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裡，濃濃的醫用酒精的味道，混合著顧姨身上熟悉的澹澹奶香。

許文君蹲著，顧姨整個人柔軟的身子完全貼歪了許文君的身上。

吳媽走了，今天。

這對顧姨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顧姨呆在懷裡，什麼都說不情緒，一直在哭，聲音斷斷續續的，

“文君......走了......她走了......我......我不想失去她......也不想失去......我不想一無所有......”

許文君沉默著拍了拍顧姨的背，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還是輕聲叨叨，有我有我......不知道，最終眼圈紅紅的，也只能糅雜成一口嘆息。

不知道顧姨哭了多久，許文君一直蹲著，因為顧姨整個人的體重負擔就壓在許文君的身上，許文君蹲著腿還給蹲麻了。

顧姨在他懷裡，也終於沉沉的睡了過去。

許文君輕手輕腳的把手支撐起了顧姨的背後，然後兩隻腿交換，緩了一緩才一個踉蹌，穩穩當當的把顧姨給抱了起來。

回到病房，許文君慢慢的，穩穩的把顧姨放在床上，坐在他的旁邊，仔細的打量了她好一會兒，嘆了口氣，去衛生間拿了張毛巾，用熱水浸泡了一下，熱乎乎的毛巾輕輕的揉搓了一下顧姨的紅紅腫腫眼角，

鈴鈴......許文君嚇了一跳，手機忘開靜音了，趕緊結束通話了，然後趕緊出了門，再回撥過去，“喂，沐沐，嗯。我在，放心，嗯嗯，回來時候慢點，注意安全，顧姨......暫時睡了。”

聽著那邊因為哭泣，斷斷續續的詢問和關心，沐沐一家在往回趕了。

說著照顧好顧姨，她們應該明天中午就到。

結束通話了電話，走到醫院的窗戶面前，抽了根菸，看著路上依稀經過，形形色色的車輛，揉了揉泛酸的眼睛，過年就是這樣，原本喧囂的街道，變得空蕩。

就像顧姨的心一樣，在這個春節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塊兒。

“喂，媽，今晚回不了家，嗯，突然有一些急事，大概明天吧，我知道了，幫我給奶奶他們問好......”

收拾了一下心情，許文君把該打的電話該接的電話處理完，簡單回覆了一下大家的新年問候，就重新回到了病房。

床上的顧姨，緊緊閉著眼睛，病房裡安安靜靜的，許文君一聲不吭的坐在旁邊傻坐著。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突然，顧姨的睫毛動了一下，眼睛睜開，有些恍忽，眨巴眨巴，可能都腦袋都還沒反應的，本能，幾滴淚就順著眼角落下，

許文君趕緊去給她擦擦，哪知道顧姨突然像是睡迷湖了似的，伸手拉住了許文君的手腕，眼角淚還在流，有些木然的說，聲音有些柔，也有些悽，“你......會不會也拋棄我？”

啪嗒啪嗒。

許文君一個激靈，趕緊把手收了回去，岔開話題，“......顧姨你要不要吃點水果。”

顧姨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趕緊慌亂的把頭別了過去，手都不自覺捏緊一下，“......好。”

許文君趕緊從床頭小櫃子上他提來的水果翻騰出來一個蘋果，手都有些不平靜的抖了一下。

可能還有些尷尬的把蘋果吃完。

顧姨才回過神來，趕緊把鋪蓋掀開，不知怎麼絲襪有些拉絲了也不管，塞進了高跟鞋裡，趕緊忙活去了，殯儀館，死亡證明......

許文君一直默默的陪在她身邊，每每顧姨情緒有些面臨崩潰的時候，許文君都在她身後，懷抱就在那裡，

雖然什麼都沒說，但顧姨都會輕輕撞進他的懷裡，低聲抽泣，雙手緊緊抓著許文君胸前的衣服。

秦沐歌她們也是連夜終於趕了回來，回來的一瞬間，沐沐就忍不住也撞進了許文君的懷裡，“文君，吳媽......”

許文君輕輕的安慰著她。

他也終於見到了沐歌的父親，沒有什麼話，只是點頭示意問了好。

家裡人都到了，吳媽會在殯儀館放置3天，然後火化，到時候許文君再來了，這個時候，他好歹還是外人，也得有分寸。

簡單告別一下，許文君也就回家，過年，吳媽，顧姨......

顧姨看著許文君離開的背影眼裡寫滿了複雜，寫滿了，看著沐歌一把撲進他的懷裡，她心都在發顫，不想，她好像不想別人......疼痛的扭過了頭。

顧姨的雙手都有些在顫抖。

許文君開著車，一路開了回老家，耽擱一下已經大年初一的晚上了。

“咱家大忙人回來了。”

進了院子，在院子裡擺著桌子，正在娛樂活動的大伯。

“大伯，二伯，二姑......”

心思沉沉的許文君收回心思，笑著和家裡人打了招呼。

“我媽呢？”

“去隔壁串門了吧。”

許家的文君小子發財了的訊息，老家這個不大的地方，傳得沸沸揚揚的了，這家人邀著老媽去吃飯，那家也是邀去吃飯。

“文君現在大老闆了，過年過節都忙，除夕都不回來過了......”表姑都和以前一樣，嘴巴還是嫉妒得很。

許文君笑笑沒理她。

等許文君到家的訊息傳開了。

不知道多少人上門，村裡人都熱絡的招呼她，然後表達了她們家裡有個孩子的中心思想......

許文君也算是應付得當，畢竟前輩子他也經歷過，不過前一輩子老家裡的人，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聲音，比如......吃軟飯啥的。

許文君前世也是沾親帶故的能幫一定幫，畢竟都是人情社會，結果了，很多人反而不記你的好，背後說你瞎話，還搞得你後邊不幫他們就是錯的，搞得理所應當，就比如，他前世幫了他二叔家的一個孩子，開了一家奶茶店，借了他20萬，不要利息，結果人一分沒有還，把20w折騰完了，又跑來找許文君，恬不知恥的獅子大開口又要借30w，語出驚人的說，湊個整，欠50w。

臉是真大啊，也不要了。

許文君怎麼可能借，結果一不借，人就覺得是你的不對，你是真該死，到處說許文君人不行，什麼發達了忘本，絲毫不提他還差20w，許文君給他的幫助。

這一輩子許文君一個不打算幫了，幫來扎自己的心，有什麼必要。

在老家敷衍應付之後，許文君又趕緊趕回了京城，吳媽的葬禮。

許文君穿著一身黑衣服，跟在沐沐的旁邊，生老病死，悲傷的，該有的離開，終究入土......

雖然沒有去南海，但沐沐還需要去她爺爺家，以及說父親去拜訪很多人。

於是在分別的時候，囑咐了一下許文君，這些天幫忙陪一下顧姨，顧姨沒什麼親人的，

“好，我會的。”

年還沒過完，在京城這邊，參加完葬禮還沒有回家的許文君琢磨了一下，然後立刻奔去了廚房，從那些公司員工今天拜訪送他的蔬菜水果中翻騰了翻騰，找出一捆酒菜，隨即又拿上一盒肉餡，一盒茅臺。

快步下了樓，開著車，就駛進了很熟悉的小區，坐電梯上去，開了顧姨家的門。

一小時過去了。

兩小時過去了。

突然，密碼聲滴滴滴地一響，門開了。

關好門，從外面進來的顧姨就一臉疲憊地彎腰拖鞋，忽地，她才發覺鞋架子上多了雙男人的鞋子，不禁一抬頭朝裡看去，心一緊道：“你.....你怎麼來了？”繼續把鞋脫掉，露出弧線完美的腳背，換上了雙棉拖鞋。

屋裡的許文君站起來，“我就呆在京城到開學了，沒地兒去，就想著開看看顧姨。”

“我沒事，你老家不是在石城嗎......”顧姨雍容地捏著鞋子放在架子上，一個放鞋的動作也特別優美，“......不回去行嗎？”

“沒關係，我都說好了的。”

“……你有心了，謝謝。”

“早說了，你是沐沐的顧姨，也是我的顧姨，你客氣了，我們還說什麼謝......”

顧姨顧姨......

顧姨眼角帶著笑，但是笑得很是複雜，瞅瞅他，“我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你來陪我，我心裡挺高興的......回來的，路上的時候我還在想，我沒有吳媽了，秋姐和沐沐又有他們自己的家庭，好像大過年的，我就一個人，一個人晚上幹點什麼？一個人傻了吧唧地？沒意思了是吧，文君，你既然來了那就咱倆弄點吃的吧，嗯，早知道我帶點吃的東西回來了。”

許文君指指廚房，“餃子我都包完了，你餓了就下鍋。”

“……都包好了？”顧姨扭著身子，看著現在面上還挺自然的，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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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包完，韭菜餡兒的。”

“我們家文君的餃子，那可得好好嚐嚐，呵呵……”顧姨此刻好像重重的在心底吐了口氣，側頭看了眼廚房，笑眯眯的走到了許文君的面前，就和之前一樣，像以前一樣的，挽住他的手臂道：“不過每次都讓你給我準備飯，我怎麼覺得是不是不太合適呢？你又不是我的保姆，也不是傭人，是我的文君，你不要這樣吧，我親自下廚再弄兩個下酒菜，你別那個眼神，我雖然做飯不太好，但盡力拌個冷盤還是沒問題的，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忙活.......”

那句“我們家文君”，很親暱，叫得許文君都有些愣神，“那我給你搭把手。”

“不用。”顧姨真要去給許文君做飯。

看著整個屋子被打理的乾乾淨淨的，吳媽走了，他還在......

顧姨暗自的用力夾住自己的手，敏感的她很怕，如果吳媽走了，文君也不在了，她一個人，守著空空蕩蕩的大房子......

“對不起......”

呼了口氣，挽起袖口往廚房走，“文君，累了半天了吧，你看電視歇會兒，對了，春晚開始了吧中央臺。”

“那行，拌個黃瓜就成了，別弄太多。”

“嗯，我看著弄吧，別管了。”

許文君知道，顧姨壓根就不是那種小家碧玉在家裡做事的性格，但是，許文君突然敏銳的觀察到，她對自己的態度明顯有了些許改變，讓許文君的感覺到了一絲慌張，

這還是自從那回跟顧姨因為感情的事拉開之後的第一次，顧姨以前可是對他很親暱的，會挽他的手，會賢惠的候著許文君，但隨著醉酒那次的顧姨對自己感情的認識而煙消雲散，這回，顧姨的態度又讓許文君看到了從前......

二十分鍾後，餃子熟了，冷盤拌好了。

許文君和顧姨就一邊喝酒吃菜一邊笑呵呵地看著春晚重播。

北方大部分人都有看央視春晚的習慣，今年大年三十......沒辦法，都沒辦法看。

今天也是沒什麼事兒了，就看看重播。春晚卻是一年不如一年，許文君最愛看的小品和相聲也越來越不行了。

顧姨陪著許文君的，感覺看得津津有味，“文君，耽擱你了，讓你陪著我看重播......”

“又來了。”就他倆人在，許文君不想這麼多，正常點相處也好，之前那種相處，也有些時候挺尷尬的，沒有那麼自然，夾了一個餃子，吧唧吧唧，“沒什麼耽擱的，你這些天才是辛苦了。”

顧姨笑笑，給他盛了一點餃子湯，“來。”說著還去冰箱看了看，“冬天你還要喝冰的......”

說著給許文君拿出啤酒，給他開啟，然後用杯子給他倒了一杯。

“少喝點，對胃不好.....”顧姨的小手把杯子遞過來。

“舒服。”許文君笑了，接過來喝了口，“對了，餃子味道怎麼樣？”

顧姨看看他，眯眼笑著，伸手扯了張紙給許文君揉揉嘴角的啤酒沫道：“我們家文君的手藝能差的了嗎？好吃，算算我都吃多少個了？二十五？三十？”

“那再多吃幾個，還有沒下鍋的呢。”

“可不行了，再吃該撐著了。”

看看表，顧姨笑道：“今晚不回家了吧？就這麼幹看著電視？今天這也算我們過年了，這年不能過的也太沒水平了，對不對？”見許文君點頭，顧姨也給自己抽出一張餐巾紙沾沾嘴角，“也吃飽了，對了，要不然咱倆喝點酒？光喝酒也沒勁，嗯，再玩點兒遊戲？輸了喝酒，可以吧？”

許文君瞅瞅背挺得筆直，美人溝曲線完美的顧姨，想了想，陪顧姨喝喝酒吧，她雖然現在開始正常的笑著，但心裡肯定都不好過的，“那少喝點吧，咱們有個度。”

度嗎。

顧姨心裡默默唸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