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許興思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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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時,蒲水河南岸,一支不到百餘人的殘兵倉惶逃竄。

身後,魏虎和龐廣勝率領五十餘騎緊追不捨。

這支騎兵小隊皆是魏虎手下精銳,人人騎射功夫了得,張弓搭箭便射,落在後面的殘兵全都成了靶子。

許興思拼命抽打馬鞭,一臉驚惶地回頭望去,只見打著彰義旗號的追兵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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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頭的烏紗早已在穿行樹林時掉落,渾身袍服也被樹枝颳得破破爛爛,許興思欲哭無淚,為官多年,還從未如此狼狽過。

“攔住他們!快!快啊!~”薛修亮握刀在手,緊跟在許興思身後,滿面驚惶地怒吼,驅趕護衛替他攔截追兵。

他手裡的刀不是用來殺敵,而是用來威脅那些想要逃命的護衛,誰要是敢後逃,他就兇狠地將人一刀砍死。

可惜,他越是逼迫,身邊護衛逃竄的越是厲害。

更有甚者,棄馬跳進蒲水河裡,寧願被湍急的河水沖走,也不願去跟追兵拼命。

薛修亮氣得狂吼怒罵,依然無濟於事。

許興思望著四散逃亡的薛家護衛,突然間想到什麼。

他為什麼要像條狗似的慌張逃命?

彰義軍要追剿的叛徒是薛家,跟他有什麼關係?

史匡威就算痛恨自己,也不太可能狠下殺手,取自己性命。

既然無法利用薛家的保護逃回長安,那麼索性不如束手就擒,好好跟史匡威談談。

自己乃是堂堂涇州都鹽使,朝廷命官,王都監的心腹,史匡威難道還敢讓部將殺了自己?

“籲~”想到這裡,許興思果斷拽緊韁繩,勒馬不前。

薛修亮也緊跟著勒馬,滿頭大汗地道:“許都使快逃啊!我來替你擋住追兵!”

許興思喘了幾口氣,冷聲道:“還是你趕快逃命去吧,莫要管我,史匡威不敢害我性命,既然跑不掉,我就不跑了。”

“你~”薛修亮一愣,被噎得說不出話。

許興思冷冷地道:“你也別怪我不講信用,我為你薛家請來朝廷旨意,從長安跑到涇州,待了月餘,已經是仁至義盡。只怨你薛家沒有富貴的命,讓史匡威深陷困局依然能找到化解之法。這....或許就是天意!”

許興思調轉馬頭,“看在你薛家孝敬多年的份上,若你能保住性命,就來長安找我,我再帶你求見王都監,興許還能賞賜你一份差事謀生....”

薛修亮咬牙,惡狠狠地緊盯許興思的背影,眼底迸發兇光。

他想到了薛修明交代的話。

萬不得已之時,就拿許興思做人質。

許興思是王峻的人,史匡威未必敢動。

他猛地大喝一聲,躍馬衝上前,許興思回頭一望,只見薛修亮舉刀狠狠刺入他胯下馬腹,馬匹悽慘地嘶鳴倒地。

許興思慘叫著連人帶馬掀翻在地,一條腿被壓折,痛苦驚慌地大喊大叫,手腳並用往後爬。

恰在這時,魏虎率兵追到,薛修亮撲上前勒緊許興思的脖子,刀尖抵住他的後腰。

“咳咳~~你...你瘋了!”許興思拼命想掰開薛修亮的胳膊,喘不過氣似的嘶啞大罵。

薛修亮沒有理會,衝魏虎大吼:“放我走!否則現在就殺了他!”

魏虎揚手示意部下止步,翻身下馬,往前走了幾步。

“站住!站住!”薛修亮大叫。

許興思差點被勒斷氣,臉色憋得漲紅,顫抖著手向魏虎呼救:“救我~~救我~”

魏虎仰頭大笑幾聲,從一名牙兵手裡拿過弓箭,挽弓便射,“咻”地一箭射中許興思大腿。

許興思痛呼一聲,差點暈厥。

薛修亮嚇得手中刀哐地落地,鬆開許興思倉惶往後退。

許興思一手捂住脖子,一手扶住腿,趴在地上痛苦嚎叫。

“殺了他,動手!”魏虎抽出一支羽箭,搭上弓弦,慢慢抬起瞄準薛修亮。

“你不殺他,我就殺你!”

薛修亮只覺腦門冷汗直冒,雙腿止不住打顫:“瘋了....都他娘的瘋了....”

“咻!~”弦動箭出,鐵箭簇狠狠釘在薛修亮身前,濺起泥土飛濺,箭矢尾羽震顫不止。

魏虎又慢慢搭上一支箭,森笑道:“你二人,今天只有一個能活著離開,自己選吧!”

薛修亮臉色煞白,顫抖著彎腰撿起刀。

許興思身下淌出大片血跡,驚恐大叫:“我...我乃朝廷命官,奉詔辦差,你們...你們敢殺我,朝廷不會放過你們的!王...王都監一定會替我報仇!~”

魏虎輕蔑冷笑,又將弓弦拉緊幾分,緊繃的弓弦承受巨力,發出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

龐廣勝將捉到的幾名薛家護衛押過來,當著薛修亮的面梟首。

一顆顆人頭滾落,一股股刺眼殷紅噴出,許興思面無人色,當場失禁。

薛修亮兩股戰戰,抖如篩糠。

龐廣勝看看薛修亮,又看看許興思,低聲道:“將軍,許興思不能死....”

魏虎冷漠地斜睨一眼,龐廣勝只覺心頭髮寒,低下頭不敢再多話。

“一...”

魏虎幽冷的聲音開始倒數。

薛修亮顫聲大喊道:“你當真會饒我性命?”

魏虎搖搖頭,低沉地道:“比起薛修明,你可差遠了,難怪薛家會淪落至此....”

“我~”薛修亮還想說什麼。

“二...”魏虎索命似的低喝響起。

薛修亮大駭,心一橫揮刀砍下,許興思慘叫一聲當場斃命。

驚慌之中,薛修亮手抖眼歪,砍中許興思後脖頸,腦袋沒掉,連著些皮肉筋骨,鮮血噴濺,死狀可怖。

幾乎同一時刻,魏虎手一鬆,弓弦嗡嗡震盪,一支利箭筆直射出,噗嗤一聲穿透薛修亮的腦門。

薛修亮大張著嘴巴,雙眼死死鼓脹,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直挺挺地朝後栽倒。

魏虎吐了口唾沫,弓扔給牙兵,上前檢視兩具屍體。

龐廣勝苦笑道:“朱少郎君叮囑我們不可傷害許興思,這下回去該如何交代?”

魏虎撿起薛修亮的刀看了看,渾不在意地道:“薛修亮狗急跳牆殺了許興思,與我們何干?”

龐廣勝無言以對,只得唉聲嘆氣:“許興思的屍體不能留下,我這就帶人放火燒了....”

“等等!”魏虎攔住,拎起許興思的左手看看,齊手腕一刀剁下。

“將軍...”龐廣勝大吃一驚。

魏虎扔下刀,笑道:“把屍體燒了。”

魏虎招手喚來一名心腹親衛,用布將斷手裹上,交給他:“你帶上這玩意兒,跑一趟長安,送到王峻府上。然後在長安多留幾日,探聽王峻和李守貞的動向。”

魏虎又取出一個錢袋,裡面有些碎銀,交給親衛。

親衛沒有多問,抱拳領命,翻身上馬,順著河岸往東而去。

龐廣勝喃喃道:“將軍為何要讓王峻知道許興思的死訊?”

魏虎看他一眼,漠然不語,走到河岸邊,注視著渾濁湍急的河水。

龐廣勝默默站在他身後。

“你也覺得我不配接掌彰義軍?”良久,魏虎突然沉聲說道。

龐廣勝大驚,單膝跪地:“卑職從未如此想過!將軍追隨史節帥已逾十年,立功無數,當然有資格接替史節帥!”

魏虎臉色猛地變得兇獰,低吼道:“可我終究還是成不了!因為我身上流著吐蕃人的血,因為我背後沒有靠山,開封朝廷不會信任一個吐蕃種坐鎮涇原,甚至連史匡威也有同樣的顧慮!所以他寧肯信任朱秀,也不會信任我!”

龐廣勝遲疑了下,勸慰道:“史節帥把將軍當作義子對待,絕不會疑心將軍的忠誠。只是...只是或許因為朱少郎君的確比將軍更適合統率彰義軍。

帥爺說過,當節度使,不光要帶兵打仗,還要懂得跟朝廷、跟各路官僚打交道,朱少郎君才智高絕,又有諸多人脈,由他統領彰義軍,或許能讓弟兄們日子過得更好些....”

魏虎沉默半晌,忽地大笑,笑聲傳出沒多遠,便被嘩啦的河水流淌聲湮沒。

“朱秀,確實是個人物,連我也不禁對他敬佩三分。”魏虎由衷讚歎。

“可是,他卻不該跑來涇州,奪走原本應該屬於我的東西!”魏虎咬牙低吼,目透兇芒。

“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會如何將彰義軍發展壯大。但是,他想安安穩穩接掌節度使之位,也沒那麼容易。王峻這個麻煩,他別想輕易甩脫。”魏虎冷笑。

龐廣勝苦嘆,覺得魏虎只怕是有些魔怔了。

魏虎幽幽地注視著他:“如果有一天,我非要跟朱秀爭一爭,你是助我,還是助他?”

龐廣勝怔了怔,單膝跪下鄭重道:“卑職這條命是將軍給的,將軍讓我死,龐廣勝絕不多活!”

“好!起來!”魏虎將他扶起。

龐廣勝抱拳,滿臉誠懇地道:“卑職也想懇求將軍,莫要傷害史節帥,萬事以彰義軍大局為重,莫要讓弟兄們寒心!”

魏虎重重拍他的肩:“帥爺視我為子,我也視帥爺如父,豈會傷他?我為彰義軍效命多年,彰義軍的弟兄,便是我之手足!大丈夫沙場爭鋒,建功立業,不就是圖個功名富貴,將來若是功成,一定不會虧待你們!”

龐廣勝勉強笑了笑,嘴唇囁嚅著還想說什麼,終究沒說出口。

“卑職帶人去處理屍體。”龐廣勝退下。

“去吧。”魏虎笑著點頭,看著他的背影,雙眼微凝,手不自覺地扶住腰間刀柄。

一把大火在河岸邊燃起,黑滾滾的煙塵沖天直上。

魏虎率領騎軍返回安定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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