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鐵嶺山中。

鑲白旗旗主多鐸，今年剛滿20歲的他，不僅年輕，且體格壯碩，擁有牛虎般的大力，已是一名十分優秀的女真勇士，雖然迄今為止他上戰場的次數不多，但也已砍下過數十顆的腦袋，立下了一些功勳。

只要多多給他機會，他定能打下更多的勝仗，立下更多的功勞，砍下無數的腦袋。

但他無比期待的砍腦袋，怎麼變成了砍眼前的樹？

一下、兩下、三下……

多鐸連續揮動了數百下的斧頭，每一斧都用上了能把人頭砍下的力氣，結果費了很久的功夫，才把面前的這顆大樹放倒。

又以他的強悍勇武，這段砍樹的時間，若讓他去砍人，至少得砍了十幾個的腦袋了。

砍樹不僅見效慢，而且特麼的太累了，就是他這樣的勐男，也得砍一會歇一歇，恢復體力。

可是光把樹放倒就完事了麼？

這才剛剛開始而已。

還有去除枝杈、鋸斷、搬運，每個環節都非常的麻煩和辛苦。

當然在不斷砍樹的過程中，八旗精銳們逐漸摸索出了效率更高的辦法，那就是砍樹的只負責砍樹，削枝的只負責削枝，鋸木的只負責鋸木，搬運的只負責搬運……頗有一點伐木流水線的感覺。

效率也確實得到了提升。

由此可見，八旗精銳是可以上馬作戰，下馬砍樹的，粗活累活他們能幹得了，能在遼東這片苦寒之地生存下來的他們，天生就有一種韌性，具有強大的適應能力，他們能統治遼東這片土地靠的不是偶然的運氣，而是絕對的實力。

他們是野蠻和殘暴，但都是經過自然選擇出來的優勝者。他們擁有智慧，創立了先進的八旗制度；他們團結，經常發生內鬥但沒有演變成內戰……他們的存在有合理性。

只要再給他們機會。

給他們休養生息的時間。

未來他們一定能東山再起。

但女真八旗吹總結的優點還沒有說完。

砰的一聲！

多鐸把斧頭往地上一扔，仰天長嘯的道：“不幹了，我們女真勇士被生出來，不是為了幹這種粗活的，我們是虎狼之族，是為了吃肉而存在，不是為了當伐木的農夫的，這不是我們該幹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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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都把斧頭給我放下！別砍樹了，我們去砍人，去搶糧食，去抓奴隸！這才是我們該幹的事！”

多鐸走到牛錄旗丁們面前，一把奪過他們手中的斧頭，也扔到地上，衝他們不斷怒吼：“一旦這種事我們幹習慣了，成了農夫，我們會記得騎馬拉弓如何殺人麼？能恢復我們的血勇麼？難道你們想變成漢人那樣的牛羊麼？我們現在所做之事，不正是牛羊該幹的事麼，我們不去抓點牛羊過來，反而變成牛羊來幹這些活，這不只是不務正業，也是在毀掉我們的一切！別幹了，我帶你們去幹該幹的事！”

這番話馬上引起無數狂熱的響應和擁護。

乒令乓啷更多的斧頭被扔到地上。

“沒錯，我們不能幹這種粗活，這是給包衣奴才們幹的。”

“旗主，帶我們去搶掠吧，大明我們搶不了，但東邊的朝鮮棒子總能搞一把吧？”

“朝鮮人也多，把他們全抓過來給我們幹活，還有他們的糧食、女人，也全部歸我們了。”

“那些背叛我們的蒙古八旗，也可以去把他們的部落滅了，把牛羊全部搶過來！”

“走走走，一起去搶掠，去殺人去，我們最應該幹的是這些正事，我們不能當吃草的牛羊！”

呼啦啦~

聽到這些喧鬧和扇動的聲音。

原本都在砍樹的近三萬八旗精銳，至少有一大半被扇動了起來，全都扔下手裡的工具，都嚷嚷著要去搶掠殺人，要捍衛傳統，絕不能淪為牛羊馬之族云云。

“多鐸，你這是在幹什麼？”

這時正白旗旗主多爾袞走了過來，臉色鐵青的，對這個同母弟道：“你要帶他們去哪裡？你到底想鬧什麼？”

“朝鮮，我想帶他們去一趟朝鮮，抓五萬的青壯，帶十萬石的糧食回來，朝鮮離我們近，比大明還弱，一個月，最多一月就能凱旋而歸。”

多鐸對他說道：“哥，讓我們進山砍樹，這分明是那些明人的奸計啊，這麼大的一棵樹，只能換一二十斤的糧食，可我們花費的氣力，都至少能抵十斤糧食了，而且砍完了樹，我們還有力氣去殺人麼？經歷如此的疲倦，身體越來越衰弱，以後還打得動麼？大明之所以孱弱，就是漢民們幹的太多，吃的太少，常年不得停歇，若我們跟漢民一樣，不就成了第二個弱明了麼？不能幹，這活絕不能幹啊。”

“你說的是有些道理。”

多爾袞點頭贊同，並沒有反駁，但又搖頭道：“但馬上就入冬了，這個時候如何出兵？就算劫掠朝鮮成功，帶著那麼多的青壯、糧食，在路上又得走多久？會凍死多少的人畜？現在本族青壯只剩三萬不到了，不算戰鬥中出現的折損，若回來時凍死凍傷個兩三千，這樣的損失我們承擔得起麼？要重新生出並培養出這麼多的丁壯，又得付出多少的時間和努力？”

“別再鬧了，踏踏實實砍幾天樹吧，十天，只要幹十天即可，每人砍一百顆的樹，那就是200多萬顆，爭取換回3000萬斤的糧食，這就夠所有族人熬過這個冬天了，待明年天氣轉暖，可以出去活動了，我們再殺向朝鮮，抓捕足夠數量的奴隸為我們砍樹、幹活，明年我們就不必幹任何的粗活累活了。”

“你忘了我們的哥哥阿濟格是怎麼死的麼？他跟你一樣好勇鬥狠，從不服輸，可我們兇狠，有人比我們更兇更狠！許家軍區區八千人，就把我們兩萬人打敗了，阿濟格也被斬殺了，可見這個世界除了我們是虎狼之族，還有更厲害的熊罷勐獸存在，我們不是無敵的，光靠好勇鬥狠是沒用的，我們需要更多的人口，需要更多的智慧，需要去多跟許家莊接觸和學習，不然我們就算十年後我們的實力得到恢復，也經受不了又一場的敗仗，必須得找到新的，能夠常勝不敗的一條路出來。”

多爾袞語重心長的對這個弟弟道。

多鐸頓時沉默了下來。

頭不由低了下去，臉上的不甘與猙獰，不得不化為了平靜與無奈。

沒錯。

多爾袞說的沒錯啊，女真本族青壯，再也經受不起任何損失了，別說一兩千人，就是一兩百人都損失不起了，再開展任何大的軍事冒險行動，一旦出了什麼意外，女真就完了，婦孺老弱也會被周圍的蒙古人、朝鮮人乃至野人女真給視作牛羊瓜分，南邊的明軍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亡國滅族。

只要再行差踏錯一步，就是亡國滅族的下場。

而且他們再能打再兇勐，能有許家軍兇勐麼？幹得過同等人數的許家軍麼？做得到天下無敵麼？

時代已經變了。

以前在他們女真人的眼中，四周都是獵物，都是牛羊，現在他們明顯衰弱了，只怕在周邊的勢力眼中，他們女真才是獵物和牛羊，角色快要顛倒過來了，如果再繼續逞兇鬥狠，不改習慣，只怕會越來越弱，越打反而滅亡的越快。

還是老老實實的多砍樹吧，雖說是辛苦了一些，但也就勞累十幾天而已，咬咬牙能挺得過去，只要今年這個最艱難的階段渡過了，明年一定會好轉很多。

想到此。

多鐸只得認命了。

那些被他扇動起來的八旗勇士，也都迅速散去狂熱，恢復冷靜，又繼續撿起地上的斧子，繼續吭哧吭哧的埋頭砍樹。

一幹就是一整天。

傍晚時分，天色已十分昏暗。

解決掉手上的這顆大樹後，多鐸艱難的挺起酸痛不已的腰，感覺比連御十個漢女還累的多。

“我今天一共砍了幾棵樹？七顆還是八顆，反正距離十顆差一點……娘的，這樹實在太難砍了，比砍腦袋難太多！”

不過天已經黑了。

他也非常的疲憊勞累，沒辦法再幹下去了，只能明天多砍兩顆。

再又掃了掃周邊的群山，看到那無窮無盡、永遠不可能看完的林木資源，想到大金國這一年來的層出不窮的糟糕狀況。

多鐸又把手中的斧頭一扔，站到一個四周空曠的小山包上，忍不住仰天長嘯道：

“我發誓以後永遠都不會再砍樹了！”

“我要搶糧搶錢搶牲畜！”

“我要殺人，殺死所有大金的敵人！”

“我想要X女人……”

卡卡卡~

多鐸還沒有發洩完，不遠處一顆至少十五丈高的紅松，忽然倒了下來，即便多鐸離的較遠，但這顆紅松的頂端，在加速傾倒到最大速度的時候，末端剛好打在了多鐸的身上。

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便在巨大的重力勢能作用下，拍成了一團肉泥。

“旗主？”

“旗主！”

“多鐸！”

周圍的鑲白旗旗丁們，趕緊聚攏過來，用力將樹挪開，只看到一攤紅的白的物體。

多爾袞也飛快的跑了過來，看到弟弟多鐸的慘狀，頓時目眥欲裂，跪在地上發出狂吼：“多鐸，多鐸！上天你為何要帶走我的兄弟？”這一刻他傷心欲絕，感到難以接受。

只能說他們這些八旗勇士，實在是孤陋寡聞，毫無見識，對砍樹的危險性沒有半點的認識。

伐木是一項十分安全且毫無風險的工作麼？

當然不是，即便是在現代社會，伐木工也是十大高危職業之一，與消防員、礦工、緝毒警察、賽車手等職業進入同一榜單，甚至危險係數居於前列。

因為那一顆顆停止不動的大樹，看起來毫無威脅，但砸下來是能輕鬆要人命的。

所以多鐸這個悲劇只是一個開始，即便八旗精銳們提高了對安全操作的重視，採取了多項應對措施，甚至降低了砍樹的效率，但第二天砸死砸傷11人，第三天砸死砸傷9人，第四天……幾乎每天都有死傷出現，無法杜絕事故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