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暗中使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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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開封不久,柴榮就病倒了。

御醫診斷,是由於長年勞累,情志不暢、氣脈不通導致的肺腑淤堵,咳疾嚴重,痰中時常帶血。

朱秀、趙匡胤聯合範質、王溥、王樸、王著、陶谷等重臣一起上奏,極力要求柴榮放下政務,靜心安養一段時日。

柴榮答應暫時把朝會停下,政務移至中書省衙堂,由四大宰相聯合辦公,涉及軍務則由宰相會同朱秀、趙匡胤,兵部尚書張昭、樞密使魏仁浦、三司使張美等人商討決斷,但要求軍政事務每隔三日向他彙報一次。

慶壽殿東閣,朱秀依例來彙報軍務。

“汴河開封至宿州、宿州至盱眙段大體疏浚完畢,向使相正在督導民夫加固堤岸,預計明年二月之前就能完工。

楚州至揚州的漕渠也鑿通大半,之前陛下考慮到挖掘漕渠不能給當地百姓加重徭役負擔,不能耽誤農時,所以李重進只徵調兩三萬民夫分段進行挖掘,工時進展稍微緩慢了些。”

朱秀坐在繡墩上,一邊翻看邸報一邊彙報。

柴榮半躺在軟塌,笑道:“你回覆李重進,就讓他保持目前的速度,在明年入秋之前保證漕渠通行便可。

咳咳~~若是這楚揚渠開鑿得太快,江寧那邊肯定又是謠言滿天飛,說什麼周軍又要渡江來攻....咳咳~~”

朱秀翻出一份奏疏,笑道:“陛下所料不錯,李璟前些日已經去信詢問過,李重進答覆他只是正常疏通水運,勿要多疑。”

柴榮接過那份奏疏,翻看兩眼,嗤笑道:“李璟老兒已成驚弓之鳥,若非長江天險,朕借三徵淮南之力,就能將其一鼓作氣消滅!咳咳~~”

朱秀放好奏疏,起身端來放涼的藥碗,送到軟塌旁。

柴榮一口氣把黑乎乎的湯藥喝完,苦得一張臉緊緊皺成堆。

“呼~還有何事,一併說了。”柴榮道。

朱秀重新坐下,“高保融奉陛下旨意,親筆去信給蜀主孟昶,勸他歸降,孟昶撕毀書信割下信使一隻耳朵,發誓要與我大周抗衡到底。”

柴榮忿忿冷笑:“孟昶自不量力,破成都之日,朕要他乘坐囚車入京!”

許是孟昶的強硬態度惹惱柴榮,柴榮捏著錦帕捂嘴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御醫叮囑,陛下切忌動氣。”朱秀急忙上前輕輕拍打柴榮嵴背。

觸碰到他身體的瞬間,朱秀心裡涼了一大截。

柴榮的身子,比看上去更加消瘦。

那嵴背觸控到的地方全是骨頭,摸上去甚至有些硌手。

朱秀的記憶裡,柴榮以前的身材就算不如史彥超、趙匡胤等人魁梧,但也屬於精壯一類。

短短幾年,竟然消瘦單薄至此。

咳嗽稍緩,柴榮虛弱地喘著氣躺在軟塌上。

朱秀緊緊盯住他手裡的錦帕,面色無比沉重。

柴榮攤開一看,只見雪白的錦帕上暈染了一團鮮豔血色。

“無妨,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好好歇息一段時日就能痊癒。”柴榮勉強笑笑,攥緊那團染血錦帕。

朱秀長嘆口氣:“陛下萬萬不可再操勞下去。”

柴榮聲音有些沙啞,故作輕鬆道:“再給朕兩年時間,等拿回幽雲十六州,朕就可以好好休養幾年。王樸說朕能在位三十年,朕不要那麼多,只要十年,朕就有信心一統天下!到了那時,訓兒也長大了....”

“可是陛下....”朱秀還想再勸,柴榮擺擺手:

“你推斷的不錯,南唐弱而不亡,淮南十四州,朕用了三年才徹底拿下,說明江南氣數還未盡。

江南臣民或許沒有死守淮南之心,但必有死守長江之心。一旦我軍過江,就要儘快在江南站穩腳跟,否則拖延日久,激起江南百姓抵抗之心,空耗國力,反而會給契丹人南下機會。”

歇口氣,柴榮低沉道:“這段時間朕考慮了很多,先南後北的戰略規劃要依照實際情況靈活調整,而現在,淮南日漸安穩,是時候向北用兵了!”

朱秀一驚,忙道:“陛下想北伐契丹?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柴榮咳嗽兩聲,低笑道:“自然不是現在,等明年開春以後再說。不過,朕會讓王彥超、楊廷章、李筠在河東方向不斷騷擾北漢,試探北漢和契丹防備虛實。

遼主耶律璟並非明君,朕以為,想要收復幽燕,宜快不宜慢,必須趁現在遼國內部皇權不穩,部落貴族爭權奪利之時出擊,否則拖下去,幽燕將再難迴歸漢人治下。”

朱秀默默點頭,心裡敬佩萬分。

躺在病榻之上的柴榮,仍然把這天下大勢看得一清二楚。

他判斷的不錯,從現在算起,收復幽燕的最佳時機或許只剩十到十五年。

留給中原王朝的時間,其實已經不多了。

歇息了會,柴榮憂心忡忡地嘆道:“契丹內部不可能一直混亂下去,等再過五年、十年、二十年,契丹皇帝統治穩固,大遼國憑藉馬軍之利,又有幽燕屏障在手,終將成為壓在我漢人頭上的一座大山。

那時,國家將陷入北方邊境常年屯駐重兵的狀態,契丹人、党項人、吐蕃人、回鶻人將會成為時刻威脅我朝的邊患大敵。

想要破除此種局面,首先就要儘快收復幽燕,重塑從代州到燕雲的北疆防線,迫使契丹人退回燕山以北......”

柴榮咳嗽喘息了一陣,嘆道:“每每想到這,朕就有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

朱秀沉默了會,輕聲道:“陛下深謀遠慮,實乃國家之福分。只是當務之急,還是應當養好身子,大周的宏圖偉業,還有賴於陛下擘畫。”

柴榮點點頭勉強笑了笑,漸漸闔上雙眸準備歇息。

“陛下!~”

一聲淒厲慘嚎突然從閣外傳來。

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安守忠泣不成聲地衝進閣門,門外幾個太監都阻攔不住。

柴榮瞬間驚醒,在朱秀的攙扶下勉強坐起身。

“出了何事?”柴榮吃驚道。

安守忠跌跌撞撞跪倒在地,悲咽大哭:“陛下!臣父數日前,被家僕安友進趁半夜熟睡之時刺殺身亡!現如今,安友進逃出襄陽,下落不明,請陛下為臣做主,緝拿兇犯!”

“什麼?!”柴榮大為驚怒,堂堂陳王安審琦,竟然被僕人刺殺身亡?

朱秀也是一驚,腦中急速回想,原本歷史上的確有這件事。

老王爺安審琦有個受寵的小妾,與僕人安友進勾搭成奸,應該是兩人私情被安審琦發現,安友進一不做二不休,刺殺安審琦,帶著小妾逃亡。

朱秀記不清楚這件事發生在何時,也就沒太放在心上。

柴榮氣得劇烈咳嗽,朱秀趕緊輕輕拍打嵴背。

“傳....傳曹翰即刻入宮,下發海捕文書,附上影畫圖,令各府州縣緝拿安友進!”柴榮怒道。

安守忠痛哭流涕:“臣叩謝陛下!”

朱秀腦中急思,忙道:“陛下,安軍使眼下最重要的是趕回襄陽,料理陳王后事,緝拿安友進之事,恐怕無暇顧及。

臣之前擔任武德使,和曹使司一向配合默契,這次臣願替安軍使出面,配合曹使司緝拿安友進!”

柴榮想了想道:“也好,此事須得儘快解決,否則難以告慰陳王在天之靈!”

朱秀會意點頭:“陛下放心。”

柴榮言下之意,陳王安審琦遇刺身亡,還是因為家中小妾與僕人勾搭成奸的醜事,若是拖延太久,朝廷臉面無光。

安守忠感激不已:“多謝趙國公康慨相助!”

當即,柴榮召來曹翰,簡單商議後決定,安守忠趕回襄陽處理老父親喪葬事宜,朱秀和曹翰負責緝捕安友進。

之前因為朱秀舉薦,安守忠擔任火器監監正,幾年下來,安守忠已經成為大周僅次於朱秀的火器研製專家,甚至在實際操作上比朱秀更精通。

朱秀負責提出火器創新的思路和方向,由安守忠率領匠人完成實際研製過程。

安守忠掛侍衛步軍都指揮使職,兼任火器監監正,但實際上,這傢伙整日泡在火器作坊,基本上不去侍衛親軍司辦公。

作為大周僅有的幾個異姓王家族之一,安氏在中央禁軍集權時代,沒落已是必然。

好在不管是安審琦、高行周,都坦然接受軍權削弱的結局,朝廷也給予他們無上尊榮。

安審琦晚年唯一的愛好,就是收納美貌侍妾。

老王爺征戰半生,如今解甲歸田,按理說就算納再多的美色,朝廷和地方官也不會說什麼,頂多民間給老王爺一個風流成性的評價。

怪只怪,安審琦實在太不小心,老夫少妻身邊還有幾個不安分的年輕僕從,遲早要出事。

安守忠不光是朱秀看好的火器專家,借用安氏在軍中殘存的威望,也能起到籠絡人心的作用,所以朱秀覺得自己有必要出手相助。

回到府裡,朱秀立即讓馬慶展開調查。

半月後,有訊息傳回。

“回稟公爺,襄陽那邊稟報說,安友進已經潛逃回開封,似乎想透過開封的路子,逃往幽州。”馬慶道。

朱秀站在書房窗戶邊,看著滿院瘋跑的朱圓圓和朱元戩,兩個小家夥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每日都鬧得後宅不得安寧。

朱秀想了想:“安友進有膽子回開封,說明他認為這裡有人能幫助他出逃,去查查,安友進跟誰交好。他想逃去幽州,十有八九會走滄州出關,必須要有開封府簽署的關防文牒,滄州軍府才會放行。

待會我修書一封,你親自去找開封府尹王著,請他暗中幫忙,看看近期發出的關防文牒都有哪些人。”

又過幾日,馬慶果然從開封府查到端倪。

“公爺,小人查過了,近來換取關防文牒的人裡,唯有拱聖軍都指揮使張瓊一人最為可疑。這張瓊藉助殿前司督軍署的名義,說是要把一批刑徒送往滄州戍邊,一共有十幾人,裡面卻沒有安友進的名字。

小人還查到,安友進原本是大名府人,和張瓊是同鄉,之前隨安審琦進京時,兩人的確有過交往。

張瓊嗜酒如命,安友進也是酒量驚人,兩人是在一場酒宴上相識的。”

朱秀笑道:“如此說來,安友進眼下極有可能藏在張瓊府裡。你派人盯緊,儘快確定。另外,王著那裡我親自去見他一面,讓他找藉口把辦理關防文牒一事往後拖。”

馬慶應了聲,笑道:“這張瓊倒是個講義氣的,就是有些傻,安友進不過是個酒友,他也肯冒風險幫忙。”

朱秀微微一笑,打發馬慶下去辦事。

張瓊和安友進交情有多深厚,朱秀不想知道,也無關緊要。

只要能確定安友進到開封是投奔張瓊,那這件事就有意思了。

張瓊是趙匡胤親信,先是在殿前司成立,禁軍大改之際受到提拔,又在三次征伐淮南的戰事裡立功無數,連柴榮也讚賞他的勇勐。

張瓊、楊信、馬仁瑀,堪稱趙匡胤手下三傑。

朱秀摩挲下巴短硬黑鬚,如果能藉助此事,讓安守忠和趙家徹底撕破臉,對於他而言倒是極為有益,是該好好謀劃一番。

內書房裡,響起瘮人的陰笑聲......

兩日後,緝事司弟兄扮作酒樓送酒的夥計,混入張瓊府裡,果然發現安友進就藏在裡面。

到了十月底,安守忠從襄陽回京,他準備辭掉官職,回襄陽為父守喪一年。

朱秀在安守忠回京第二日夜裡登門造訪,把安友進藏匿在張瓊府裡的訊息告知給他。

“安兄,此事也是我連同武德司,費盡心思才打探來,你可千萬不要走漏風聲,讓那安友進給跑了。

另外,張瓊是殿前司大將,宋國公麾下心腹部將,我和宋國公的關係你也知道,此事我不好得插手,還請你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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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秀歉然拱手。

安守忠赤紅雙目,捏緊拳頭恨聲道:“趙國公放心,此事與你無關,在下也不會讓旁人知道,安友進的下落是從你口中得知。

安友進刺殺我父,我誓要將其千刀萬剮!

不論誰阻攔,安友進都休養活著走出開封!”

朱秀為難道:“安兄啊,張瓊畢竟是殿前司大將,直接闖進府裡拿人,恐怕不太好,萬一鬧出人命,陛下面前不好交待。

再說張瓊那家夥一身匪氣,在殿前司也有一幫稱兄道弟的軍漢支援,他還是宋國公的人,安兄還是三思而後行....”

安守忠嚯地站起身,滿臉憤怒:“張瓊若是知道好歹,就應該把安友進交出來!

否則,我定不與他善罷甘休!

就算宋國公出面干預又如何?我安氏的確不復當年,但軍中朋友總有幾個,想欺負到安氏頭上?哼~絕不可能!”

“唉唉~張瓊也真是的,怎會如此湖塗,竟敢窩藏刺殺老王爺的兇手,唉唉~~安兄放心,此事我一定支援你!官司打到陛下面前,也要將兇手繩之以法!”

朱秀胸脯拍得梆梆響。

“趙國公高義,請受安守忠一拜!”安守忠大為感動,不顧阻攔,鄭重其事地行大禮。

翌日天不亮,安守忠帶領家中僕從護衛上百人,直奔張瓊府上。

張瓊是個渾人性子,如果慢慢來和他講道理,說不定還行得通。

可安守忠急怒之下直接帶人圍了他的府邸,他當然不肯服軟,當即就披掛扛刀,嚷嚷著誰敢踏入府門一步,就要一刀剁成兩截。

安守忠大怒,雙方各執一詞,相互大罵。

很快,驚動了開封府衙和六城巡街使,捕兵、差役紛紛趕來。

一方是殿前司大將,一方是威名赫赫的勳貴衙內,眼看一場大規模械鬥就要爆發,愣是無人敢上前阻撓。

受安守忠邀約,趕來聲援安氏的高懷德、曹彬等人紛紛帶上家丁護衛,聽到訊息的趙匡胤也火速趕來,聲嘶力竭地攔在雙方中間。

混亂中,也不知是誰率先出手,抱起一塊大石頭砸斷了張瓊府門匾額,當即引爆一場混戰。

雙方圍繞張瓊府門街道展開械鬥,直到驚動內宮,範質和石守信帶著皇帝旨意匆匆趕來,內殿禁軍將雙方分隔開,混戰才得以結束。

石守信親自帶人從張瓊府裡搜出安友進,交給安守忠。

安守忠當場將其活剮,刨出心肝割下首級帶回府祭奠亡父。

一場鬧劇草草結束,但安守忠和相當一部分勳貴子弟,和張瓊為代表的軍功興起派徹底撕破臉。

這幫以殿前司為根基,在高平之戰、淮南之戰裡立下戰功的新興軍功武人集團,首領人物正是趙匡胤。

故而趙匡胤和安守忠、高懷德這些勳貴衙內的關係,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

為此,趙大感到苦惱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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