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崇禎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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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三年,五月。

京城。

距後金軍入關寇掠肆虐,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但京城依然籠罩在沉悶壓抑、悲傷的氛圍中,許多人家的白幡還沒有撤掉,夜深人靜時還能聽到有人慟哭的聲音。

去年底關外韃子入寇,對京畿之地的傷害實在太大了,遵化、永平、灤州、遷安等城被破,總兵、大將陣亡被俘十餘員,三屯營被攻破,順天府周圍明軍野戰主力被全部殲滅,陣亡人數超過7萬,百姓牲畜被掠走10餘萬。

不說京城中幾乎家家戴孝,整個京師周邊,都是遍地哀嚎,宛若經歷過末日。

紫禁城皇宮中。

今年才剛到20歲的年輕人崇禎皇帝,在如此巨大的失敗面前,也受到了巨大打擊,陷入懷疑人生的狀態中。

袁崇煥不是說他很能打,給他五年就能平定遼東,消滅後金麼?

朝中不是眾正盈朝,東林黨的賢臣君子們,不是個個棟樑之材,能力足以匡扶天下麼?

而以魏忠賢為首的閹黨,在他剛即位之初,就迅速的剷除清洗了,還在處理閹黨過程中,抄家獲得了不少銀兩,充實了一番國庫,加上天啟年間積存的些許銀兩,才給了他振作大明,要做出可比堯舜功績的信心和底氣。

甚至為了省出更多的錢。

他短暫裁撤了錦衣衛,廢除了自己的耳目,後面發現不行又有所恢復,但再也達不到之前的能力,對全國各地的瞭解與掌控力大大降低。

他還裁掉了全國的驛站,只為省下每年30萬兩,導致某位李姓驛卒失業,不得不加入造反的農民軍,正在山、陝之地鬧的天翻地覆。

這些好不容易省下的錢,全部交給了東林群臣,交給了他們極力推崇舉薦的袁崇煥。

結果呢?

他的一片真心與毫無保留的信任,到底換來了什麼?

袁崇煥已經削職下獄了,對這個信口開河的騙子,朱由檢私下裡恨的咬牙切齒,已下定決心,一定要將其凌遲處死,誰求情都沒有用。

此外他也意識到,東林黨不可用,如內閣首輔錢龍錫之流,他們彈劾某人建言獻策時康慨陳詞,說的頭頭是道,但不論是抵抗後金韃子,還是剿滅流寇,都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方略。

更想不出辦法增加朝廷收入,反而只知道這裡要錢那裡要錢,但把他的內帑都掏空了,都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讓問題變的越發嚴重。

這時的崇禎就算是個傻子,也明白東林黨是一群只會打嘴炮的傢伙。

何況他一點都不傻,雖然現在的他非常年輕,性格是有些急躁,但真不是能隨意湖弄的存在。

而憤怒過後。

像是梭哈一把後輸的十分徹底的賭徒,現在新的問題擺在了朱由檢的面前:接下來該怎麼辦?

皇極殿內。

崇禎皇帝朱由檢,再次召集了內閣首輔成基命,文淵閣大學士周延儒,東閣大學士何如寵、錢象坤,與戶部尚書畢自嚴、吏部尚書王永光、工部尚書曹珖、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於汴、兵部尚書梁廷棟等大臣,匯聚一堂,共討國事。

最主要商討的,還是老生常談的財政問題,畢竟現在的年輕人朱由檢,已經基本上破產了,卻有一大堆的爛攤子要去收拾,要整軍練兵去收拾剛給帝國帶來恥辱的後金,要收稅去賑濟各地頻繁發生的天災,要徹底剿滅山、陝之地的流寇,而川、貴之地的奢安之亂還沒有徹底平定……

這樁樁件件擺在面前的問題,像一艘四面漏水的大船,給年輕皇帝帶來巨大壓力。

“成閣老,周愛卿,眾位閣臣,能否給朕想想辦法,給朝廷增加些銀子,內剿流寇,外平遼東,沒有銀子,這些大事如何辦到?請諸位大臣教教朕。”

朱由檢掃了掃下方,虛心的求教。

“陛下,如今國庫空虛,天災頻繁,百姓困頓,實無力負擔稅賦,朝廷幾無增加收入可能,只能自陛下以下,愛民節用,裁撤多餘宮人太監,節約開支,才能多出一些銀兩。”

首輔成基命重複了他此前的觀點。

“朕每餐只有兩菜一羹,穿的是皇后嬪妃給朕縫製的衣服,宮人太監裁撤了數次,你還要朕怎麼省?又能省下多少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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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檢拍拍椅子,滿臉怨氣的瞪著成基命,對他的提議十分不滿。

“老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成基命連忙跪在地上請罪。

“周愛卿可有良策?”

朱由檢搖搖頭,只得看向他如今最為信任倚重的次輔周延儒,對於不堪大用的成基命,他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

“唯有加稅!”

周延儒道:“天下在冊田畝有5160餘萬頃,只需每畝加徵三釐,便可得銀150餘萬兩,以15兩每年厚養一兵,可練出十萬精兵,然後先繳流寇,再滅後金,少則五年,多則十年,之後再取消加徵,予百姓休養生息,恢復民力,若是君臣齊心,諸事順利,百姓只需忍耐一陣,終究苦盡甘來。”

“而三釐銀的加徵並不多,只相當於每畝多徵一升兩合米罷了,於百姓負擔不重。”

“其次,對江南、湖廣等稅賦重地,可加大各地官員的考成力度,看他們的徵收完成情況如何,假定某縣定1萬兩的徵收,完成九成以上者,評優,獎;完成八成者,中等,不懲不獎;完成七成以下者,罰……有此考成法在,各地縣官定會實心任事,解決朝廷缺錢的問題。”

周延儒一下提出兩個聽起來非常可行的辦法。

“好!”

朱由檢點了點頭,不愧是自己看重與信任的能臣,比那些東林之流強的太多。

“陛下,不可啊,這是飲鴆止渴啊。”

戶部尚書畢自嚴,不得不站出來道:“如今天降異兆,各地水旱頻繁,百姓極苦,地方上吏治敗壞,貪官橫行,當務之急,是減輕百姓負擔,減免災區稅賦,讓百姓休養生息,恢復民力,若竭澤而漁,殺雞取卵,朝廷只加三釐,地方上為了完成徵收,會加到三分乃至更高,甘、陝之地的百姓已經造反了,若再行加派,百姓們活不下去,舉國揭竿,造反之人會更多的。”

“這……”

朱由檢猶豫了,道:“難道在江南、湖廣富庶之地,加幾釐稅,百姓都承受不了麼?”

“江南、湖廣的百姓負擔已經很重了,朝廷八成稅賦都來自二地,再加稅,底下的官吏又敲骨吸髓,江南再富庶,也承受不起啊,臣聽說江南多地的百姓,因稅賦太重,已經逃離他方了。”

吏部尚書王永光出聲道,他對江南情況頗有瞭解,南方的百姓開始逃亡,除了胥吏敲骨吸髓,還有個原因他沒說出來,那就是由於稅賦加重,大量百姓將土地投獻到士紳名下,興起投獻之風,若再加稅,選擇投獻的農戶會更多,更收不上什麼稅。

朱由檢不知該說什麼好,他也知道百姓難、百姓苦,難道還有他現在的處境難麼?再加一點點負擔,咬牙忍耐幾年,這法子真不行麼?

“能不能加些商稅?朕聽說大明民間富戶豪商極多,廣殖產業,奢靡之風盛行,能不能多加幾分商稅,讓商人為國忍耐幾年?”

他靈光一閃,想在商人頭上打打注意。

“不可,商戶也是陛下子民,不可盤剝過重啊。”

“陛下,先皇神宗好財貨,派太監肆意盤剝,處處與民爭利,其教訓不可不吸取啊。”

“商人雖低賤,但也不可缺少,若商人負擔過重,朝廷加稅一兩,他們從百姓頭上多賺十兩、百兩,引發物價飛漲,對百姓的損害更大,陛下請慎重三思啊。”

“士農工商,農為國之根本,是九成稅賦來源,商人納稅極少,一成不到,商稅加十倍也收不到幾兩,若因商稅傷了農民國本,到時不僅收不到商稅,農民百姓也都反了,落個滿盤皆輸啊。”

“……”

這一下,除了周延儒沒有勸諫,眾大臣都極力反對加徵商稅。

討論了兩個多時辰。

這場會議最後又以毫無成果而結束。

……

走在回後宮休息的路上。

精神和身體上都十分疲憊的年輕皇帝朱由檢,問一旁的秉筆太監王承恩道:“大伴,你知不知這天下最富的人是誰?商稅到底能不能收?”

“陛下,天下最富的就是那些商人,臣聽說南直隸有個許家莊,該莊莊主許遠富可敵國,京師最流行的上萬兩銀子一面的等身玻璃鏡,便是從這個莊子出來的,每年都要賣幾千面,還不包括香皂、白糖、手錶、打火機等物什。”

王承恩就他所知道的情況,如實說出來道。

“許家莊,許遠?”

朱由檢滴咕一下,把這個名字記了下來。

而對於等身玻璃鏡、香皂等新興物什,他略有耳聞,後宮田貴妃的寢宮裡,就有過一面等身玻璃鏡,是她父親田弘遇託人從揚州購買送入承乾宮的,一同送來的,還有香皂、沐浴露等物,記得那段時間,田貴妃身上總是香噴噴的,朱由檢對她極為寵幸,連續數月都留宿承乾宮。

後來是周皇後與其他嬪妃,也都用上香皂、沐浴露等物,身子也香噴噴的,加之田貴妃有了身孕,不便陪寢,才雨露均沾了起來。

至於那面等身玻璃鏡,在周皇後的勸諫下,以節用為國為由,他讓田貴妃把鏡子賣了,改用小號玻璃鏡,多出的銀子用作軍費,為此田貴妃惋惜不捨了許久,讓朱由檢很是內疚,因為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他連一面等身鏡都滿足不了。

又想到那富可敵國的許家莊。

朱由檢忍不住冒出不切實際的幻想,暗道:“這商稅,朕能不能先從許遠這等鉅富頭上開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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