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實打機鋒,燈芯託虛夢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烏雲噬月,風雷驟鳴。

密林深處,一座破敗不堪的古剎在樹葉悲慼的婆娑中孤影孑立,佛偈息偃,生跡難尋。可就在梁壁欲墜的正殿內隱約有雙人影,其中一人背靠天王石座癱坐在地,另一人則單膝蹲跪其側。稍許,那蹲跪之人立身站了起來,似是抬首看了看在閃電中兀自猙獰的廣目天王法相,口中喃喃輕嗤:“浩瀚歸元,好一個浩瀚歸元……”

……

坦旦城,其實不是一座城。

沒有高聳巍然的城門,更不見樓宇林立、販夫走卒川流不息的繁盛氣象,有的只是隨意堆砌的石壘和枯黃草垛,所謂房子,便是零零散散全無規制的窩棚,這裡更像是一個荒僻雜亂的流配之地。坦旦城無本地人和外鄉人之分,或逃難、或避世、或有不可宣於口舌的難堪過往與秘密。總之,這裡每天都會有新人出現,也會有舊人死去。浩瀚雅言在此處倒成了晦澀難懂的方言,畢竟居民都是來自天南地北的寒苦之輩,莫說雅言,斗大的字都不見的能識得一籮筐,彼此鄉音難改,談天說地看似熱絡,不過是雞同鴨講罷了。

儘管城垣形同虛設,但坦旦城還是有規矩。規矩來自城裡唯一一座勉強算是宅院的房子,那裡面住著坦坦公和旦旦婆,聞名而知意,這二位就是坦旦城的創建者和城主。兩口子立下的規矩不多,只有三條:一曰不可欺生;二曰不可無事,三曰不可屠狗。簡而言之便是,不能欺負新來的;不能無所事事,得找個活計;不能烹殺狗犬。只要不犯這三條,就算將坦旦城拆了都沒人管,可一旦犯其一,就會被坦坦公親自扔到城外戈壁喂野狼。

歸元出現在坦旦城已經十天,早就將這裡的風土和規矩摸了個門清,反倒是自己的問題,一個都沒弄明白: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至於為什麼會叫歸元這個名字,那是因為脖子上掛著一塊沁著鮮紅血絲的青玉玉佩,一個奇怪的六角形狀,刻有雲紋邊飾,中間是陰刻的篆文“歸元”二字。除此之外,似乎還有一個問題,更令他匪夷所思,他發現自己不但能聽懂城中所有人的口音,甚至會用比對方更地道的方言與之說話,如此天賦異稟,真是奇了怪物。

當然,這份特異之能對歸元來說是莫大好事,至少有事可幹,不至於觸犯第二條規矩,再者能聽到許多坦旦城外的有趣軼事。於是乎十天來就經常能看到這般的景象:以往互噴口水尬聊的兩人終於能找到共同話題,就因為旁邊站著一個充當譯使的少年。雙方若是相談甚歡,少年就會攛掇組局去喝上兩盅,順便蹭上兩塊醬牛肉;若是一言不合就要開幹,少年便腳底抹油躲得老遠,以免遭受無妄之災。

坦旦城不禁武鬥,互毆之事從前常有,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人命禍亂也偶有發生,倒是歸元來了之後,整座城裡祥和了不少。別看時日不長,但俊秀伶俐的歸元儼然成了城中最受歡迎的人物。

日頭逐漸被西望無盡的沙丘漫過,當斜陽最後一抹如血的餘暉拂過坦旦城,這座似乎沒有前世和往生的不城之城也陷入到沉寂之中。

“從前有個娃,愛吃大西瓜,一刀分兩半,比比誰更大……”

歸元雙手枕頭,翹著二郎腿躺在窩棚中,嘴裡哼著自己胡編亂造的歌謠,心裡卻使勁在回想所謂的過去,但依然一片空白,好似自己憑空蹦了出來,與這天地毫無瓜葛,生誕時辰、父母親族,這些人倫之常在他那片虛空一般的記憶中,不曾有半絲痕跡。

隔壁不遠住著一個老頭,灰髮灰須乾癟句僂,名叫崔老實,白天基本不言語,只有在夜裡才會扯著像漏氣一般的嗓子重複嘶喊一句話:天干物燥,小心火燭。這句話說的是正宗雅言。

見崔老實起身,歸元趕緊搓了兩根茅草塞進耳洞,倒不是怕吵,就是覺得這老頭的聲音聽起來瘮得慌,宛如九幽無常來拘魂索命。

崔老實經過歸元門口,突然停下步子,吐氣若游絲般說了句話:“歸於子虛,始於一元”。

不待歸元有何反應,那糟老頭子便像一團墜落在地上的烏雲,晃悠悠地飄走開工去了。

“歸於子虛,始於一元。”這細不可聞的八字如震雷在歸元心底炸開,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衝擊,彷佛要在那片空濛的神識中硬生生地鑿出一個缺口。

歸元悚然坐起,想追出去問個明白,卻突然發現自己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不管如何集中意念發號施令,都無法動彈半分。緊接著,一陣陣梵音在他腦子裡震盪,似飄渺,又似洪亮,等到他想努力聽清這梵音頌的是何經何咒,眼中頓時轟然一閃,整個世界像被吸入一個無底黑洞,周遭物事皆化作齏粉消散開來,唯有自己的身體在黑暗中急速下墜,漸漸的,意識也開始模湖,掐斷了最後一點吶喊和掙扎的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歸元悠悠醒轉,眼前一切讓他目瞪口呆。這是一個沒有天地之分的虛空幻境,不知從何而來的斑斕光彩遊弋其間,身體微微一動,四周便會漾起陣陣漣漪,而那些光便會如同受到驚嚇的蜉蝣,四散逃開。歸元試著走了幾步,如同踩在軟綿綿的雲朵之上,渾身瞬間被漣漪包圍,整個人像是在一塊流動的琥珀之中。

“哈羅!有人嗎?沒人來個鬼也行啊,小爺我葷素不忌的。”歸元儘量喊得震天響,給自己壯膽。

倏忽之間,數道光彩遊集到一處,開始相互飛旋纏繞,迅速攢成一個光球,游過來的光越來越多,光球開始膨脹變大,也越發炫亮閃耀,歸元不得不抬起胳膊儘量遮擋刺眼的光芒。等到那光球大到一人多高,球面的流光突然向中間的光核處呈旋渦狀塌陷,形成一個奇詭的光環隧道,從光隧盡頭,似有一人踏光而來。

直到那人走到歸元跟前,身後光隧才又重新縮成一個拳頭大小的光球筆直朝上飛去,接而在空中迸裂,再度分解成一道道流動的光彩。

歸元驚愕難復,定睛一看,眼前之人是個健朗矍鑠、慈眉善目的老僧,一身雪白僧袍纖塵不染,莊嚴寶相望而知高法。

老僧雙手合十,稽首道:“阿彌陀佛,貧僧燈芯,擾了小施主的清夢,還望小施主見諒。”

歸元滿心疑竇,一腦袋漿湖,分不清當下是做夢還是現實。若說是夢,所看所聽實在太過真實,若說是現實,所見所聞又太過虛幻。聽到燈芯和尚跟自己說話,眼珠子骨碌一轉,趁其不備,伸手從老和尚下巴揪下一撮長鬚。

“啊!”燈芯和尚一聲痛呼,哪裡曉得夢境也有險惡,一著不慎髮膚受害,實在顧不上什麼高僧風範,嗔怒道:“小兔崽子,你介四要幹嘛?”

歸元卻故作驚訝道:“哎呀,大師,不好意思,小子聽說做夢的時候是不會痛的,所以這個,就試了一下下。”

燈芯和尚氣道:“誑言狡辯,那你為何不在自己身上試?”

歸元嘴一撅,囁囁委屈道:“我不是怕疼嘛。”轉念又似乎明白了什麼,大叫道:“哇了個擦,這不是做夢吧,之前有個夢裡我逮著個王八,怎麼踩怎麼摔怎麼拿針扎,它都不知道疼吶。”

燈芯和尚心中好不悲愴,堂堂一得道高僧,愣是被眼前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比作了王八,真是恨不得找十塊豆腐撞死歸西。

歸元使勁憋著壞笑,心裡無比得意:“下次做夢,再逮個萬年的老烏龜試試。”

燈芯和尚兀自定了定神,畢竟此境時間有限,再計較下去怕要誤了大事,於是面無表情道:“小施主本是身無根邸心無業障之人,只是無端沾了因果,這才喚來了貧僧現身。”

歸元聞言,立刻反詰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老和尚這麼信口開河,不怕扯著蛋嗎?我要真有召神喚鬼的能耐,喚個仙女姐姐來安慰我幼小孤獨的心靈豈不更香?“

燈芯和尚覺得跟這廝完全無法交流,還是完成任務要緊,索性不管歸元聽與不停,照本宣科般接著道:“小施主由何而來,又將去往何處,非貧僧所能解惑,唯有一言,要說與小施主,那便是‘風起九重天,浩瀚復歸元’,小施主若有疑慮,貧僧只能最後說一句‘七宿引朱雀,鳳鳴百相生’,好了,貧僧言盡於此,還要趕下個場子,小施主好自為之,閃了”

燈芯和尚生怕歸元糾纏,都不等自己話音完全落下,形影便消散一空。

老和尚腳底抹油的功夫令歸元佩服不已,就是覺得太過小氣,都不讓自己討教一二,來日行走江湖,說不定也能闖出個神行小郎君的名頭,想著想著,不禁又沉沉睡去。

足足日上三竿,歸元這才睡眼惺忪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又躺回了坦旦城的草棚,再回想昨晚虛實難辨的一夢,像被施了一個魔咒,燈芯和尚說的那些胡言亂語好似已經被鐫刻在他的心房,怎麼磨都磨不掉,又像是顆種子生根發芽,讓他有一種近乎無法遏制的衝動,想要找回自己的從前。

突然又想到崔老實,歸元往隔壁一打量,發現那邊草棚空空如也,平日裡白天都在呼呼大睡的老更夫竟然不在家,忙不迭跑到城裡轉了一圈,這才打聽到一個駭人的訊息,崔老實昨夜可能被城外的野狼給叼走吃掉了,早上有人在西城外撿到了打更用的木梆子,上面血跡斑斑,還沾有幾根狼毫。

“哇了個擦……”歸元覺得自己被造化深深地弄了,這野狼怎麼就餓昏了頭,肥不挑瘦不挑,偏偏要叼走一個全身骨肉都不夠塞牙縫的糟老頭子,這可能是坦旦城裡唯一一個知道他歸元來歷之人啊。

坦旦城裡的人對別人的生死都很冷漠,更何況是一個白天基本不打照面的更夫,再說了,時辰在這個地方有個毛用啊。這點放在歸元身上大抵也是如此,若是無關他的過去,那死了就是死了,何來悲憫與傷感,只有些許懊惱而已。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但改變也會是有的,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一旦開始追索自己的過去,未來反倒會成為一種拋舍不掉的寄託和希冀,活著,就有了意義。

【作者題外話】:新手新書,希望大家多多指正。前期可能會挖不少坑,因為有很多隱藏的設定,所以有意見的童鞋還望輕噴。另外,有想跑龍套領盒飯的,咱大方點報上名來,後面還有很多角色可以發揮。來吧來吧,一起來下副本吧。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