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離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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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結束了,燈光亮起,幾聲議論響在耳邊,最後又沉寂下去,消散了。

觀影的人離去。

平川哲文也起身了。

起身的時候,他看了一眼還坐在原處久久不言的雨宮太太。

她神色複雜,思索著什麼,覺察到他的目光,便回看了他一眼。

平川哲文露出了一個禮節性的微笑,接著,他最後再看了一眼雨宮夜,隨後,默默走出了放映廳,不再打擾她們兩人。

電影已經結束了,他所能做的也已經結束了。

就把這場電影,當作是他對雨宮夜最後的告別好了。

其中,不僅僅是藏著雨宮夜對其母親想要表達的,其實,還有他對於這名少女的最後的期望。

雨宮夜應該能夠看出來的。

希望這名中二少女,能夠如電影之中的那樣,真正想清楚這件事情吧。

然後,接受她的另一面——而非割裂成為兩個人。

好了,真的到此為止了,接下來的事情,屬於雨宮夜和她的母親兩人。

走出放映廳來到走廊的平川哲文,迎面接受著西墜的夕陽斜照的橘色光照。

他眯了眯眼睛,適應著從黑暗中走出進入到亮光之下的炫目感。

既然雨宮夜的事情已經結束了,那麼接下來,他就只剩下一件事情了。

……

與學園祭之中校園內到處熱鬧的場景並不相同,這裡足夠偏僻,也足夠安靜。

即將結束的橘色光照靜悄悄地舔舐著這裡,安靜得像是與世隔絕的淨土。

而就在這無人打擾的靜謐之中,有一名少女,獨自站在護欄邊,順著護欄的間隙,眺望著遠方不知何處。

美好的背影,夕陽的光照,天台頂緩緩流動的風,身後微微擺動的髮梢,以及,遠處成為背景的被光照和陰影切割的建築群。

一切都是那麼融洽,相得益彰。

構圖和諧如畫,令人駐足,不忍打擾。

平川哲文就這麼站在了門口,望著眼前,望著他的視野的中間,目光的聚焦處。

但——

或許此前開門之時的微微響動,在經過足夠時間之後,終於被這名望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少女,意識到了。

她退出了思索的狀態,轉過了身來。

於是,無人打擾的淨土,少女面對上了他這名不速之客的目光。

“……”

“……”

在筱原詩織並未意料到的微微驚訝目光之中,平川哲文放下了扶著天台門的手,腳步邁了進去。

等到腳步停下,他站在了離筱原詩織好幾米遠的地方。

“平川老師?”筱原詩織的語氣上揚了一點,表達著她的疑問。

“嗯,是,筱原同學,我……”

“是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是。”

兩句簡短的交流之後,筱原詩織已經收起驚訝的眼神了,一副認真傾聽的姿態,等待著他開口。

平川哲文注視著筱原詩織。

此處天台,熟悉的場景,夕陽的光照,少女無暇的面容,讓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當然,這些事情和此次的事情無關。

平川哲文輕輕吸了口氣,將思緒重新拉回。

他開口了。

“筱原同學,我想,最後再和你商量一下關於你要退出吹奏部的事情。”

“最後?”

“嗯。”

因為明天下午的吹奏部歡送會上,就是吹奏部退部的成員正式引退的時候了。

如果沒能改變什麼的話,這名少女就要這麼退出吹奏部了。

“那麼,平川老師這一次又想說什麼呢?”筱原詩織平靜地看著他,“我已經說過了吧,因為對某人失望了,所以決定退出吹奏部。”

“……”

平川哲文有些尷尬,視線忍不住飄了一下,又重新聚焦回少女的眼睛上。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是我覺得……”

“覺得什麼呢?”

“這個並不是筱原同學退出吹奏部的真正理由吧?至少,並不是全部的理由。”

“是嗎?”

輕飄飄的反問,並不打算肯定也不打算否定,讓人摸不準這名少女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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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沒關係,因為平川哲文這次前來,的的確確是因為,他認為他已經猜透這名少女的想法了。

他沒在意筱原詩織的反問,而是吸了口氣,沉聲道。

“其實筱原同學,你並不想退出吹奏部吧?”

“……”

“……”

安靜了一瞬之後。

“為什麼這麼說?”

筱原詩織開口的表情似乎沒有任何改變,反正,並不像是被說中的樣子。

“我覺得。”

“如果只是單方面一廂情願的認為,沒有什麼作用——對於這點我很有體會。”

“……”

平川哲文被噎了一下。

“這個……我自然有我判斷的理由。”

“那麼,是什麼呢?”

……

今天的學園祭已經結束了,學生也好,與學生同來的家長也好,都開始撤離森谷。

從社團大樓的高層往下望去,便能看見不斷從體育場流向校園門口的人群。

看了幾眼,平川哲文就從走廊外收回了視線,

他轉向身邊。

筱原詩織跟在他的身後大概一步的位置。

“我做出這樣判斷的理由是……姑且,我對於筱原同學還算是有一定的瞭解。”

“是嗎?”

“嗯,是。”

“所以?”

在少女的追問聲中,平川哲文的腦海之中的關於這名少女的記憶,開始一一浮現了——從最開始,從入職森谷接手班級成為她的教師的時候,直至今日。

久遠的記憶還真是令人倍感懷念。

在內心中輕嘆了一聲,平川哲文將思緒從記憶的體驗中抽離出來。

“所以啊,對於筱原同學到底是如何對待吹奏樂的,我也稍有瞭解。”

“我還記得在去年十月份,筱原同學第一次面對全國大賽失敗的時候不甘心的樣子。”

“還有之後,筱原同學被母親要求退出吹奏部時候,那堅決地說著絕對不放棄的樣子。”

“包括一次次監督我去吹奏部,關心吹奏部到底怎麼樣了的樣子。”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

平川哲文特意看著筱原詩織,想看她有什麼反應。

“我還知道筱原同學和我說的那個故事,那個關於她和母親之間的,第一次擺脫了母親的控制的事情。”

“……”

筱原詩織的表情終於有了一點微末的變動了。

見到了這一幕平川哲文,嘴角露出了一點笑意。

“是吧?”

“第一次自由地選擇自己的愛好,並未詢問母親的意見,並且之後,在不斷地阻撓之中,始終都沒有放棄,堅持了下來。”

“就算是退出了社團,也獨自練習,一直到了高中。”

“這件事情,還是筱原同學親口告訴我的。”

“……”

來自於那個夏日祭的夜晚,在煙火綻放之前,這名少女最後的傾訴。

“不僅如此。”

平川哲文的話語並沒有停留太久。

“在升學高中重新加入了吹奏部之後,在又一次面對著退部的事情的時候,筱原同學可是不惜對著指導老師說出,如果不想丟掉工作的話,請不要多管閒事,這種話。”

“……”

“雖然手段有些糟糕,但是,筱原同學不願意放棄的決心,的的確確能夠讓人印象深刻——對嗎?”

“……”

回憶起這樣的往事,平川哲文頗為懷念地嘴角上揚了。

現在想起來,這件事情還真是……

令人感慨呢。

這是他和筱原詩織之間的開始。

如果當初他沒有選擇去家訪,或許之後的事情就全都不一樣了……停,思緒跑偏了。

重新拉回正軌。

他繼續著他的說法。

“以上,就是我對於筱原同學和吹奏樂之間的全部瞭解了。”

“我覺得,說一句‘稍有瞭解’應該並不過分。”

“要是不客氣地說,我大概是最為瞭解筱原同學對於想要繼續吹奏樂的決心的人了。”

“——當然,筱原同學當然是對我失望了沒錯。”

“就算我自己也覺得,我真的糟糕透了,對自己失望至極。”

“但如果說,筱原同學因為對我失望了而退出吹奏部的話……我後來花了許多時間認真想了想。”

“我得出的結果是——”

平川哲文將最終的答桉揭曉。

“那個在母親阻撓之下都始終不願放棄自己唯一興趣的大小姐,真的會因為這樣而決定放棄嗎?”

他打量著筱原詩織的神情,這名少女一言不發了。

於是,他接著篤定地開口。

“當然,可能性不能說是沒有。”

“但是呢,我更傾向於,其實,還有一些別的理由。”

“到底還有什麼理由,才能讓筱原同學放棄吹奏樂呢?”

“不是什麼拿不到金獎,而是,我猜,是筱原同學的母親又一次地提出了,想讓筱原同學接下來放棄吹奏部的想法了,是吧?”

“如果是別的時候的話,我相信,筱原同學絕對不會這樣接受的。”

“但是剛好,已經對我這個糟糕的教師失望的筱原同學,又一次面對著母親的壓力,終於做出了決定,放棄了自己唯一的、那個並不在母親意料之內的興趣。”

“甚至,還有些更進一步的想法也有可能。”

“比如說,因為最開始的時候,是由我說服了筱原同學母親,才得已有了接下來的筱原同學繼續留在吹奏部。”

“所以啊,對於我失望的筱原同學,或許也還抱著一些將這些全部‘歸還’給我的想法,於是,坦然接受。”

“這些理由,我猜測的正確嗎?”

“……”

平川哲文一大段的推斷終於迎來了結束。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了似乎無話可說的安靜了。

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的筱原詩織,目光早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然而,這種姿態,說是預設其實更為準確。

直到許久之後,兩人一同走過了校園的走道,到達了校門口。

平川哲文的耳邊,少女的腳步聲一停,然後,終於又響起了她的聲音。

“猜對了又怎麼樣呢?”

平川哲文跟著停下了,回身看向她。

這名大小姐的眼神,帶著決絕的意味。

“詩織已經決定退出吹奏部了。並且,也已經答應母親。關於這件事情,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不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

“已經決定了就不容更改。”

“我同樣不覺得真的不容更改。”

“……”

筱原詩織無聲地面對著平川哲文。

平川哲文訴說著他的理由。

“既然是唯一的興趣,那麼不要就這麼輕易放棄,至少,如果因為對我失望的話……拜託了,請再考慮一下。”

他已經要離職了,已經不會再和吹奏部有關聯了,那麼這名大小姐,沒有必要因為他退出。

並且,是他對於筱原詩織有所虧欠,如果,在最後離開之前,她還因為他的緣故,放棄了持續了這麼久的、哪怕母親阻撓也始終不願意放棄的興趣。

那麼,他絕對不可能就這麼安安心心地離去的。

所以啊,在離去之前,他還有最後一件事情。

“這是我最後的請求了,請筱原同學認真考慮一下吧。”

“……”

筱原詩織抿著嘴唇。

她的身前,平川哲文彎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

‘最後的請求……’

‘最後。’

雨宮夜的話語又一次浮現在腦海。

‘平川老師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

荒唐,哪裡會有這樣的事情。

筱原詩織否定著雨宮夜的說法。

無非,就像是當初她說著“最後一次決斷”“最後一次,想和平川老師參加一次祭典”,這樣的最後。

用一種很狡猾的說法,難以拒絕的說法。

因為,一旦用上“最後”這個詞,話語中,總是帶著濃濃的祈求的意味。

“……”

彎著腰的平川哲文,在片刻的寂靜之後終於聽見了筱原詩織的回覆。

“我已經答應母親了,退部的決定,不容更改。”

“……”

事實證明,這名少女對於吹奏樂的決心,果然沒有那麼容易就消失殆盡。

或許是因為他的說辭,或許是什麼別的理由,總之,他聽出來了,筱原詩織動搖了。

她沒有說她自己的決定不容更改,而是說的是,她的母親的意志不容更改。

平川哲文直起身子,面對著筱原詩織,幾乎不容質疑地肯定道。

“我說過的,我並不覺得不容更改。”

“因為,既然能夠說服一次,也就能夠說服第二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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