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擁著我躺下，在我耳後低聲輕笑道：“……你真是太小了，這麼幼稚的問題也能從你的小腦袋瓜裡冒出來。”
“跟你比起來，這世上有誰不小嗎？”我扭頭看了看他。
他闔著眼，清冷的氣息微微拂過我的肩頭。
墨色的頭髮散在枕上，絲絲縷縷的糾纏在一起。
結髮結髮，善藏青絲、願結白頭。
他與我相處的時候大多數是夜晚、在房間、在床幃，所以我們之間愛慾糾纏別人感受不到。
別人不知道他的溫柔和深情，也不知道我的偏執與痴狂。
“你別笑我幼稚，愛會讓人心變老的。”我扭頭蹭了蹭他的鼻尖。
“是麼。”他不以為然。
“……也會讓人心變小的。”
他闔著眼，清淺的笑了笑。
次日一早，林言沁就出現在我家鋪子裡。
李剛難得跑下樓來看了看她：“林小姐，有沒有被家法伺候啊？”
林言沁委屈的癟癟嘴，拉起長裙露出膝蓋，膝蓋上兩道明顯的淤痕。
“我媽讓我在爺爺像前跪搓板，跪了四個小時，還是李剛回來解救我的。”
李剛嘴角抽了抽：“……沒捱揍吧？”
林言沁搖了搖頭，嘟囔道：“我不知道司徒會長那麼厲害，居然打算抓你們去賠罪……要是你們被抓了，我罪過大了。”
我聽她講著昨天的事，覺得腰部一陣陣難受，坐都坐不住，打算上去躺會兒，就叫林言沁去我房間裡聊天。
慢吞吞爬樓梯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下面流出來，嚇得我趕緊衝回房間。
到浴室裡一看，一塊黏黏的、好像小果凍一樣的東西流了出來。
這是什麼？！
我緊張得不行，可是肚子沒什麼反應啊，除了一下下的被小祖宗踢來踢去。
我急匆匆的開門，對外面喊道：“哥，你把汙老太太請上來一下！”
“怎麼了？茵茵？”林言沁看我這麼匆忙，她也緊張起來：“你不是見紅了吧？要我叫醫生和救護車嗎？”
“見紅……沒有，就覺得有些奇怪。”我緊張的捏緊了裙襬，心想如果要生了，我就趕緊呼喚周海。
我爸李剛和貪狼擠在門口，想進來又覺得不方便。
汙老太太說：“這是堵住宮頸的粘液脫落，說明要生了……別怕，淡定些，來之不易的東西，總有與眾不同的地方。”
她按著我雙手的脈象，微微闔著眼，皺巴巴的臉上淡然超脫，她過去接生過幾個不同尋常的孩子，尤其是在舊年間。
戰亂的年代，人命如草芥，孤魂與惡鬼飄蕩，人力與天鬥、地鬥、人鬥，為了活下去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汙老太太那乾枯如雞爪的手指按在我的脈上，緩緩說道：“尺脈轉急，如切繩轉珠。”
什麼意思啊？我……我不懂這些古老的醫學啊。
“意思就是要臨盆了……丫頭，腰痛嗎？”老太太問。
我點點頭，痛啊，從昨天開始就覺得腰怪怪的，一陣一陣的發緊，但這種痛並不強烈，跟我落入萬鬼巢穴那種切肉斷骨的痛比起來，這就是強力的按摩而已。
“你這丫頭還是太年輕了，覺得有異樣要趕緊跟我說啊，你難道以為生孩子能按部就班、循序漸進？一百個女人生孩子、會有一百種情況！何況你這孩子還是靈胎！”
貪狼被李剛壓在地板上趴著，李剛手搭在他腦袋上，我爸又騎在李剛背上，都扒著門框看著我。
“茵茵你也真是的，有一點兒不對勁你都要趕緊彙報啊！”我爸忍不住說道：“你媽生孩子的時候，簡直讓我有心理陰影了！生孩子不容易啊！”
“臭老頭你傻了嗎！現在嚇唬茵茵幹嘛！”李剛捶了他一拳。
貪狼趴在地上小聲的說：“小師叔，要我幫忙燒熱水麼？”
林言沁拿著手機侷促的問：“我要不要叫醫生來？還是我先給訂個VIP產房……可是、我怕這孩子與尋常孩子不同……被別人看到了怎麼辦……”
她說的話，也是我擔心的事。
這個小房間就像我的烏龜殼一般，總覺躲在裡面就能歲月安好、煩惱不侵。
汙老太太扯過一個軟尺，量了一下我的腹圍，再量兩邊髖骨，最後伸手在我肚皮上按來按去。
“放心吧，婦產科的大夫還沒我有經驗，這麼多年我接生的孩子幾百個了……丫頭這個應該是女兒先出來，頭已經降下來了……而且孩子不大，順產一點問題都沒有。”
她笑道：“快了快了……好好休息，若有不適立刻叫我。”
我點點頭，現在叫我下床去廁所我都不敢！我怕再有什麼東西掉出來！
“雲凡，你去下面準備好法壇，家裡淨水掃灑，洗手間要關閉大門，地板上不能有一點塵埃，然後全部人沐浴更衣，好好焚香禱告……嘿嘿嘿……心誠則靈……無需憂慮……”老太太笑得十分奸詐。
李剛點頭答應，然後對林言沁說道：“林小姐，你過來一下，有點事和你商量。”
他跟林言沁商量什麼？我聽到走廊外傳來他倆低聲說話的聲音，但是聽不真切。
貪狼端著小板凳坐在我床前，他悄悄說道：“師父（李剛）讓林小姐做兩手準備，先叫救護車到門口、產科以及新生兒科的大夫不準下班，隨時候命，以防萬一。”
李剛還真是……心思細如髮。
家裡一切準備就緒後，李剛跑到我房間裡坐著，傍晚時分他接了一個電話，我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今晚，是林言歡動手剷除青成醫院的日子啊！！
李剛懶懶的對著手機道：“嗯……知道了……”
他坐在電腦椅上一點起身的念頭都沒有，好像不打算出門。
“哥……青成醫院的事情怎麼樣了？”我有點擔心的問。
“你操心這個幹嗎，好好憋著勁兒生孩子去，我都準備好手術刀、鑷子、針線了——”
我大驚：“你想幹嘛？！”
李剛壞壞的一笑：“……如果孩子小，能順出來倒無所謂，如果需要側切呢？總得先準備好啊！”
天！！
我怎麼忘了李剛是學醫的！他是學醫的！
他是學臨床的！實習也是走後門待在外科！
該不是要讓我當他的第一位患者吧？！這怎麼好意思啊！
我的腦袋都要冒煙了，表情都不知道怎麼擺。
李剛憋了一會兒，笑得滾到地板上：“哈哈哈哈哈……茵茵你的表情……你怎麼這麼笨啊！我怎麼敢拿你的身體開玩笑！當然是林言沁叫來的產科專門人員在樓下候著啊！逗你玩而已，看你緊張得！”
我臉都漲紅了：“你知道我笨就別嚇我啊！我一緊張肚子就一抽一抽的痛啊！”
“那我多逗逗你，讓你加快產程？”李剛笑著盤坐在地上。
貪狼有點不滿的說：“師父啊，我剛才將地板抹了十遍，湯掉下去都能喝！你就不要坐地上了，衣服上會有微塵的啊。”
“臭小子，你敢嫌棄我？我們都沐浴更衣、焚香淨室了！乾淨得很！”李剛瞪了他一眼。
貪狼這孩子體型忒魁梧，我們都懷疑他是北方人，老爸還帶他去公安機關採集DNA，看看能否找到親生父母。
不過他完全不在意，每天吃飽就幫忙看鋪子、幹活兒，雖然臉上還有些嬰兒肥，但他劍眉星目、山根飽滿，一看就知道以後是個帥小夥兒，我爸說街坊的大嫂子小媳婦老媽子小丫頭都很喜歡他。
他很快滿十一歲，我老爸在跑私立學校看看能否讓他插班上學，可是人家校方一看他，就問該不是超齡了吧？個子都快一米六了！
每頓一個小電飯煲的飯量，李剛感嘆道：在這麼吃下去，以後起碼一米九……我的天，千萬別長成大巫王那種人形兵器一樣的身材啊，太可怕了。
“小師叔，你盯著我幹嘛？有什麼事情要做嗎？”貪狼問我。
我搖搖頭道：“你等下守好門，別讓無關的人進咱們家，側門要鎖好知道嗎？”
“知道，車庫門都鎖死了，我準備了武器，誰硬闖就揍人。”貪狼說道。
李剛安慰道：“茵茵你別擔心了，你怕司徒家這時候來搶人？你看看巷子裡的陰兵都特麼跟蹲坑似的！兵馬俑都沒那麼整齊！把咱家圍得水洩不通！”
“而且老爸已經偷偷摸摸的把圍牆上的電網開啟了，以前怕電死小賊還要賠錢打官司，現在顧不上了，誰他媽爬牆就電誰！”
“林言沁也在呢，她在這兒估計沒人敢動她，她保鏢還有槍，你就安心吧，這麼大陣仗，難道還守不住你生孩子，何況你老公也快過來了——啊，他現在應該在青成醫院那邊。”
我的心又揪起來了。
“安心，他這麼忙還記得派陰兵來守著，會來的。”李剛笑了笑：“畢竟有神職在身，無法擅離職守……神仙當官比我們凡人累多了！”
好吧、好吧……
我拍了拍一陣陣抽痛的肚皮，能感受到腹中如火。
先天上神都是開天闢地精華所化，後天神祇與先天上神無法相比，周海是先天上神顯化而生、他生而為神，所以兩個孩子的先天法力強大，但是——
不知道後天的身子骨是不是強大啊！
我自己算不上身強力壯，如果沒能給他們一個好身體怎麼辦？
做母親是不是都會有焦慮的？
產前、產後……都這麼焦慮。
華燈初上，外面的世界開始漸漸的歸於夜色。
我的心卻無法沉寂。
腹部的抽痛一下比一下更疼，我的心卻一下比一下冰冷。
為什麼神思變得如此散亂？
我恍惚覺得自己在與汙老太太說話、耳邊還聽到李剛的聲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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