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迴歸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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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末,史匡威率軍踏上返回涇州的路途。

魏虎率領兩千牙兵,加上原州各地調集來的三千鎮兵,一共五千兵馬駐守隴山關。

防備狡猾的吐蕃人去而復返,再次扣關。

常年生活在雪域高原的番子,對於在凜冬時節作戰非常有心得。

魏虎還有一個重要任務,秘密開採關外岩鹽礦,將鹽石運送到涇州安定縣,再由朱秀負責制鹽。

史匡威心眼不少,早在關鐵石率人採挖鹽礦時,就將那處溪流地設為禁地,嚴禁關內百姓和軍中無關人等靠近。

最初見識過完整製鹽過程的五十幾個軍漢,老史大手一揮劃撥給朱秀統轄,人人姓名登記在冊,統一管理,作為將來鹽作坊的骨幹力量。

鹽鐵一向由朝廷實行專賣,彰義軍這裡也有掛名的鹽官,如果彰義軍私自製鹽售鹽的事情傳出,朝廷必定追究。

更重要的是,這種從岩鹽礦裡製取精鹽的技法,一向只掌握在鹽池監處。

掌握此法,相當於手握一條財源,如果外洩,勢必惹人眼紅。

瞧史匡威將製鹽法捂得死死的,朱秀就知道,這黑廝打算偷偷製鹽售鹽,一為平衡涇原二州高到離譜的鹽價,二為彰義軍創收。

至於開封朝廷....一個註定不持久的王朝,理它作甚?

在這一點上,一老一小兩隻狐狸達成共識,想盡一切辦法向朝廷隱瞞,悶聲發大財。

順著涇水谷地往東而去,一路鵝毛大雪飄不停,朱秀的心境卻與來時不同。

來時望著這西北蕭瑟冬景,朱秀心中一片窪涼。

去時心中放下芥蒂,坦然接受現狀,對未來數年或更長時間紮根涇州,有了些許期待。

冬風呼嘯,刺寒如刀,兩側是積雪白芒,山勢連綿的崆峒山脈。

走出崆峒山,往東便進入涇州鶉觚縣境內,

風雪甚疾,在山谷裡掀起嗚嗚風吼聲,卻擋不住歸人的腳步。

朱秀裹緊羊毛襖子,戴一頂寬大軟絨絨的氈帽,臉上蒙著面巾,只露出一雙眼睛。

胯下的灰毛驢黑蛋,鞍子兩側垂下毛氈,用來禦寒,蹄子包裹麻布,防止踩到結冰的石塊溜滑。

風雪刮的他幾乎睜不開眼,大片大片的雪花往臉上貼,他半趴在黑蛋背上,跟隨隊伍緩緩前行。

朱秀使勁搓揉手掌,仰頭望望,漫天飛雪,天地間盡是白茫茫一片。

再看看遠處從群山之間穿過的涇河,已經成了一條冰凍的玉帶。

這鬼天氣,氣溫得在零下十幾二十度。

朱秀哀嚎一聲,繼續趴在黑蛋背上,藉助驢子的體溫取暖。

他有些慶幸,沒有和馬三獨自上路。

否則用不著野狼、匪徒,單憑這場大風雪,就能要了他們的小命。

風雪聲中,前方傳來彰義軍將士高亢的歌聲。

“鐵山碎,大漠舒。二虜勁,連穹廬。背北海,專坤隅。歲來侵邊。或傅於都。天子命元帥,奮其雄圖。破定襄,降魁渠....”

很快,朱秀周圍都響起傳唱聲,大夥都扯開喉嚨,高唱這首柳河東所作的《鐵山碎》。

五音不全的吼叫聲雖不好聽,此刻在風雪漫天中響起,卻有種蒼涼雄壯之感。

朱秀被嘹亮歌聲感染,心頭漸漸火熱,忍不住跟著一塊吼叫起來:

“百蠻破膽,邊氓蘇。威武輝耀,明鬼區。利澤彌萬祀,功不可逾。官臣拜手,惟帝之謨....”

頂風冒雪騎驢唱歌踏歸程,可惜缺少了一頓溫暖肺腑的火鍋....

三日後,隊伍走過鶉觚縣,抵達青石嶺,再有兩日功夫,就能回到安定縣。

回到涇州,風雪天氣有所緩和,氣溫卻依舊冷得撒尿成冰。

朱秀裹著兩件羊皮襖,還披著一塊剪碎的毛氈,一搖一晃地走在隊伍中,像頭笨拙且發育不良的幼熊。

灰毛驢黑蛋在穿過崆峒山時累壞了,犯了驢脾氣,只要朱秀一靠近就站著不動,用一雙漆黑水潤的大眼斜瞅他。

沒得法子,朱秀只能本著人道主義精神,親自用雙腳丈量土地。

感覺到身後有人戳他,朱秀搖搖晃晃轉過身,發現是同樣裹得嚴實的史靈雁。

這妮子正舉著一塊散發溫熱焦糊氣息的羊肉幹,渾脫氈帽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帶著笑意。

朱秀哆哆嗦嗦伸出手接過肉乾,用力撕咬,吧唧吧唧地嚼幾口,又硬又糊,鹽還放多了,齁得慌。

不管怎麼說,荒山野嶺,冰天雪地裡,能有肉吃總歸是件幸福的事。

“謝啦~”朱秀含糊不清地嘟囔,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史靈雁急忙小跑跟上,“朱秀你等等我!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石頭裡能磨出鹽?為什麼鐵鍋裡煮出的鹽沒有毒?”

朱秀一邊費勁嚼肉,一邊含糊道:“你叫我一聲朱哥哥我就告訴你!”

氈帽帽簷下,史靈雁圓溜溜的眼睛瞪著他,少女脆聲從面巾下傳出:“我爹說,你今年十五,比我還小一歲咧,你應該叫我雁兒姐姐!”

朱秀把最後一坨肉乾塞嘴裡,囫圇道:“雁兒....”

史靈雁圓眼含笑,怔了怔:“然後哩?”

朱秀重新把手縮回襖子裡,攏攏袖,吸吸鼻涕:“沒有然後,就叫雁兒!”

史靈雁意識到自己被佔便宜了,惱怒嗔道:“只有爹爹能叫我雁兒,不許你叫!”

“雁兒!”朱秀笑嘻嘻地,大喊大叫著往前跑。

“朱秀你站住!”史靈雁又羞又惱,追上前去。

穿著笨重皮襖的少郎少女在山嶺小道上追逐打鬧,將士們側目看來,報以笑意。

史匡威高坐馬背走在前軍隊伍中,回頭瞟一眼,咧嘴笑了笑。

一旁的關鐵石嘿嘿憨笑。

老史瞥他一眼,哼了哼:“你笑個屁!”

關鐵石抱拳壓低聲道:“帥爺將踏山都交給朱秀執掌,只怕再過不久,卑職就要稱呼他一聲姑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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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史黑臉笑容古怪,摩挲著下巴上的捲曲黑鬚:“還早,還早!這種事嘛,當然還得看雁兒的意思!嘿嘿~~”

關鐵石輕笑道:“以朱秀的手腕,若他有意,只怕靈雁難逃其掌....”

史匡威牛眼一瞪道:“老子的閨女哪能如此不堪?被一個臭小子三言兩語就給騙到手啦?”

剛說完,一旁的山溪邊傳來史靈雁清脆嬌笑聲,笑聲裡還帶著幾分羞澀。

老史瞪大眼望去,只見朱秀和自家閨女肩並肩走一塊,朱秀也不知說了什麼,惹得史靈雁又羞又喜,小拳頭不輕不重地捶在朱秀身上,看上去像是在打情罵俏。

“....這小王八蛋!~”

老史咬牙,黑臉麵皮發顫,不禁暗暗為自己閨女捏把汗。

傻閨女喲,你可得長點心,可別輕易被臭小子騙到手!

“石頭,回到安定,嚴密保護朱秀周全!不要給那些人狗急跳牆的機會!”

史匡威深吸口氣,沉聲叮囑。

“帥爺放心,卑職曉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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