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笑容一樣，力量不會消散，只會轉移。

深海古神將坎字完全放棄，不留一絲餘地，不留一絲後手，便也將他身上附帶的恐懼力量一起轉移了出去。

他的理智開始恢復了冷靜，不再有恐懼，一如以前，不悲不喜不怒。

此刻已經做了，便沒有後悔的餘地，他開始理智的盤算得失。

再怎麼盤算，他一樣認為，結果沒有什麼變化。

現世繼續演化下去，最多也只是到現世演化完全這一步。

這一代的人，已經不像曾經，諸君在世的時候了。

那個時候，諸君絕對敢下狠心，直接毀掉現世，讓他徹底湮滅。

而現在註定了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深海古神待在深海的深處，感受著這裡的力量，很不舒服。

那些恐懼，都融入到深海裡了，越深的地方，能激起的恐懼就越強。

這是外來的環境引起的，這種感覺讓深海古神很不舒服，他只能飛速離開，回到他一直待的地方。

從今天開始，任何生靈，都會本能的對深海產生恐懼，越深越黑暗，越死寂的深度，這種感覺就會越強。

那力量已經融入沉澱到這裡。

最深的地方，無光的黑暗死寂地帶，從此刻開始，再無任何有意識的生靈。

連那個殘留下來的苟道小詭異，都不敢再躲在深海的深處了。

餘子清遙望著現世，看著恢復平靜的現世裡，那死寂的深海裡，開始泛起的漣漪。

他手握拂塵柄，相隔這麼遠，都能清晰的感覺到，坎字的力量已經開始散發出來，融入到深海裡。

哪怕現世此刻缺少了大部分地方，演化進度被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深海，也已經開始自行向著下一步演化。

如此強大的力量，不可能是深海古神放出來一點力量。

他真的把坎字放棄了。

餘子清都忍不住撓頭，不知道深海古神放棄了坎字，有沒有真的連那些恐懼的力量一起排除掉。

他是真的在忽悠深海古神，他自己都無法十成十確定。

只是理論上推演過。

那些恐懼的力量，最初的種子，是餘子清在迷濛之海的時候，抓取的一縷來自迷濛之海的恐懼力量。

他將其化作種子，塞進贗品水晶球裡，送到了深海古神手裡。

無論後面這顆種子怎麼發芽，怎麼壯大，其來源，就先天決定了其根源。

餘子清感悟過，他都沒法從那顆種子那裡感悟出法門。

那力量不太契合他，是一方面原因。

那種子最初的來歷也是一方面重要原因。

他從來就擔心過會不會因為那恐懼力量太強之後，讓深海古神感悟出什麼。

快拉倒吧，開這個大課題的人，給出引子的人，就是餘子清。

他最清楚，什麼人才能去做這個題。

起碼，得是個有喜怒哀樂的人吧。

便是深海古神之前，意識都開始被影響的紊亂，越來越不正常，那恐懼的核心也依然是最初的那顆種子。

餘子清不擔心深海古神，甚至不擔心神祇，也不擔心那些強大的存在。

他曾經在迷濛之海待了那麼久，早就悟透了一個事。

那便是越強者，就越不會有明顯的心緒波動。

包括人在內的所有強者，都是如此。

強者會認為這種情況算降低了掌控。

餘子清從不擔心這事。

便是他自己清楚的知道這點，知道因為什麼，他無法參悟出來所有對應的力量，他也沒辦法解決。

那心緒波動，那種感悟，心中的意志、心志、感動，都是根本不可能騙得過自己的。

就像餘子清就清楚，他絕對不可能如同領悟怒火神通一樣，去領悟出來恐懼對應的力量和神通。

因為他先天就跟這種力量不搭。

他都是死過不止一次的人，連死都不怕的人，對於領悟恐懼對應的力量，他就有了先天缺憾，再怎麼努力，再怎麼開掛，都永遠不可能邁過最後一步。

他永遠不可能領悟那種力量。

正因為懂得難在哪裡，他才從來不擔心。

他知道自己永遠別想領悟恐懼的力量，深海古神什麼的，更是想屁吃。

他見過的曾經的神祇，見過諸神，見過古神，在餘子清眼裡，這些傢伙，就是先天有缺憾。

天生的力量，就是他們最大的缺憾。

這種先天的擁有，若是在某些事上成為缺憾，便對應著再也不可能彌補。

這些存在跟餘子清開的這個最大的課題，是天生不搭。

餘子清甚至還敢大膽推測，乾皇、震皇、離皇之類的傢伙，他們也不可能在餘子清開的課題上給出什麼答卷。

現在的強者，有一個算一個，保守估計，九成九九的人，連邊都摸不到。

相反，那些心裡熱血未涼的小修士摸到邊的機率都比這些強者高。

他站在不死曼陀羅的花瓣上，看著現世裡的變化，看著猶如死水一樣深海開始出現波瀾。

新大陸附近，還是出現了明顯的潮起潮落，證明這片地界本身，開始“活”過來了。

餘子清沒急著回去，再觀察觀察。

這些日子，深海古神跟瘋狗似的，連續在歲月長河裡掀起好幾次大浪潮。

哪怕深海古神現在放棄了坎字，他照樣可以等餘子清帶著陸地迴歸之後，再次掀起大浪潮。

餘子清閉目思考，他肯定是不願意以毀掉現世為代價，滅殺深海古神的。

而以他以往的作為，以他的性格，深海古神肯定也知道這點。

所以，他若是回去，那便是構建出一個新的平衡。

深海古神老實下來，再也不瞎搞了。

而人這邊也不會被逼急眼了，以毀滅現世為代價去滅殺深海古神。

表面上看，是這樣。

但餘子清很清楚，深海古神那種轉身就敢毀約的狗東西，絕對不會真的老實下來。

餘子清是真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然後能安安生生的躺平，該吃吃，該喝喝，再也不用想著，哪天一覺睡醒，起來之後，認識的人全部消失。

尋常篡改，餘子清能錨定的住，可那種深海古神自己都掌控不了的大浪潮，餘子清是真錨定不了。

可他忽悠著深海古神放棄了坎字，若是不回去，多少會顯得他之前在瞎忽悠，壓根沒想過能和平共處。

然後，他主動呼喚了始。

始沒有立刻回應他的呼喚，而是過了好些天之後，始才開始回話。

“他的意識恢復了正常，恢復了理智。

而且，我可以確定，他已經無法自己生出恐懼了。

放棄了坎字，不是帶走了那些力量，而是帶走了他的恐懼。”

“你覺得現在適不適合迴歸？”餘子清問了句，他想聽聽始的意見。

“至少暫時是安全的，或者說，這個時代是安全的。

在擁有了理智，徹底冷靜之後，他只會從利弊的角度思考問題。

他恐怕已經毫不在意諸神的問題了。

我是這麼認為。

但任何沒有確定的東西，都是不能當做事實。

他就算這個時代不再做什麼，也一定會為下個時代鋪墊。

他不可能放棄，也不可能接受，一直維持著現狀。

但現在，至少你說，不願意毀掉現世，他肯定會信。

我們這些老家夥，他肯定是不信的。”

餘子清若有所思，大概明白了。

他出面的話，肯定能達成一個表面上的平衡和平靜。

這是給了這個時代時間。

若是現世演化完全，才算是正兒八經的進入到下一步，將深海古神推到了死亡的邊緣。

至少現在，還不是太確定，他是不是已經走到死亡邊緣了。

“前輩，你參悟的如何了？”

“已經只差最後一步，其中一種力量，非常契合我。”

“明白了。”

那最後一步，需要多少時間，其實誰也不確定了。

還有可能，最後一步邁過去，所耗費的時間比前面加起來還要多。

“我已經有頭緒了，只是我自己不想邁出最後一步而已。”

始委婉的表達了一下，你懂個毛。

“……”

餘子清也聽懂了。

“前輩這是已經感覺到會有什麼神通了麼？”

“我說了，這力量非常契合我。”

餘子清面色一滯，忽然就想到了老羊。

若是老羊說，略懂，那是大概什麼樣。

老羊說專精，大概是什麼樣。

若是敢說出來非常強，非常契合之類的話，大概又是什麼樣。

這麼套到始身上，餘子清就明白了，這個“非常”大概也是謙辭。

這應該是始腦海中已經能找到的最高級別的說法了。

這下餘子清就徹底懂了，人家是已經參悟透了，門鑰匙都握在手裡了，就差自己打開門邁過去了。

始不知道是悟的什麼，這麼容易麼？

恐怖如斯。

“我先觀察一段時日再說。

我的意見是，必須得回去的。

不回來，演化到了一定程度依然會卡住。

很多事情，也必須是回來之後，才能確定的。”

“好，那先等一段時間。”

跟始聊完，餘子清便繼續閉目參悟。

他發現大衍初章是真的好用，尤其是第七個大境界的大衍初章。

等到參悟到一定程度之後，他便開始琢磨一件事。

大衍初章，到了如此境界，他便理解，大衍初章更側重的，是捕獲周圍資訊，將其規律高效的處理，化作人思維能接受的資訊。

他在思索，他一直參悟不透，他的判定能力到底是什麼。

是不是因為，他本身的能力不夠？

若是他的思維速度繼續飆升，比大衍初章第七個大境界還要快的多。

捕獲資訊的方式繼續飆升，處理資訊的能力繼續飆升，意識反應足夠快，快到超越極限之後，是不是就能夠理解他的判定能力，到底是什麼了？

而這，也跟他曾經點燃怒火時的感受有關了。

那個時候，他彷彿能同一時間，感受到無數人心中的怒火，能聽到他們的怒罵聲，他們的不甘和絕望，都被點燃，化作了怒火。

那時的感受，資訊裡何其龐大，但他卻並沒有感覺到吃力。

反而覺得遊刃有餘，意識清晰。

他的心緒，本身就是一種思緒活動。

這一切的根基，也都跟思維有關。

那麼，有沒有可能，其實這本身就是一種力量。

餘子清感受著胸中的怒火，以其為引，深挖其更深層次的力量。

隨著他深入，當時聆聽天下的那種感覺便再次出現了。

在有大衍初章第七層大境界的加持下，他發現的很容易。

只不過這一次，並沒有什麼可以聆聽的。

他順著挖掘，摒棄了怒火本身，挖掘到了最深處。

在那一瞬間，他便感覺到，世界都彷彿靜止了。

他的思緒，維持著這種狀態暢遊。

不知多久之後，他終於發現了，不是世界靜止了。

而是他維持著這種狀態，思維速度已經加速到了極致，但是他的對外感知，他的肉身，他的一切，都遠遠跟不上這種速度。

看起來就像是只有他的意識在動，其他的一切都靜止了。

他嘗試著以這種狀態，挖掘他自身的一切，挖掘他的判定能力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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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久，他從這種狀態退了出來。

他的意識，重新迴歸，一種不適感湧上心頭。

彷彿跟外界格格不入，他揉了揉腦袋，這時才感受到力量的恐怖消耗，他的元神和肉身，都有些萎靡不振了。

他看了一眼現世，始說的對，不迴歸的話，很多事都沒法進行了。

他參悟了這麼久，也只是挖掘出來了一門算是神通的法門。

因為這不是某種心緒的力量，而是更核心的，思維本身。

他的判定能力，一直參悟不出來其根源，彷彿霧裡看花，就差那麼一點點，就是逾越不過去。

“我差不多要回去了，無論好壞，都是要回去的。”

餘子清對不死曼陀羅道。

說完，他看了一眼一直老老實實待著的毀陽魔。

感受著毀陽魔身上的力量。

“你想到了，要如何邁入死亡麼？”

“差一點，還是差一點。”

“回頭，我幫你試試。”

“好。”毀陽魔沒有拒絕，若是有可能，他當然想自己奔赴死亡，只是最後一步，猶如天塹，感覺好像只需要一邁腳就過去了，卻怎麼都邁不過去。

餘子清先聯絡了一下始，才知道，他這一等，就已經是好幾年過去了。

而深海古神，一直在等。

餘子清主動呼喚了一下深海古神，立刻得到了回應。

這一次，深海古神沒有使壞，他知道，那毫無意義。

“我已經放棄了坎字，如你所願。”

“你錯了，不是如我所願，我只是告訴你方法。”

深海古神聞言也很平靜，點了點頭。

“的確，但我只能放棄坎字，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放棄了。”

“我準備帶陸地回去了，我不希望我生活的現世毀滅，哪怕這樣可以滅殺你。

我也知道，任何契約，其實都是無法約束你的。

那便做最後一個君子約定吧。

若是此後，你不再篡改歲月長河裡的任何東西。

僅僅只需要做到這一點，那麼，我活著，就不會讓任何人毀掉現世。

如何？”

“好，一言為定。”深海古神很果斷的應了下來。

餘子清沒再說什麼，至於他信不信，不重要。

他現在被其他東西吸引了注意力，在聯絡到深海古神的瞬間，他的心中便有了一絲季動。

他一直霧裡看花，彷彿已經觸手可及，卻什麼都看不真切的那部分，好像變得清晰了一點點。

他以為是因為深海古神，但是跟著，他心中便感應到，是因為歲月長河。

以前可沒有這種感覺，上一次，看了一眼歲月長河，都沒有這種感覺。

難道是因為他現在才挖掘到這一步麼？

餘子清琢磨了一下，以後沒事了，得多呼喚下深海古神了。

坐下約定，餘子清沒當真。

但深海古神若是真的遵守了約定，徹底轉性。

餘子清其實還真不介意到此為止。

哪怕他一丁點都不信狗能改了吃屎。

斷開了聯絡，餘子清最後看了一眼不死曼陀羅。

不死曼陀羅這次為了幫忙，巨大無比的花瓣，都跌落了好幾片。

那如同一片陸地一樣巨大的花瓣，跌落之後便直接湮滅了。

餘子清不知道，這對於不死曼陀羅來說，是不是代表著開始了凋謝的過程。

“我會幫毀陽魔奔向死亡，到了那天，一定會帶上你。”

餘子清做出了鄭重承諾。

不死曼陀羅的花心，緩緩綻放，餘子清手握拂塵柄，裹挾著光輝，慢慢的落向了現世。

那光輝越變越大，最後化作無盡光絲，從天空中垂落。

隨著光絲落下，深海兩側的虛無之中，海洋出現了，自然而然的跟深海聯絡到一起。

大地迴歸了，風開始從九天之上流轉到九天之下。

東海和深海之間的海水，開始了自由流轉，洋流開始被整體盤活。

已經連一個哺乳動物都找不到的殘留不動大陸上，不動仙朝再次出現了，補上了那個缺口。

不動仙朝的邊境，大量的駐軍，在發現他們歸來之後，就已經做好了鏖戰的打算。

可是，站在邊境，向著仙朝之外望去，看到的卻只有陌生的植被，一個妖怪都沒感覺到。

現世，從這一刻，徹底完整了。

演化進度，正式向前開始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