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容帶著建華走在龍隱路上,一人扛一袋米。
龍隱路有個大拐彎,就像運動場的環形跑道那麼緩慢圓滑的一個彎,走在這樣的彎道上,人有些變成盤子邊沿米粒的錯覺。兩個男人剛進入大拐彎,那裡有個大餅鋪,突然衝出來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伸出手就想要熱情擁抱林大容的姿勢,要碰到之前又生生地收了手,只聽一聲:“林大哥!”那熱情似焰的眼神,讓建華皮膚都麻炸了一下。
“林大哥!買米呢!”那是驕陽如火的情緒。
“嗯。”這邊是秋天裡一片落葉的淡定。
“林大哥!”那是請你留步的渴求。
“啊?”這是請你保持鎮定的意思。
那大漢轉身回去又急轉身回來,手上捏著一個不明物體衝將過來,諾諾地說:“大哥來!給嫂子和娃兒們!”
看林大容不撒手來接,馬上熱情似火地轉向建華,一個箭步上前,建華來不及退開,那捲起來的大餅就被入在了他的衣服口袋裡。建華沒空用手去感觸,那飄起來的淡淡溫香,就已經讓大腦勾勒出了這餅的綿軟香鮮。
原來那個地方有一家燒餅鋪一家大餅鋪,本也能豐富人民口味。然而這家大餅鋪生意極差,或許是黑大漢經常被老婆揍讓林大容產生了憐憫,總之他在一個靜謐的下午,去秘密指導了一下黑大漢。從此黑大漢大餅脫胎換骨名震江湖,慢慢地原本生意好的那家燒餅鋪竟然做不下去了。
建華聽完這個故事,真是對姨夫充滿了敬佩心,默默在心中念著諸如“這年頭不花錢能吃大餅的人,非我姨夫莫屬啊”的念頭。
姨夫卻說:“這樣不好。”
“為啥?”
“對這家好,就是對那家不好。”
“對這個人好,就是對那個人不好?”
觀餅不語,才是真君子。但誰又能保證自己不做一回小人呢。
建華走到家門口,聞到香,放下米就蹦起來,突然又想起來捂住口袋,拿出來寶貝大餅,跑到姨媽高興地說:“蛋炒飯蛋炒飯!大餅!”
林琅輕蔑地說:“傻樣兒,這不叫蛋炒飯,叫桂花飯。”
“哼哼,那不都是蛋和飯炒的麼。”
鄭清茶笑:“別理你姐,窮講究。”又看林琅,便問:“林琳呢?”
林琅一張嘴,卻沒聲音,她清清嗓子說:“好像找谷姐問作業去了,應該快回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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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琳果然準時回來,或許因為今天的午飯比較特別。
林家黑色的大方桌上,擺著一桌看上去挺豐盛,其實也滿節儉的“春季大餐”,畢竟不是好家境的人家。而且這年生,每個人每月也只能吃到1.5市斤的豬肉,糧也比往年定得少了。林家所謂的吃食講究,到還真沒錢來買什麼奇貨,只是買到瓢兒白,也恨不得當成了人參來做的那種認真勁頭。
四方木桌不大,為了湊熱鬧多擺幾樣菜,所以盤子也用得小,硬生生把重慶人的飯桌,擺成了個微縮的江湖。人道美的醬菜、小龍坎的劉四蹄筋、春芽切細碎了炒的雞蛋、牛皮菜切碎了揉上麵粉水炸的椒麻菜裹子、洋芋細絲炸出來的洋芋絲球。中間一盆奶白色的鯽魚豆腐湯冒著煙兒地壓軸,湯麵上還飄著幾根極細的蔥姜絲。旁邊擺了醪糟蒸南瓜,和建華揣回來的大餅,被切成面塊寬的餅條,一派溫良恭儉讓地微微玩著腰,躺在盤子裡。在建華面前,還專門擺了一小盤兒經典的紅油豆瓣兒回鍋肉。
林大容拿來幾個小酒杯,一瓶白酒,酒裡面泡了半瓶的茉莉花。剛坐下,看到小少年建華,笑嘻嘻地樣子:“要不要?”
建華高興地一伸頭說好,鄭清茶這邊笑了:“建華,他害你!”
建華疑惑,鄭清茶說:“酒忒難喝。”一邊伸手接過林大容地給她的酒杯,滿上的。
林琳受不了,搶白說:“媽那你還喝。”
林琅在後面默默地說:“難喝是難喝,喝兩杯卻很高興嘛。”
四個酒杯,大人一人一杯,兩姐妹一杯,最後一杯落在了建華的面前。他不敢相信,自己被允許喝酒,低下頭聞一聞,茉莉和酒的香味交纏,像是香甜裡藏著一把刀。
只見林大容舉起酒杯說:“今天建華生日。”
兩姊妹驚喜地“咦”了一聲,齊齊看向表弟,卻看到表弟眼圈都紅了。
晚上睡在床上,鄭清茶和林大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這頓到是熱鬧,下半年你過生的時候,也給你這樣做一桌。”
“再說吧,省點兒好,比不得前幾年,我看年生不好。”
“唉,那糧票確實要攢著點……”
“睡了。”
“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