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潞州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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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州城張燈結綵,恭迎天子聖駕到來。

節度使李筠穿戴一新,率領潞州官員在城外親迎。

挾高平大勝之威到來的朝廷禁軍列隊齊整,有序入城。

柴榮沒有乘坐輦車,而是身披甲胃,與眾將一同騎馬入城。

“臣李筠恭迎陛下!”

路旁,李筠大聲叩拜,率領潞州官員跪倒。

柴榮勒馬止步,仰頭看看這座古老的城池,青褐色的城牆傷痕累累,每一道痕跡,都昭示著這裡曾經發生過的慘烈戰鬥。

柴榮默然不語,李筠見皇帝不說話,趴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鬢邊滲出豆大的汗珠,身後一眾潞州官員更是瑟瑟發抖,生怕皇帝降罪。

朱秀和眾將跟在柴榮身後,瞟眼掃去,在李筠身後人堆裡見到周光遜。

周光遜心有靈犀,抬頭飛速瞟一眼,二人眼神交匯,朱秀朝城內使眼色,周光遜微微點頭。

李重進瞥了眼李筠,發出一聲充滿輕蔑的冷哼聲,周圍眾人都清楚聽見。

李筠臉漲紅成豬肝色,恨不得扒開一道地縫鑽進去。

柴榮澹澹道:“把城樓上的燈籠、彩幡統統取下,城中也不要搞任何迎駕儀式,不得驚擾百姓。”

李筠更是無地自容,吭哧道:“陛下駕臨,臣一時高興過頭湖塗了,萬望陛下恕罪!”

柴榮沒有多說什麼,只道:“平身吧,進城後再說。”

大軍緩緩入城,李筠率領潞州官員跟在最後。

節度府暫時充作行宮,防衛由張永德接管,安排石守信、趙匡胤率領殿前親軍佈置,石守信領內殿直貼身護衛,趙匡胤領殿前諸班直警戒府邸各處。

柴榮只留張永德、李重進、朱秀高懷德幾人宿於府內,其餘將領各歸軍營,於明日一早召集眾將舉行御前朝會。

柴榮讓眾人各自去歇息,只叫李筠進了中廳,命石守信率人廳外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

朱秀和李重進住兩隔壁,這廝不見蹤影,應該是跑到城中閒逛去了。

稍坐片刻,朱武領著周光遜到來。

“人多眼雜,你們說快些。”朱武低聲囑咐,出了房間閉攏房門,到周圍巡視,以防被人盯梢。

“卑職見過公爺!”周光遜抱拳見禮。

朱秀笑道:“不必多禮,請坐。”

周光遜道:“前番多虧有公爺提醒,卑職趕回潞州,就提前把妻兒岳父岳母一家送往洛陽,這才逃過一劫!公爺救卑職全家性命,如此大恩,卑職無以為報!”

周光遜聲音都哽咽了,紅著眼不顧朱秀阻攔,跪地重重磕頭。

朱秀趕緊將他攙扶起,安慰了幾句,等周光遜情緒平復些,才笑道:“你這次提前示警,你嶽父母肯定對你刮目相看。”

周光遜不好意思地道:“全在公爺預料之中。此前我那岳丈還仗著士族身份,對我這個武夫頗有微詞,等到潞州戰事爆發,他才幡然醒悟,前幾日道路恢復暢通,他還帶信給我,言辭間頗為客氣感激。”

“哈哈~說明你這岳丈還算個明白事理之人。”朱秀笑道。

周光遜苦笑道:“起初老爺子哪裡肯聽,根本不相信北漢兵有能力攻入潞州境內,更不相信李使相會敗得如此慘烈。

我求他趕快去洛陽,他反倒把我訓斥一頓。

還好我那妻子明白事理,對我深信不疑,苦苦哀求之下,嶽父母才同意一塊南下洛陽。

他們前腳剛走,沒過兩日,北漢契丹聯軍就打破芒車關,李使相退守潞州城....

我那岳丈老家在襄垣,襄垣城破,北漢兵和契丹人在城中肆虐,岳丈家族也遭了災,損失慘重。李使相發兵來救,反倒被劉崇埋伏,又是大敗一場,退回潞州城再也不敢出戰....”

聽著周光遜講述潞州戰事,朱秀神情漸漸凝重:“這麼說,潞州狀況,比李筠向朝廷彙報的還要嚴重?”

周光遜苦嘆道:“李使相的奏報,只說出了潞州境況的十之三四。實則是,經此一戰,潞州遭受重創,軍民死傷慘重,鄉縣、襄垣一帶更是十室九空,三五年內,潞州都難恢復元氣。”

朱秀也吃了一驚,萬萬沒想到潞州的情況比他預估的還要糟糕。

周光遜惱恨道:“劉崇雖然約束北漢兵不得作亂,但他管不了契丹人。契丹兵攻破芒車關後,四處燒殺劫掠,更是屠戮鄉縣,襄垣那裡,聽說是劉崇極力阻攔,否則只怕沒幾人能逃過契丹人屠刀。”

朱秀搖搖頭:“李筠無能,連累潞州軍民。”

周光遜只作苦笑,沒有接話。

他心裡當然也對李筠頗為不滿,但依照他的性情,李筠畢竟還是他的上司,不管怎麼樣,他也不能公然非議。

這就是周光遜為人的厚道之處。

猶豫了會,周光遜抱拳道:“公爺,卑職想調離潞州!”

朱秀笑道:“怎麼,不想再跟著李筠受窩囊氣?”

周光遜咬牙道:“陛下親率禁軍在巴公原大破北漢兵,訊息傳到潞州,軍民歡騰,何等暢快!卑職願在禁軍當一小卒,也不想留在潞州,忍受北漢兵和契丹人的欺辱!”

朱秀笑了笑,安撫道:“李筠本事不大,但他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忠心!李筠是先帝的從龍功臣,與陛下也相識多年。潞州是戰略要地,抵禦北漢的前線,只有交給像李筠這樣的人駐守,陛下和朝廷才能放心。

一次戰事失利,陛下再怎麼惱怒,也不會罷了李筠的職,頂多是嚴厲斥責一頓,絕不會將他調離潞州。

不僅如此,陛下還會從別處調派兵馬,加強潞州防務,給予李筠最大支援!”

頓了頓,朱秀道:“何況這次李筠再怎麼無能,他總算是守住潞州城不失,保住昭義軍一點骨血,已經算是立下功勞。

畢竟,北漢和契丹聯軍的厲害,陛下在高平親自領教過。

單靠李筠一軍,是不可能把敵人擋在芒車關外的。”

周光遜思索了會,道:“公爺的意思,是讓卑職繼續留在潞州,為李筠效力?”

朱秀道:“昭義軍面臨重建,你是李筠舊部,一定會得到重用。經過此次教訓,李筠應該會有所長進。你留下,或許正是大展拳腳的好機會。”

周光遜想了想,覺得朱秀說的也不無道理,畢竟他的根基和妻族都在潞州,如果有機會,他當然還是更願意留下發展。

只是這次李筠面對敵人強軍突襲之下的手足無措,讓他倍感失望。

“公爺也是陛下親信,如果公爺主動請纓,出鎮潞州,陛下一定會同意!”周光遜突然興奮地建議道。

朱秀一愣,旋即笑著擺擺手。

周光遜忙道:“潞州乃是抵禦北漢的防務重地,正需要公爺這樣真正有能耐的人坐鎮!”

朱秀笑了笑,“不是我不願來潞州,只是此事陛下不會允准。試想,此次北漢大敗,陛下即位不久就重挫北漢和契丹鋒芒,我大周軍民一心,朝局穩固,劉崇和契丹人短時間內不會再有南下的機會,潞州也能藉此時機休養生息。

李筠仕途多在河中、河東一帶,對於此地形勢,無人比李筠更熟悉,所以在陛下和朝廷看來,他才是鎮守潞州的最佳人選。

除非再來一次潞州慘敗,否則李筠這個節度使職位是不會動的。”

周光遜思考了會,也知道朱秀分析的有道理,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

朱秀笑了笑,端起茶盞抿一口。

周光遜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當然想在仕途上更進一步。

他是軍人,自然是要往軍功方向努力。

可跟在李筠麾下,經過潞州戰事,他認為自己看不到立功受賞的機會。

有進取心是好事,朱秀當然持鼓勵態度,只是李筠和潞州太過重要,必須要有信得過之人留在這裡,周光遜無疑是最佳人選。

另外,不久之後,柴榮的目光將轉向南方,淮南淮北即將醞釀一場新的戰事,那裡才是施展拳腳的好地方,他當然不能錯過良機。

這些話自然不能說給周光遜聽,朱秀安撫道:“你且安心留在潞州,藉著你嶽父母的關係,多跟當地士族交好,在軍中豎立威望,靜下心習練武藝,多讀兵書,沉澱幾年,將來一定有施展才能的機會!”

周光遜臉色赧然,知道朱秀看破他心中有些急功近利的心思,慚愧抱拳道:“是卑職浮躁了,往後一定謹記公爺教誨!”

又敘談片刻,朱秀起身送周光遜離開跨院。

目送朱武送他出府,朱秀往中廳走去。

路上,迎面撞見趙匡胤和韓重贇、馬仁瑀、張瓊、楊信一行。

“趙大哥。”朱秀拱手。

趙匡胤抱拳還禮,身後馬仁瑀、張瓊、楊信三人一同行禮,韓重贇冷冷掃他一眼,轉過頭去,眼底暗藏怨毒。

趙匡胤拉著他走到一旁,低聲道:“你派去堵截的兩路人馬,可有訊息了?”

朱秀搖頭:“沒有。”

趙匡胤苦笑道:“此事你究竟有幾成把握?剛剛得知,澤州刺史李彥崇已經率軍返回。”

朱秀笑道:“事在人為,有幾成把握小弟也不敢貿然猜測。”

趙匡胤無奈道:“陛下已經命李彥崇趕回晉城,負責聯絡開封、河中等地,加急轉運糧草,看來陛下是鐵了心要往太原進軍!”

朱秀皺了下眉頭,旋即嘆氣道:“陛下痛恨劉崇在國葬期間南侵,又在巴公原大破敵軍,心氣正盛,恐怕是聽不進勸說。”

趙匡胤看著他:“你再想想辦法,勸說陛下就此回軍,否則戰事一旦拖延久了,我軍糧草不濟,反倒給了敵人反攻機會。”

朱秀道:“我盡力吧。”

朱秀拱手告辭,從馬仁瑀三人身前走過時,笑著頷首致意。

韓重贇一副無視樣,朱秀自然也不會理他。

還沒等朱秀走遠,韓重贇突然拍著馬仁瑀的肩膀,大聲嗤笑道:“有些人真以為自己是張良在世、諸葛投胎,連敵人退兵走哪條道都能算出,自作主張興師動眾,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朱秀腳步略一頓,沒有回頭,繼續邁步不慌不忙離開。

韓重贇見朱秀沒有反應,扯著嗓門叫囂道:“若是能堵截劉崇,老子情願把腦袋砍下來,給咱們的當世奇才當夜壺用!”

朱秀背影繞過迴廊,消失不見。

韓重贇有種一拳打空的無力感,憤滿地罵咧幾句。

趙匡胤低喝道:“行了,你少說兩句。”

馬仁瑀很實誠地道:“韓大哥說的是朱縣公派兩路兵馬趕赴江豬嶺和凋黃嶺的事?

小弟研究過輿圖,朱縣公如此安排並無不妥,如果讓我領軍,也會作出同樣安排!”

韓重贇不屑道:“陛下都拿捏不準的事,姓朱的小子就敢勞師動眾,還不是仗著陛下恩寵!”

馬仁瑀誠懇道:“可是單從軍事戰略來看,朱縣公這一步的確安排得巧妙!就算撲空也無甚影響。”

韓重贇打了馬仁瑀後腦勺一下:“你小子懂個屁的軍事戰略!”

馬仁瑀有些惱火,漲紅臉道:“連陛下都誇獎我,你憑何瞧不起我?”

韓重贇酸熘熘地譏笑道:“還不是因為你小子撞了大運,在巴公原莫名其妙吼了那麼一嗓子,讓陛下給聽見!

你小子倒也有些心思,當時肯定是故意喊叫的,就是想引起陛下注意!”

馬仁瑀惱道:“才沒有!當時情況危急,逃兵眾多,我氣憤不過才喊的!”

“哼!~”韓重贇不信也不屑地冷哼一聲。

馬仁瑀覺得遭受冤枉,倍感委屈,咬牙怒視他。

張瓊和楊信都在旁邊勸說。

趙匡胤皺眉道:“都是自家兄弟,嚷嚷什麼?仁瑀作戰勇勐,得到陛下誇讚是好事,是咱們兄弟的榮幸!”

韓重贇怪聲怪氣地道:“滿口朱縣公,就差直接跑過去當面跪地投效,韓某可不跟這種吃裡扒外之人稱兄道弟!”

馬仁瑀火氣上頭,冷冷道:“我也不願跟沒本事只會在背後發牢騷的庸人為伍!”

馬仁瑀重重哼了聲,朝趙匡胤三人抱拳,大步流星地走了。

韓重贇惱火道:“好個狂妄小子,你站住!~”

趙匡胤惱火地呵斥道:“你閉嘴!”

看看四周,幾人的爭吵已經引起其他禁軍注意。

趙匡胤怒視韓重贇,低喝道:“再管不住你那張臭嘴,就給我滾回大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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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重贇都噥兩句,不敢再多話。

他的年紀雖然比趙匡胤大,但趙匡胤如今是殿前四直都虞候,深受陛下和張永德器重,又在巴公原立下大功,前途光明。

韓重贇知道自己的榮華富貴全都寄託在趙匡胤身上,沒有這座靠山,他早就被逐出禁軍去了。

他和張瓊、楊信一樣,名義上是義社兄弟,但其實都是趙匡胤的部下。

馬仁瑀原本也是,可他在巴公原大展神威,直接入了陛下法眼,從一個藉藉無名的禁軍騎射手,直接擢升為弓箭控鶴直指揮使。

就算不靠趙匡胤,馬仁瑀的仕途也算入了正軌。

這就是人家的底氣所在。

韓重贇則不具備這種底氣,離開趙匡胤,他什麼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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