡、戰場、鐵與血、炮火與毀滅……所有這些,都會在我的畫面上逐漸展示出來。

正想著,班長牛萍從外面氣喘吁吁地跑進來:“謝浩然,外面有人找你。”

“誰找我?”他隨口問道。

“我怎麼知道?是從學院大門口傳達室那邊打過來的電話,說有人找你,但是不知道你具體在哪個班,對方也沒有你的電話,學院保安不方便放他進來,就把電話打到學生處,又轉到我這兒。”牛萍今天穿著一條藍牛仔熱褲,露這兩條白晃晃的大長腿很是吸引眼球。這東西從入夏以來就風靡整個校園,幾乎成為所有女生人手一條的必備品。

類似的情況時有發生。全國各地都有學生考上燕京地區的各類大學,認識的同學在休息的時候相互走動,只知道對方姓名,不知道班級等具體資訊,只好在大學門口等候,讓保安代為通知。

謝浩然把手裡的開瓶器塞給蘇火山:“你幫我看著一下,我去去就來。”

……

剛走出教學樓,遠遠就看見方玉德帶著一群人往這邊過來。因為方向不對,謝浩然就沒上去打招呼,自顧往學院大門那邊走去。

方玉德帶著的這群人是學院領導。按照慣例,每次班級展覽,校方領導,主要是系裡的幾個頭頭都要到場。當然,現場發言之類的事情是沒有的,這樣做是為了給學生以鼓勵和支援,同時也對參展作品予以評價。

蘇火山和牛萍都有些緊張。這種事情不需要他們引導,只有老老實實站在旁邊聽的份兒。

畢竟系裡的領導都是專業導師,都是國內有名的畫家。

剛一進門,人們的目光就被掛在牆上的《拉奧孔》素描所吸引。

“這幅畫不錯啊!小方,這是你們班學生的習作?”

“這張畫我上次看過了,小方拍了一張存在手機裡,風格很獨特,線條粗獷,走的是很張揚的路子。”

“這種風格的作品倒是很少見。小方,回頭你跟那個學生說一聲,這張作品就讓院裡收藏了吧!”

面對發話的系主任,方玉德不由得苦笑著搖頭解釋:“張主任,這幅素描不是學生的作品,是一個在我們班掛職的研究員畫的。收藏的事情我跟他提過,他拒絕了。”

系主任有些意外:“你是說美術研究員?誰啊?”

方玉德道:“他叫謝浩然,是蘇教授的徒弟。”

系主任輕輕一拍腦袋,恍然大悟:“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對,對,對,是有這麼個人。上次蘇老跟我提過,我還說什麼時候有空就去你班上看看,結果一直事情多,就忘記了。”

一個叫做周佳的女副教授頗感興趣地湊過來問:“既然是老蘇的徒弟,改天有機會約出來認識一下。”

方玉德笑著連連點頭:“沒問題,回頭我跟他說一聲。”

參觀的隊伍繼續往裡走。

周佳陪著一個年過半百的外國人站在素描面前。

他叫雷克斯,是周佳以前在義大利美術學院的同學,現在自己經營一家畫廊,與周佳的關係很好。

雷克斯對這張素描很感興趣:“周,這副作品很不錯,很有特色。”

周佳笑道:“一個學生畫的,能夠入你的眼,說明他水平還可以。走吧雷克斯,到裡面去看看,他應該還有別的作品。”

徐連偉一直站在走廊入口的位置。

他很失望,心裡也遊戲憤憤不平。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謝浩然的那張素描吸引,很少有人提及自己掛在正對面牆上的兩張油畫。在徐連偉看來,自己的作品無論畫風還是細膩程度,都要遠遠超過謝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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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玉德與系主任之間的談話聲音很小,徐連偉沒有聽見。他只看到人們站在那裡評頭論足,周佳與雷克斯之間的說話倒是音量大了些,可惜用的是英文,徐連偉聽不太懂。

呂婕倒是聽懂了一些,她衝著雷克斯的背影努了努嘴:“那個白人老頭好像對謝浩然的畫挺有興趣,想買下來。”

這句話對徐連偉產生了很大的刺激效應。他用陰沉的目光注視著背對自己的周佳,低聲冷言譏諷:“周教授也是教油畫的,她認識的畫廊老闆多,謝浩然的畫透過她給賣出去,我估計是有抽成的。”

這時候剛好走進來一群新的參觀者,呂婕沒聽清楚他後面的話,就忙著跑過去,與牛萍一起進行接待。

在周佳看來,這一次的展示作品與往屆的區別不大。其中雖有幾幅算得上是優秀,卻還達不到讓自己眼前一亮的程度。當然,掛在門口的那副《拉奧孔》素描不錯,老朋友雷克斯也頗有興趣。

她從來都認為,藝術與價值之間應該掛上等號。名氣再大的藝術家,也必須用金錢來證明自身價值。正因為如此,她刻意經營著與雷克斯之間的關係,雖然大家都已年過五旬,卻保持著友好的關係,經常打電話聯絡。

眾人在謝浩然那組油畫前再一次駐足。

“軍事題材?很少見啊!”

“這畫風明顯是仿梵高的,但是新增了很多作者自己的東西。注重色彩對比,意境也不錯。”

“嗯,這樣的軍事組畫不多見了,尤其是在學生中間,幾乎不會選擇這樣的題材。”

一股沉重、肅殺的氣氛撲面而來,極具震撼力,畫面本身釋放出無比深沉的悲涼,沒有讓人熱血沸騰的感覺,只覺得沉甸甸的,一種叫做“責任”的東西在每個觀者腦海裡悄然生成。

系主任看著擺在正中的那張畫,嘆了口氣:“我以前喜歡關山月的作品,覺得磅礴、大氣,沒想到今天看了這個,忽然覺得我應該改換一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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