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張獻忠挖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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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六年,二月。

山東嶧縣,鳳鳴山煤礦,山腳一片還算整齊有序的工棚中。

丙七棟木棚,3號大通鋪上。

早上七點時分,天剛亮,聽到噹噹當的上工鑼響後。

礦工毛喜龍睜開眼,掀開被子,有些不情願的離開溫暖的被窩,穿上衣服,簡單洗漱一番後,拿著一個水瓢大的碗,在食堂那邊打滿了一份雜糧粥(混有大米、小麥、玉米、紅薯等),再要了兩個包了蘿卜絲餡的燒餅,蹲在一旁吃了起來。

雜糧粥五枚輕錢,燒餅三文一個,加上免費的大蔥一根,這一頓早餐,合計花了11文。

呼啦啦~

毛喜龍喝粥的聲音極大,燒餅也吃的非常快,跟周圍工友的吃相一樣,絲毫沒有文明飲食的講究,只圖自己吃的爽就行,甚至吸熘的聲音會故意弄大一些,表達出‘我吃的很香,敢打擾我弄死你’的意思。

而有這類餓死鬼投胎吃飯習慣的,以來自東江鎮的礦工居多,畢竟在皮島、雙島等海島待的幾年時間,在常年缺吃少穿的生活中,沒養成這種進食習慣的,大多變成了餓殍死屍一具。

算算時間。

自從前年十二月兵敗被俘,到現在成為一名專心挖礦的礦工,已經過去一年多了。

這一年多的挖礦生涯,對毛喜龍而言,辛苦確實是非常辛苦,比這輕鬆的工作幾乎沒有,尤其是剛開始極其不適應,不僅產生了反抗逃跑的想法,還差點付諸了行動。

但……

失敗了。

在三百多名精銳護礦隊的嚴防死守下,逃跑的成功率微乎其微,只會白白挨一頓毒打。

而嘗試暴動或逃跑,累計超過兩次的,礦主胡文庭雖為人心善,不會施加酷刑,也不會殺人,只是會把這類的礦工,以二十銀元的虧本價,賣給經營鐵礦的盧有性,而盧有性有著閻魔王之稱,落到他手裡的礦工,下場可想而知。

被轉賣走的巨大風險,讓毛喜龍不敢輕舉妄動。

連續幹了幾個月,逐漸適應挖礦的勞動強度後,毛喜龍慢慢發現,他居然開始習慣這樣的生活。

主要是有三個方面讓他感到了滿意,從而逐漸消磨了對自由的嚮往。

其一,是伙食方面,雖然食堂提供的飯菜種類不是非常豐富,但做到了一點——管飽。

只要礦工能掏的出錢,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還隔三差五的有魚、有肉,掏錢就能買到,滿足下個人的口舌之慾。

而這種能長期管飽的生活,就是毛喜龍曾夢寐以求想過上的生活,在東江鎮大軍發起叛亂後,他享受過一段時間,但沒能穩定長久,現在在礦上工作,居然靠辛勤的勞動得到了溫飽,還每三天吃一次魚,每七天吃一次肉,精白的米麵隨便造,這樣的生活就是天堂。

其二,就是挖礦收入較高。

在鳳鳴山煤礦裡挖礦,不管是周圍村鎮跑過來的自由民礦工,還是毛喜龍這樣的東江鎮叛軍俘虜礦工,抑或者那些從江南來的合約礦工,足足上萬名的礦工,為了方便管理,提高挖礦積極性,礦主胡文庭採取的不是固定工資制,而是多勞多得,按煤炭重量計工資。

挖出一斤原煤,就算1文錢。

挖出一百斤煤,就算100文錢。

挖的越多,工資越高,沒有上限,不會剋扣。

而鳳鳴山煤礦屬於淺層煤礦,埋藏深度只有二三十米,打井、通風、排水的工作量不算太大(這類安全的工作由老人婦孺做,拿每天五十文的固定工資),揹著揹簍下礦井後,毛喜龍一天至少能挖出兩三百斤的煤。

這就意味著日工資二三百文。

在這個時代絕對屬於高薪階層。

除去一日三餐的伙食開銷,購買衣物和日用品的開銷,一天至少能攢下100文,一年至少能攢下三十塊銀元。

最後,就是能看到一絲絲的希望。

一絲絲離開礦山,獲得自由的希望。

因為作為東江鎮叛軍俘虜,毛喜龍的贖罪銀是500兩,即只要他想辦法攢夠了這筆錢,就可以贖罪,就可以獲得自由,想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可以隱居山野,耕田為農,娶妻生子,繁衍後代。

毛喜龍今年23歲,假設以後每年攢下三十銀元,那麼只要十六年多點的時間,也就是他快四十歲的時候,就可以攢夠贖罪銀,擁抱可貴的自由。

就是這絲希望,讓他努力挖礦,制定了攢錢的計劃。

到如今一年多過去,他現在的攢錢進度是——身上只有不到5塊銀元。

怎麼回事?他怎麼才攢下這麼點,還有幾十塊銀元哪裡去了?

沒辦法,毛喜龍喜歡吃,他的伙食開銷總要比別人高,300文一份的紅燒豬肉,他每七天必點一次,意味著一天的工資進了肚裡。

毛喜龍還喜歡賭,每天下工回來,都要跟工友們聚一起賭兩把,有輸有贏,輸多贏少。

毛喜龍還喜歡P,不對,是同在礦上工作負責排水的劉寡婦,見他長的英朗,經常主動的勾引他,毛喜龍受不了劉寡婦的誘惑,就偶爾跟她去礦山後面滾一滾,損失不少營養不說,錢袋也要癟下去一塊。

綜合多方面因素之後。

一年多時間才攢下5塊銀元的毛喜龍,意味著一百年後才能攢夠贖罪銀,獲得自由的機率十分渺茫。

但毛喜龍不打算再考慮這方面的事情了,有吃有喝,有賭有女人,這樣的生活挺好,何況這時代能活過四十歲的都不多,他怎麼可能考慮的那麼遠。

躺平躺平,好好享受當下就行。

吃完早飯。

在專門保管工具的地方,領取了屬於自己的安全帽、揹簍、鐵鎬、LED小電筒等工具,然後透過豎井下了礦。

環境黑漆漆的地下礦道中,透過小電筒釋放出的微弱白光,勉強可看清道路,並找到黑色的煤石,然後拿起鐵鎬,用力的挖鑿,將堅硬無比的煤石剝離下來,放入到揹簍之中。

這個過程不僅辛苦,還存在不小的危險性,即便礦主胡文庭非常注意礦工們的安全,對礦道增加了不少的加固、通風與排水設施,每月還是會發生兩三次的塌方事故,死傷數人,一旦遇到這種小機率事故,大部分礦工只能自認倒黴,只有自由民礦工才能拿到一些賠償。

埋頭苦挖了一段時間,旁邊的揹簍逐漸裝滿。

礦道之中,開始出現一些閒聊的聲音。

“嘿,各位,我聽說在招遠金礦那邊,出現了一種電動風鎬,以雷電驅動,一天可破碎數千斤原礦,不僅不累,效率比我們的鐵鎬厲害太多了,不知我們何時能用到這等挖礦之利器。”一位自由民礦工道。

“真的麼,一日破碎原礦數千斤,若用來挖煤,豈不是一天能賺幾塊銀元?”一個江南口音的礦工問。

“肯定是真的江南仔,我過幾日就去招遠金礦看看,親自用一用,使一使,回來告訴你們如何好用。”這位自由民礦工得意的語氣道。

“好好,若真有這等挖礦利器,我們多人合力買下一臺如何?每日碎礦數千斤,比我們這麼挖快太多了,人也更輕鬆,就算賺的錢不會多出太多,也比現在好多了。”這位江南口音的礦工,十分有商業頭腦的道。

“可行,只要那種電動風鎬可以買,江南仔,我一定找你合股。”

“我也入一股如何?”

毛喜龍心裡一動,連忙插話道:“我有錢,想跟著你們入一股。”

“遼東來的蠻子,你也想入股,你覺得你配麼?”

“遼東蠻子,我們在商量事情,你不要插嘴,入股之事輪不到你。”

“哈哈哈,一輩子挖礦的命,難道還想翻身不成?別做夢了!”

一時間。

毛喜龍受到了本地山東口音與江南口音礦工們的一致嘲諷,都在嘲笑他不自量力,白日做夢,讓他撒泡尿照照自己。

“你們——”

刺耳的笑聲中,毛喜龍氣的不得了,恨不得用鐵鎬敲死他們,但終究只能選擇忍氣吞聲,一言不發。

沒辦法,這就是東江鎮叛軍礦工在礦上的生存處境。

本地的自由民礦工地位高,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他們都是良民,不僅受到官府保護,也受到許家莊《挖礦法》的保護,加之有行動上的自由,他們就是礦道裡的爺!再兇狠蠻橫的礦工,也不敢有絲毫得罪,毛喜龍此前就因為爭搶礦道,挨了自由民礦工幾個巴掌,明明錯的不是毛喜龍,被要求賠禮道歉的卻是他,誰讓他是東江鎮叛軍?哪有資格搶自由民的礦道?

在自由民礦工那裡受點委屈就算了,只能自認倒黴,只是沒想到同為俘虜身份的江南礦工,居然成了礦道裡的二爺,他們也不能招惹和得罪,偶爾還會受江南礦工的欺負,挨他們的巴掌。

可誰讓江南礦工的贖身銀,只有區區100兩,是東江鎮叛軍礦工的五分之一,最多幹個兩三年就能贖身,然後晉級為自由民礦工,所以江南礦工也要高他們一等。

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毛喜龍他們除了在心裡抱怨,也只能在江南礦工們面前小心翼翼,當成二爺對待,不敢喊他們一聲江南仔。

好在鳳鳴山煤礦的鄙視鏈條中,毛喜龍等東江鎮叛軍俘虜,並不是處於絕望的最下層,還有二十多個的西夷人礦工(就是在江南大戰被俘虜的殘餘西洋炮兵),這些西夷人處於鄙視鏈的最底端,所以毛喜龍等人,每次感到窩火委屈的時候,就會叫上幾百個的東江鎮兄弟,跑去找這些西夷人的麻煩,暴打一頓後,讓他們跪下喊自己一聲爺。

只是半年多前,可能是被揍的慘了,那些西夷人不知被轉移到了什麼地方,導致每次在大爺、二爺們這邊受到委屈,連個發洩渠道都找不到,一肚子火憋的真心難受,只能發洩在礦道裡的煤石之上。

……

下午,下工的鑼聲響起。

距礦道口不遠的稱重處,毛喜龍拿到了今天的勞動成果——355文,較平時可謂超常發揮。

“等會點份50文的帶魚吧,犒勞一下自己。”

忽然。

一陣喧鬧的聲音,自山下傳來,並伴隨一個訊息,如同一陣風般,傳入所有礦工的耳中:

“今天有新的礦工來了!”

“他們本都是中原流寇,一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之輩。”

“現在他們來礦上跟我們做伴了,以後就是我們的工友!”

聽到這個訊息。

本打算去食堂吃飯的毛喜龍,立刻改變注意,晚飯暫時不吃了,帶著幾百號的東江鎮叛軍兄弟,浩浩蕩蕩跑到山下的塢堡鎮看熱鬧。

……

塢堡外。

一條人數約五千人包括男女老幼的隊伍,腳下都綁著根讓人跑不快的短繩,人人神色麻木的,在數百名護礦隊員押送下,魚貫進入塢堡中,抵達了屬於他們的目的地。

而這條隊伍中。

一名雙腿受到重傷,只能躺在一個滑竿上的壯年男子,被四位瘦弱的少年抬著,臉上不僅不見絕望麻木,反而用睥睨萬物的目光,打量著前方的塢堡與礦山。

“這裡就是我張獻忠的龍盤之地麼?”

“從山上的煙火人氣看,至少有上萬青壯匯聚此地。”

“好,好啊,礦工乃至戰力最強之兵,看來我八大王張獻忠,很快就能東山再起了。”

張獻忠昂然自信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不僅沒把旁邊的護礦隊員放在眼裡,反而像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一雙眼睛在狡黠的轉動,不知在醞釀著什麼計劃。

而張獻忠這桀驁張揚的表現,像是小電筒照到的一塊煤礦,很快吸引到了毛喜龍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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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步衝過去,來到剛放到地上的滑竿旁,手臂掄圓,一個巴掌甩在張獻忠的黑臉上,毛喜龍惡狠狠道:“特娘的,快給我叫爺,這是你們要守的第一條規矩!”

張獻忠被打的眼冒金星,嘴角流血,這沒來由的一巴掌,頓時給他心裡的計劃蒙上一層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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