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後宮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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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德殿,張永德侍奉在床榻邊,親自伺候湯藥。

經過幾名御醫合力診治,施以針術疏通經絡,柴榮的咳疾大為舒緩,只是臉色蠟黃,唇無血色,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樣。

燈燭燃燒發出輕微“噼波”聲,大殿裡十分安靜,柴宗訓躺在一側床榻睡得正香。

喝下一碗湯藥,柴榮長長舒口氣,坐起身子笑道:“朕這病症來的快去的也快,扎幾針再灌下一碗藥汁,立刻就見效。

朕現在覺得渾身輕鬆,手腳有力,精神也充沛。”

張永德憂心忡忡地道:“常言道病去如抽絲,陛下還需靜心休養。”

柴榮道:“你若不信,叫人牽馬來,朕與你來一場踏雪馳騁!”

張永德滿臉苦笑,拱拱手:“臣萬萬不敢,等陛下龍體康健,臣一定陪陛下盡興。”

“再叫上朱秀,那小子的金山馬王腳力了得,朕早就想和他比一比!可惜重進遠在淮南,他胯下那匹黑旋風也著實不凡。”

柴榮仰著頭,憧憬著有朝一日能夠再度和朱秀、李重進、張永德賽馬。

張永德心中說不出的酸楚,勉強笑道:“御醫說,陛下龍體已在康復之中,用不了多久,臣等就能和陛下圍獵禁苑......”

柴榮笑笑,忽地道:“朕想在開春時,北伐契丹。”

張永德忙勸阻道:“陛下龍體未愈,此時絕非北伐良機,還望陛下三思!”

柴榮默然片刻,“朕接到武德司密報,遼主耶律璟因為重用烏古人,和南院大王耶律撻烈爆發爭執,耶律璟藉故處死幽州節度使耶律摩,這耶律摩乃是耶律撻烈的親信,受舉薦才得以擔任幽州節度使。

耶律璟任用姐夫蕭思溫為幽州節度使,南院大王耶律撻烈返回上京,他和耶律璟之間的爭鬥短時間內難以平息。

這蕭思溫名不見經傳,資歷淺、威望輕,難以服眾,幽州各部族派系之間傾軋嚴重,燕南之地更是防守空虛,正是進兵的好時機!”

柴榮雙眸迸射光亮,“朕研判過多次,如今幽州形勢大利我軍,朕有把握收取燕南之地,瀛、莫二州和三關可以一戰而定!

假若進展順利,就算一舉拿下幽州也不無可能!機不可失啊~”

如今幽州的動盪,張永德也略知一二,常理說,現在的確是出兵北伐的好機會。

可柴榮病情沉重,誰也不敢保證北伐途中會不會出現意外。

相較於皇帝安危,張永德寧可錯過此次北伐良機。

“陛下若想北伐,臣願領軍出征!陛下只需坐鎮開封,靜待捷報傳回!”張永德沉聲道。

柴榮笑了笑,正色道:“抱一,你跟朕最久,最是瞭解朕,幽燕乃是先帝和朕心中最大的執念,當年先帝未完之事,朕想替他做完。

石敬瑭親手把幽燕十六州拱手讓與契丹人,朕就要親手將其收回!

這一仗,朕要親自去!”

“陛下....”張永德還要再勸,柴榮只是擺手:

“朕身子如何自己清楚,只是臨戰指揮,又不用上陣衝鋒殺敵,堅持大半年不成問題。

朕答應你,等北伐回來,就好好歇息一陣子,爭取兩三年內,都不出宮門半步......”

張永德無奈苦笑,陛下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他還能說什麼。

“臣請旨,隨駕出征!”張永德道。

“哈哈~那是自然,你、朱秀、趙匡胤都是朕的得力干將,北伐契丹如此重大的戰事,你們三個當然要跟在朕身邊。”柴榮笑道。

張永德又道:“還請陛下允諾,一旦出征途中身體不適,就要立即中斷折返回京,絕對不能勉力支撐!”

柴榮笑著頷首:“朕答應你。”

如此,張永德臉上才勉強露出一絲笑。

敘談一會,張永德告退出宮。

柴榮起身走到柴宗訓睡的床榻旁,輕輕掖了掖被褥,凝視兒子稚嫩臉蛋,晃神間似乎看見了符金盞。

“唉~”柴榮輕嘆口氣,放輕腳步走回龍床。

剛走兩步,只覺一股頭暈目眩的感覺襲上頭,柴榮急忙扶住床桅彎腰大口喘氣,渾身忽冷忽熱,眼前閃過重重黑影。

好一會,這種全身脫力的感覺才緩和,柴榮坐在床沿,渾身已被冷汗浸溼。

“莫非北伐之行的確對朕不利?”柴榮喃喃自語。

很快,他又輕輕搖頭,咬牙低聲道:“朕不信蒼天會如此薄待於我!幽州....朕一定要奪回幽州!”

~~~

福寧宮內,一陣瓷器玉器打碎的聲響好一陣子才停下。

符金菀髮飾散亂,華貴長裙被她用剪刀劃爛,露出內裡貼身所穿的白色褻衣。

符金菀跌坐在地,抱頭痛哭,精緻的妝容也被鼻涕眼淚徹底抹湖,像個為情所傷,歇斯底里撒潑的婦人。

她對大周皇帝因崇敬愛慕生出的情愛之心,在今日被徹底粉碎,她夢寐以求的大周皇後尊位,似乎也離她越來越遠。

她的一切幻想和期待,都在今日幻化成空。

她想不明白,論美貌,符氏六姐妹屬她最為出眾,皇帝為何不喜歡她,她究竟哪裡比不上符金盞?

“娘娘......”一名貼身伺候的宮女大著膽子小心靠近,想要將她攙扶起。

就在宮女俯身瞬間,符金菀勐地抬頭,長髮覆面、花白一片的面龐猶如女鬼,眼睛裡充斥著怨毒和兇惡。

符金菀揚手一揮,手中剪刀劃過宮女面頰,傳來一聲慘叫,宮女捂著臉摔倒在地,翻滾哭嚎。

她的臉頰上,出現一道兩寸多長的可怖傷口,滿臉血淋淋。

這名宮女伺候符金菀已有大半年,向來謹慎小心,從未出過差錯,此時卻被拿來撒氣。

“娘娘息怒!”殿門口,十幾個太監宮女嚇得匍匐在地。

符金菀站起身,狠狠朝毀容宮女踢了腳,厲聲道:“來人!把這賤婢拖下去,杖斃!”

幾個太監相互看看,忙不迭地爬起身,把那可憐宮女拖出大殿,找來棍棒用刑。

慘叫聲伴隨棍棒擊打在人身發出的悶響,令福寧宮裡的宮人膽戰心驚。

誰都知道,這宮女沒有錯,可貴妃要用她的命來出氣,誰也不敢再觸黴頭,誰也不想死,所以只能對這宮女下死手。

聽著那宮女淒厲哀嚎聲,符金菀閉了閉眼,神情竟然流露出幾分享受。

沒一會,嚎叫聲息弱,徹底沒了動靜,棍棒重重揮下,彷彿拍打一塊爛肉,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符金菀厭惡地揮揮手,幾個太監把宮女屍體拖下去,又有宮人提來水桶毛巾,跪在大殿外擦洗血跡。

符金菀從一片破碎瓷片中走過,來到妝臺前坐下,銅鏡裡倒映出她此時陰冷怨恨的臉貌。

她從抽屜夾層裡取出幾封信,沒有署名,瞧信紙字跡,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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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大半年來,趙匡義透過王繼恩寫給她的信,有的傾訴相思之苦,有的噓寒問暖,關心她在宮裡的生活境況。

之前,符金菀對這些嗤之以鼻。

趙家二郎是不錯,相貌俊秀,前途也一片光明,對她也是傾心愛慕。

可哪裡比得上大周天子、一國皇后?

該如何取捨,符金菀心裡很清楚。

可現在,皇帝已經明確表示過不會接納她,讓她入宮,不過是繼續保持和符氏的聯姻關係而已。

她此前幻想過的一切,都已經落空。

符金菀將那份冊封貴妃的詔書用帶血的剪刀剪得粉碎,原本姣好的面容,此刻在銅鏡倒映下,卻是如此猙獰可怕。

她知道自己註定得不到皇帝寵愛,往後想要在這宮禁深處生存,只能依靠自己。

“來人,去請內常侍王繼恩過來。”符金菀澹澹地吩咐一聲。

有太監領命匆忙下去。

小半個時辰後,王繼恩匆匆趕來。

“奴婢叩見貴妃娘娘!”王繼恩臉上帶著諂媚笑容,陰柔的嗓音甚至比許多女人還要尖細。

符金菀換了一身白裙,坐在妝臺前梳髮。

“王內侍,近前來說話。”符金菀低笑道。

王繼恩弓腰小步快走,“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符金菀妙目緊盯著他,低聲道:“陛下病情如何,你可知道?”

王繼恩滿臉駭然,噗通雙膝跪地,惶恐道:“奴婢身份低微,又不在御前侍奉,哪裡能知道這些天大的事......”

符金菀冷哼道:“你不知道,本宮來告訴你!陛下病體沉痾,恐怕是回天乏術。”

“這這~”王繼恩睜大眼,渾身都在哆嗦,似乎害怕到了極點。

符金菀居高臨下冷冷望著他:“本宮知道你是趙家安排的心腹,同時你也是個聰明人。

將來陛下駕崩,皇長子即位,本宮身為皇長子養母,自然就是太后之尊。

與其投效趙家,不如效忠本宮,將來保你做個三品內侍監,一輩子富貴榮華!”

王繼恩眼珠軲轆轉悠,試探道:“敢問娘娘,陛下可有冊封娘娘為正宮皇後的意思?”

符金菀眼裡流露惱火,咬著銀牙低喝道:“陛下病重神志不清,還未提及此事,不過本宮身為貴妃,暫代皇后職權統領後宮,當上皇后只是早晚而已。”

王繼恩何等人精,一眼就看出符金菀底氣不足,所謂的冊封皇后,不過是鏡花水月。

王繼恩眼底劃過譏諷,卻是重重磕頭:“奴婢祝願娘娘早日得償所願!大周皇後非娘娘莫屬!奴婢願誓死效忠娘娘,伺候娘娘一輩子!”

符金菀唇角上弧,點點頭:“你的確識時務,很好!

本宮這裡有一封信,你帶出宮交給趙主事,往後,你繼續負責本宮和趙主事之間的聯絡。”

王繼恩雙手接過封好的密信,瞟了眼小心收入懷裡。

符金菀澹澹道:“趙家能給你的,本宮將來十倍予你,該怎麼選,自己掂量清楚。”

王繼恩忙道:“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往後奴婢繼續聽從趙主事的命令,但實則娘娘才是奴婢主人,哪些能讓趙主事知道,哪些不能,奴婢心裡拎得清。”

符金菀咯咯嬌笑道:“不錯,是個聰明的好奴才,難怪趙主事信任你。”

王繼恩一張臉盡顯諂媚之態:“能得娘娘看重,是奴婢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奴婢願為娘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符金菀覺得自己連哄帶嚇已經讓王繼恩這個小奴才歸順,有些洋洋自得,這種把他人掌控在手的感覺當真美妙。

“陛下近前和太醫署,你可能打探到可靠消息?”符金菀問道。

王繼恩想了想:“太醫署奴婢有辦法,但陛下御前守衛森嚴,一時半會只怕難,那些禁兵油鹽不進,想要收買著實困難。”

符金菀忙道:“從今起,你加緊從太醫署打聽陛下病情,御前禁衛也要盡力收買,本宮這裡有許多金銀珠寶,你儘管拿去支用。”

王繼恩心裡樂不可支,嘴上滿是感激:“娘娘信賴,奴婢無以為報,只有豁出性命為娘娘效力!”

符金菀對他表現出的忠誠十分滿意,當即就命人收拾了一箱金銀首飾交給他。

王繼恩千恩萬謝告退而去。

抱著沉甸甸的首飾箱子離開福寧宮,王繼恩回頭看了眼暮色下的巍峨宮闕,一口濃痰吐在地上,壓低聲罵咧:

“不守婦道的浪貨,憑你也配當皇后?呸~~”

王繼恩狹開箱子縫隙瞄了眼,貪婪地吞嚥口水。

這一箱子怕不得值十幾萬貫錢。

“偷偷拿一點,只拿一點,公爺應該不會發現吧?嗯嗯,應該不會,只拿一點就好......”

王繼恩都噥著,抱緊箱子,警惕地看看四周,沿著宮牆根快步消失在暗影下。

兩日後,開封外郭城西邊一座不起眼民宅。

趙匡義和王繼恩在此秘密相聚。

“菀兒心裡終究還是放不下我啊~”捏著符金菀親筆所寫的信,趙匡義讀了好幾遍,捂在心口大感安慰。

“沒想到她在宮裡的處境如此不堪....”

趙匡義喃喃自語,擔憂又心痛。

想到符金菀信中提及之事,趙匡義振奮精神,忙壓低聲道:“陛下當真又嘔血了?御醫怎麼說?”

王繼恩恭敬道:“御醫對外宣稱陛下病情已在恢復中,可實際上,自從去年入冬以來,陛下病情一直反覆,未見好轉。嘔血之事極為隱秘,奴婢也是費盡心思才打探到。”

趙匡義睜大眼,低低地道:“如此說來,陛下恐怕不久於人世?”

王繼恩咽咽唾沫,點點腦袋。

趙匡義“嘶”地深吸口氣,腦筋迅速開動。

如果陛下英年早逝,朝局必然大亂。

大周朝廷的權威,只怕會瞬間崩塌。

皇長子不過六七歲,主少國疑,天下必然生變!

趙匡義負手踱步,越走越快。

他很快意識到,對於趙家而言,在如此大變局之下,未嘗不是一個登臨權勢頂峰的機會!

趙匡義狠狠一拳砸在掌心,不論如何,他都要先見符金菀一面再說。

符金菀乃是皇長子養母,將來極有可能當上太后,如果能取得她的支援,對趙家極為有利。

兩人之間的聯手,除了男女私情,還關係到將來那至尊權位的歸屬!

趙匡義在王繼恩耳邊低聲道:“你即刻回宮,面見貴妃,就說......”

王繼恩眼珠滴熘熘打轉,不住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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