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先生言重了，我叫秦牧。”秦牧施禮相見。

“秦牧？”黃先生眼睛瞪得有些大，盯著秦牧。秦錯嘴角浮現一絲壞笑，快步來到黃崇身邊，在他耳邊嘀咕幾句。

“哦！”黃崇恍然大悟：“你是來上學堂的吧？蘇洵二十七方始上進，用心讀書，與二子齊名，成就‘三蘇’佳話，可嘉！可嘉！”

乍聽之下，頗多勉勵之意，卻是酸氣沖天，讓人聽著就不舒服，秦牧眉頭一皺，強忍著不悅道：“謝黃先生嘉勉！我今天是送曉風前來，還請黃先生收留。曉風，快見過黃先生。”

秦曉風甚是機靈，上前一步，向黃崇行禮道：“見過先生。”

“哦，是你弟弟呀！”黃崇大模大樣的受了，打量一陣秦曉風道：“我這裡的規矩，你們也知道吧？要入我的學堂，得看資質。資質好的，我分文不收，資質差的，就是再多的銀子我也不收。”

“黃先生一代名師，該當如此！”秦牧還沒有說話，一片頌揚聲就響起來了，出自那些父母之口。這時節不拍黃崇的馬屁，還要等到什麼時間呢？

讀書人天生的優越感上來，黃崇的頭昂起來了，胸脯挺得老高，一臉的得色，右手輕擺道：“過獎了，過獎了！諸位，人來得差不多了，我們開始吧。”

“開始了，開始了！”父母們的聲音很高，充滿著喜悅。更有人輕聲叮囑兒子，這裡該如何，那裡該如何，總之一句話，要把最好的一面表現給黃崇看。

黃崇拿起書，大搖大擺的過來。秦錯跟屁蟲似的在後面跟著，衝秦牧一昂頭，一臉的得色，好象他是大學問家似的。

把他那副得意勁頭看在眼裡，秦牧想到四個字“沐猴而冠”。

秦寶珊屁顛顛的過去，把桌子搬過來，曹氏拎著椅子過來，擺放整齊，黃崇站到桌前，四下裡一打量：“凡入我學堂，必得資質過人。資質上等者，黃某分文不取。資質平凡者，半年收取一兩銀子。平庸者，取二兩銀子。若有人不願，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二兩？”人群裡立時有人驚呼出聲。

“二兩不算多，真要給黃先生挑中，那就是出身！”有父母議論起來。

黃崇袍袖一拂，四平八穩的坐了下來：“第一個，你。過來，過來。”

“是我！是我的兒！”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一臉的驚喜，嘴巴裂到耳根了，抱著七八歲大的兒子就跑了過去：“黃先生，您多賜教。”

“不敢！”黃先生摸摸頦下鬍鬚，眼睛一閉道：“我這道題有些難，你要是不願意答的話，現在就走人吧。”

第一個就點到他，這是天大的榮幸，打死他也不會走，這男子一個勁的道：“黃先生，您放心，我一定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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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黃崇拈著鬍鬚，抑揚頓挫：“百家姓裡第二個姓是甚？為何錢姓僅次於國姓？”

“漏題了，漏題了！你這題出得太沒水平了，前面提問，後面就有答案了。”秦牧在心裡大叫一聲。

中年人嘴一張，就要回答，黃崇阻止他：“不是你答，是他答。”

“乖兒，快說話！先生問你話呢！”中年人萬分緊張的看著跟前的兒子。他兒子模樣兒也還清秀，就是膽子有些小，看看中年人，又看看黃先生，不住往中年人的背後縮。

中年人顧不得其他，一把把他拽了出來，摁在前面：“乖兒，快說話呀，這是你的前途，錯過了可是貽誤終身呢。”

一再催促下，這孩子給逼得沒辦法，稚聲稚氣的道：“是豬！我們姓豬。”

“卟哧！卟哧！”轟笑聲響成一片，中年人的臉臊成了豬肝色。

“百家姓裡沒有豬這個姓，有朱這個姓！”黃崇一本正經的糾正，然後手一擺道：“資質太差，還想上的話，得交二兩銀子。”

“得二兩呀？”中年人的臉拉得老長，牙齒咬得格格響：“我交，我交！就是砸鍋賣鐵，我也交。”

秦牧不住搖頭，感嘆一句：“這讀書真費錢呀！”

“下一個，還是這問題。”黃崇手一擺，中年人帶著他的兒子站到一邊去了。

又一個十來歲的孩童在他的父母陪伴下走了過來。這個孩童不怕生，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在黃先生身上直轉。這太不禮貌，黃崇眉頭一挑，輕咳一聲，父母忙把孩童的腦袋朝向下方。

“乖寶，快答。”父親催促起來。

這孩童回答得非常響亮：“是牛！我們姓牛！”

“卟哧！”又是一片轟笑聲響起。

有人戲謔道：“有豬有牛了，還有沒有羊？”

事有湊巧，秦牧也是忍俊不禁。秦曉風眉頭一皺，輕聲道：“哥，我答不出呢。”

“答不出沒事，黃先生這題出得太深了。”這題不要說給蒙童，就是給現代大學生都會懵，不僅深，還很偏。

黃崇沒有作答，而是手一招。秦錯好象應聲蟲似的，聲調提得老高，代黃崇解答：“百家姓裡第二個姓是錢……”

“我前面的問，後面就有答，你們這都答不起，這資質好與不好，無需我多說了。”黃崇極是得意的瞄著眼前的孩童。

這個男子慘聲道：“黃先生，我兒一個字都不識，哪裡知曉百家姓呀。您要考他，也得讓他學上幾年吶。”

這話極是在理，考一字不識的孩童這樣的問題，簡直就是刁難。那些父母心裡大是贊成這話，卻不敢說出來，只有默不作聲。

黃崇看在眼裡，對秦錯一揮手，秦錯的聲音更高了：“百家姓是吳越錢家所撰，是以把國姓放在最前面，錢姓放在第二。趙是國姓，錢是吳越王的姓，孫是錢俶正妃孫氏的姓，李是南唐國姓，除了國姓，都是吳越地區的大姓。”

百家姓秦牧聽過無數回，就是不知道還有如此來歷，心中暗道：“要想瞭解得清楚，得國學大師，至少也是國學愛好者了。這麼大的孩童能答得上嗎？就是孔夫子這般大，也是答不上來。出這樣的問題，不就是為了顯擺你博學麼？”

“你們都明曉了？”黃崇怡然自得的問一句。

明白是明白了，就是沒有人回答，個個垂頭喪氣。

這“獨角戲”太沒勁了，黃崇指節在桌面上輕叩：“這可是國朝的一件大事，連這都不知曉，你們還有話可說麼？”

當年的吳越王編百家姓是向宋朝皇帝獻媚，曾經轟傳一時。不過，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再說了，主要是在讀書人之間流傳，這些鄉下人哪裡知道。

“我這弟子姓秦，叫秦錯，記得很熟，你們得向他學學！”黃崇朝秦錯一指，誇讚起來。

“錯兒好能幹哦！”秦寶珊和曹氏笑得一張嘴哪裡合得攏，激動得淚水在眼裡滾來滾去。

秦錯頭一昂，胸一挺，得意洋洋，衝秦牧一閃眼，在黃崇耳邊輕語幾聲。黃崇對秦牧一指：“該你了！”

把一師一徒的顯擺樣兒看在眼裡，秦牧大是後悔，早知道如此，就不來了。事情到了這一步，要退已經退不了，只得拉著秦曉風上來：“黃先生有何指教？”

“指教？”這是禮節性的說法，黃崇大是受用，點頭道：“用詞得當！第二問是這樣的，國朝有位大學問家叫蘇洵。他年輕時不思進取，到了二十七歲方始認真攻讀，名揚文壇，與蘇軾、蘇轍齊名，父子三人給稱為‘三蘇’，有人把這佳話稱這‘大器晚成’。然而，考究史實，有一個人也是大器晚成，他比蘇洵還要早得多，這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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