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老史,咱倆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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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墌城風波平息的訊息傳到鹽倉,朱秀在一隊虓虎營軍士的保護下返回農墾區。

李重進率領餘下將士,馬不停蹄趕回縣城,虓虎營回到牙軍大營,休假五日,李重進則一頭扎進棋牌室,發洩積攢許久的賭癮。

朱秀不敢回縣城,過了幾日打發史向文回去探探口風。

一直在農墾區住到八月底,秋收基本結束,朱秀才帶上符金盞、史靈雁二位娘子返回縣城。

史靈雁對於魏虎的死很傷心,鬱鬱寡歡了許久,任憑朱秀怎麼解釋勸說,似乎都無法讓她相信魏虎的罪惡。

畢竟她從未見識過魏虎的陰暗面,在她心裡,魏虎始終是那個從小照顧她保護她的魏大哥。

史向文腦子渾噩,身為兄長卻一直受史靈雁照顧。

魏虎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史向文,在史靈雁的生活中承擔起兄長的角色。

朱秀莫得法子,只能帶史靈雁回去,交給史匡威開導。

入城時,關鐵石、潘美、陶文舉、裴縉一大幫節度府屬官前來迎接,朱秀簡單寒暄幾句,打發他們各自回去辦公。

聽說史匡威已經有大個月沒有踏出節度府一步,府裡人知道節帥心情不佳,都不敢高聲喧譁,生怕惹得帥爺動怒。

朱秀也不敢太過張揚,攪了老史的清靜,萬一這廝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衝出來非要扒掉自己的袴子打板子怎麼辦?

堂堂少使君當眾光屁股挨板子,傳出去今後還怎麼帶隊伍?

朱秀拉著關鐵石和陶文舉去到一旁,先打量一眼陶文舉,關心道:“傷勢如何了?”

陶文舉點頭哈腰:“託少使君洪福,卑職的傷已經好了大半,就是結痂長繭,屁股有時硌得疼。”

“這一次你居功至偉,往後鹽廠事務,就全部交由你打理了,好好幹!”朱秀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陶文舉喜笑顏開,好似一朵盛放的老菊:“卑職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朱秀又問關鐵石道:“帥爺可好?”

關鐵石嘆口氣:“自從折墌城回來,帥爺就閉門不出,要麼就是關在屋中自己與自己下棋,要麼就是抬著魚竿到後園垂釣,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天,誰也不愛見,我去探視,說不上三句話就被打發出來。

也就史大郎能在帥爺身邊待的時間長些,爺倆一個挖蚯蚓,一個釣魚,偶爾能聽見帥爺和史大郎說笑....”

朱秀聽得仔細,又問道:“帥爺胃口如何?”

關鐵石想想道:“還行,就是愛喝酒,每頓都要喝二兩,泰和樓上好的西域葡萄酒不喝,非得要喝最辛辣的燒白刀、太白醉,也不喝醉,每次喝完就呼呼大睡。”

朱秀暗自苦笑,借酒助眠,老史這是心結未解啊。

“鹽廠事多,陶文舉馬上趕過去,不可耽誤鹽運和生產。關大哥趕回府裡,向帥爺通通氣,告訴他我稍候就去拜見。”

朱秀想想吩咐道。

二人各自領命告退。

潘美兩手抱胸,沒好氣地哼哼:“髒活累活捱罵的活我們都幹完了,你小子終於知道露面了?”

朱秀面不改色地道:“砍頭本就是你的拿手活,這種關鍵場面,當然要請你老潘坐鎮我才放心!嘿嘿,聽說你一刀就砍飛了那廝的人頭,厲害厲害!”

潘美忿忿地道:“你少來這一套!你小子在背後耍陰招,讓我跟陶文舉背黑鍋,承受史節帥的怒火,忒不地道!”

朱秀攤攤手:“彰義軍都知兵馬使的職位歸你了,可還滿意?”

潘美一喜,樂滋滋地瞪大眼:“當真?”

朱秀撇撇嘴:“去找溫仲平和裴縉簽發文書,稍候我再把符印交給你。”

“得嘞!也不枉我替你遭受了史節帥諸多殺氣騰騰的怒眼!嘿嘿~”

潘美大笑,屁顛屁顛地趕著去辦理職務交接。

符金盞見朱秀依然眉頭緊鎖,笑道:“你擔心史節帥因魏虎之死遷怒於你?”

朱秀苦笑道:“魏虎畢竟跟隨帥爺十年,帥爺視他如子,不論如何,我知道帥爺並不想殺他。

這次若非我讓陶文舉演一出苦肉計,引誘魏虎上當,只怕他也不會送命,我們之間還能保持明面上的和睦。”

符金盞輕聲道:“既然魏虎已生異志,遲早會成為禍患,儘早除掉才是上策,時間拖久了,危害只會越來越深。史節帥並非不知個中厲害,他只是一時傷感,用不了多久就會釋然。”

朱秀勉強笑笑:“多謝大娘子開導。”

史靈雁趴在車窗邊,望著熙攘街道怔怔出神,朱秀剛要說話,她卻嬌哼一聲狠狠白了一眼,縮回腦袋放下簾子,懶得理會。

朱秀無奈,揮揮手:“回府。”

虓虎營軍士護送他們入了牙城,回到節度府中。

朱秀深吸口氣,跨過門檻,準備入府,心裡有些惴惴不安。

“雁兒!”熟悉的大嗓門帶著幾分欣喜,史匡威風風火火地衝出大門。

朱秀滿臉堆笑,拱拱手剛要迎上前,史匡威卻像是沒看見他似的,直接從他身邊跑過。

“爹!~”史靈雁癟著嘴,委委屈屈帶著哭腔嗚咽一聲,好像在農墾區生活的這段時間,受了朱秀天大的委屈。

史匡威心疼地簇擁著寶貝閨女,刀子似的目光恨不得在朱秀身上剜下幾塊肉。

“史節帥。”符金盞斂衽行禮。

史匡威笑呵呵地道:“雁兒頑皮,沒給符娘子添麻煩吧?”

符金盞笑道:“雁兒妹子與我性情相投,我們相處很愉快。”

“那就好,那就好,照顧不周,符娘子多多擔待些。回到節度府,就跟回到自個兒家一樣,千萬別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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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匡威笑容依舊,看不出有何異樣之處。

寒暄了幾句,史匡威擁著史靈雁往後宅而去,自始至終沒有多看朱秀一眼。

符金盞輕聲寬慰道:“看樣子史節帥還在氣頭上,萬一他罵你幾句,別往心裡去,過段時間就好了。”

朱秀勉強笑笑:“知道了,大娘子也請回房歇息。”

符金盞點點頭,回她居住的跨院休息。

朱秀先回自己的院子坐了會,喝了幾口茶,想想還是決定主動去找老史敞開心扉聊聊。

通往後宅的廊道上遇見關鐵石,這傢伙竟然披甲挎刀,像尊門神似的杵在那。

“你這是....”

關鐵石無奈道:“少使君請回吧,帥爺下了嚴令,不許你去見他。”

朱秀往他身後瞧瞧,小聲道:“這會他們在作何?”

關鐵石搖搖頭:“我也不知,帥爺拉著雁娘子閉門說話,把我趕出來,讓我守在這,免得你擅入內宅。”

朱秀苦笑道:“帥爺何時才願意見我?”

關鐵石朝內院瞟了眼,壓低聲:“明日應該可以,帥爺只讓我守到今晚,沒說明日繼續。”

說著,關鐵石還朝他擠眼睛。

朱秀會意,拱拱手:“那我明日一早再來,關大哥辛苦了。”

目送朱秀離去,關鐵石嘆息一聲,默默在心裡可憐自己,老帥和小帥鬧彆扭,他夾在中間兩頭不是人。

唉~還是想想辦法調去別處任職吧,去平涼牧場養馬也是好的,這節度府是越來越待不下去了。

關鐵石默默盤算著,瞟了眼身後,挺直腰桿繼續扶刀跨立。

翌日,朱秀起了個大早,算算老史往常起床的時間,再過一會太陽高懸之時去見他,應該差不多了。

朱秀正背著手在庭院裡一圈圈走著,思考待會見了老史該說些什麼。

“朱秀!”史靈雁清脆的聲音響起,很快,便見她跑進院中。

“雁兒?”朱秀一怔,聽聲音看臉色,史靈雁不再像昨日那般陰鬱,心情好像開朗了許多。

“今日符姐姐讓我陪她去學堂看看,姐姐讓我過來跟你說一聲。”史靈雁朝他揮揮手。

“等一下!”朱秀趕緊拉住她,上下看個遍,“雁兒你沒事吧?”

回來不過一晚,史靈雁之前鬱結的心情似乎化解了。

朱秀對此感到很神奇。

史靈雁嘟嘟嘴,低著頭踢了踢小石子:“爹爹都跟我說清楚了,魏....魏虎的事情怪不得你....”

“雁兒....”朱秀感動得都快哭了,沒想到她這般善解人意,更沒想到老史昨晚會主動開解她。

史靈雁噘嘴瞪著他,佯怒道:“但是這麼大事情,你為何不跟我商量?之前魏虎做的事,你為什麼要瞞著我和爹爹?

這件事沒完,以後再找你算賬!”

小娘子兇巴巴地衝他揮舞小拳頭,髮辮一甩跑出庭院。

朱秀張嘴愣在原地,苦笑了下,才打起精神往後宅而去。

內宅裡無人,清掃屋舍的大嬸說,帥爺一早就去後園池塘邊釣魚去了。

朱秀急忙趕去。

池塘邊,果然見到史匡威獨坐的身影,旁邊還放著一副漁具。

史匡威身旁有個布口袋,瞅著有些眼熟。

朱秀一拍腦門,這不是他秘製的酒糟嗎?

怎麼被老史給找到了,這下他池塘垂釣大師的秘密算是被戳穿了。

史匡威坐著馬紮,穿一身寬鬆的窄袖袍衫,頭上裹纏幘巾,腳上趿拉著布鞋,乍一看頗有幾分隱士閒人的風範。

朱秀躡手躡腳靠近,長揖及地:“下官朱秀,拜見帥爺!”

史匡威一手握魚竿,眯著眼,渾身不動分毫,彷彿一尊雕塑。

朱秀看看晴朗天空,波光粼粼的水面,打著哈哈道:“秋高氣爽,水光瀲灩,當真是個垂釣的好天氣啊!”

史匡威嘴角扯動了一下,還是不理會他。

朱秀拿起放在一旁的魚竿,賠著笑臉道:“帥爺獨釣豈不無趣,下官願作陪!”

四處看看,朱秀上前兩步,準備從史匡威身邊的布口袋裡抓些酒糟打窩子。

剛伸出手,老史閃電般出手開啟他的爪子,沒好氣地呵斥一聲:“滾蛋!”

朱秀委屈地嘀咕道:“這是我獨門秘製餌料....”

史匡威隨手一指,冷冷道:“用這個。”

朱秀瞟一眼,是些剛挖的蚯蚓。

莫得法,朱秀只能掛上一截蚯蚓,坐在一旁開始釣魚。

中間朱秀故意找話,可惜史匡威一直不做理會。

各自安靜坐了半個時辰,期間朱秀換了幾次餌料,狡猾的魚兒每次都吃掉小半截蚯蚓,剩下魚鉤上掛的一點卻不吃。

史匡威魚鉤垂落的水面,忽然想起撲騰聲,一條紅燦燦的鯉魚咬鉤,掙扎扭動地拍打水面。

史匡威大笑一聲,魚竿一抖將魚兒提溜出水面,落入魚簍。

朱秀羨慕地看著。

史匡威眉飛色舞,瞥了眼朱秀面前空空如也的魚簍,輕蔑地哼了聲。

他又在魚鉤上掛上一塊散發酒香氣的麵疙瘩,遠遠拋入池塘。

剛坐下沒一會,又有一條魚兒上鉤,史匡威忍不住得意地哼出聲。

朱秀咬咬牙,死死盯住自己的魚竿,就不信釣不上一條魚。

老史之前打的窩子起了效果,魚兒接二連三上鉤,魚簍都快裝不下,只得放回去幾條。

忽地,朱秀感覺魚竿傳來震動,飄在水面的細蘆梗有往下拽的趨勢,大喜過望,抬起魚竿猛地上提。

一條半個巴掌大小,渾身銀光的小鯽魚飛出水面。

“哈哈哈~”史匡威毫不客氣地爆發出嘲笑聲。

朱秀惱火地摘下小魚扔回池塘。

“臭小子,那日釣魚跟老子耍心眼,著實把老子氣的不輕,現在也讓你嚐嚐滋味。”

史匡威終於主動開口跟他說話,大聲嘲笑道。

朱秀撇嘴嘀咕:“小心眼。”

史匡威突然佯怒道:“你設計誘殺魏虎,究竟是誰小心眼?那日當著我的面,你二人是如何保證的?為何非要自相殘殺?”

朱秀看著他,沉聲道:“魏虎的性情,你比我更清楚,只不過你心存僥倖,對他始終抱有希望。如果他知錯能改,如何會上當?他要投靠後贊,投靠朝廷,你我人頭就是他的進身之階!

但凡他能對你有一絲憐憫之意,我都會饒他一命,可惜他沒有!

所以,他就必須死!”

史匡威雙目攀上血絲,聲音有些發顫:“即便如此,你自己動手也就罷了,為何讓陶文舉故布疑陣,逼我出手?”

朱秀微微一笑,喃喃道:“若我直接動手除掉魏虎,事後就算你不怪我,心裡也還是會留下一根刺。

而我,不希望你我之間,有這根刺存在。

所以,只能讓你親自動手清理門戶....”

朱秀轉過頭去,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幽聲道:“一時心痛,總好過你我之間產生嫌隙,我別無選擇,老史,別怪我....”

史匡威深吸口氣,長嘆一聲,扔下魚竿離開釣臺。

走了幾步他又停下,低沉道:“魏虎的事,我已經向雁兒解釋清楚,她不會怪你....”

朱秀依舊坐在釣臺上,一手抬著魚竿,沒有回頭,淡淡道:“多謝。你放心,我會好好待雁兒。”

史匡威默然片刻,邁步沿著石子路離開後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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