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澤村小百合的詢問,英梨梨左右搖了搖腦袋。
“倒也沒什麼事,就是隨便問問……”
她說著把眼睛瞟向一旁,對著加藤悠介指責道:
“還有你也是,幹嘛還穿著這身衣服啦,馬上不就是新年參拜了嗎?你打算就穿成這樣去喔?”
加藤悠介也不與她爭辯,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那我現在就去換,失陪了。”
和兩人打過招呼,他便轉身離去。
刻意花了久一點的時間,他才換好衣服返回客廳。
澤村小百合與英梨梨正坐在沙發上聊天。
“悠介,你慢死了!”
“抱歉,我剛剛回覆了一下別人的訊息,耽擱了一點時間。”
加藤悠介隨口回應著走過去。
也不知母女二人在這二十分鍾裡談了些什麼。
儘管英梨梨掩飾得很好,但他還是從那張臉上捕捉到了一抹殘留的羞赧。
還沒等他多想這背後的意義,對方便問了起來。
“你在和霞之丘詩羽回訊息嗎?”
“不,是小夕她們問我等下要去哪裡參拜。”
“小夕……她和新條同學嗎?”
“嗯。”
“這樣啊,她們決定要去哪裡了嗎?”
“好像是明治神宮。”
“為什麼要選那裡?在這種日子裡那邊肯定會超級擁擠的啦。”
“具體的我不太清楚,她們大概也有自己的考量吧。”
當加藤悠介這麼一說,澤村小百合便似想到什麼的一合掌。
“既然這樣的話,那你們也去明治神宮就好了呀~”
“
咦?””
“不對嗎~這樣子也會熱鬧一點吧?”
“可是。”英梨梨不解地問:“媽媽你原本不是說我們一家要去附近的神社參拜嗎?”
“原本是原本,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啊。”
澤村小百合嘆息著說:“畢竟你爸爸和神叔叔他們那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所以你和加藤君兩個人先去吧。”
她說完又轉頭看向加藤悠介。
“再說,加藤君應該也要去看一下那個叫做小夕的女孩子吧?這不是正好嗎~~”
加藤悠介稍作遲疑,而後微微點了下頭。
他本來是打算等這邊結束後再去找小夕,現在既然能一起的話他自然也不會拒絕。
這麼想著,他便朝英梨梨投去了詢問的眼神。
被他這麼一看,少女不由得一慌。
“等下,你幹嗎要看著我?這裡難道要由我來決定嗎!”
“嗯,畢竟我們有約在先,如果你覺得不方便的話,我可以晚點再做安排。”
“不然這樣好了~”
聽到這裡的澤村小百合再度開了口。
“加藤君你不是說過美奈姐今年不在東京嗎?你可以在參拜之後把小夕她們也帶過來呀~”
“帶小夕她們過來……這樣不會打擾到你們嗎?”
“沒有那種事情喔~不如說,媽媽覺得人多一點還更熱鬧呢,對吧,英梨梨?”
“……?”
看著不停對自己使著眼色的媽媽,英梨梨不禁有些納悶地偏著腦袋,難以理解那眼神的意思是什麼。
“就算你們這麼說……”
她哼地一聲別開臉,咕噥著說道:“人家也沒說要拒絕嘛……”
“嗯嗯~這就對了~~!”
眼見事情敲定,澤村小百合當機立斷地站起身,並把自己女兒也拉了起來。
“那麼事不宜遲,英梨梨你趕快去換衣服準備出發,不然的話就趕不上電車咯~~~”
“等下、媽媽,你別推我啦,我走就是了……!”
◇
在澤村小百合的一手操辦下,加藤悠介和英梨梨踏上了前往明治神宮的行程。
擁擠的電車一路搖搖晃晃,載送他們到幾站之外的代代木車站。
跟隨川流不息的人流透過剪票口,沿著白雪覆蓋的石子路走了一會兒,終於抵達明治神宮的大鳥居。
這裡位於南北參道的交匯處。
整座鳥居高12米,寬17米,重13噸。
據傳這是日本最大的木製鳥居,人站在下面就像螞蟻一樣渺小。
“人好多……”
加藤悠介隨口提了一句。
“因為這裡是最大的神社啊,大家當然都會來這裡參拜,我之前不就講過了嘛。”
正如英梨梨所說的那樣。
作為東京人氣最高的神社,今天前來明治神宮參拜的人簡直多到爆,讓人難以想象這是接近凌晨時分該有的景象。
加藤悠介無奈地聳聳肩,表示道:“說的也是,那我們早點參拜完回去吧。”
“你這種馬虎大意的態度,小心被神明大人拋棄哦?”英梨梨斜著眼睛說道。
加藤悠介笑了下,沒說什麼。
兩個人隨著人潮繼續向前,終於在客殿前的淨手池旁見到了熟悉的面孔。
“哇——兩位新年快樂!”
伴隨著朝氣十足的問候聲,扎著高馬尾的芹澤夕朝加藤悠介筆直衝過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熊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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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樂,小夕。”
加藤悠介被撞的向後踉蹌了兩下,而後輕輕摸了摸懷裡人兒的腦袋,髮絲柔滑又冰涼。
今天的芹澤夕穿著加厚的羊毛大衣,頸部用圍巾層層環繞,雙手則用連指手套完全包裹。
“哈嘍~會長,澤村同學。”
新條香慢半拍地走上來,雙手插在淺灰色的羊絨大衣口袋裡,脖子上同樣圍著一條奶油色圍巾。
“兩位晚上好呀,還有新年快樂~~”
“嗯,新年快樂。”
繼加藤悠介之後,英梨梨也把自己圍住半張臉的鵝黃色圍巾往下拉了一點。
“新年快樂,新條同學,芹澤同學。”
簡單寒暄完畢,四人重新鑽進人潮。
三名女孩子走在前面,加藤悠介故意落後半步,並伸出手臂護著她們向前。
周圍的人看著他身邊各有千秋的女孩子,眼神忍不住有些怪異,卻也無人開口。
登上石階。
從南神門進入主殿,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擁擠程度也多少得到改善。
這裡沒有攤販和商家,前方只有一座古香古色的神社,讓眾人得以心無旁騖地前往參拜。
他們順著人群來到神社前。
耐不住寂寞的芹澤夕率先問了起來:“吶吶,大家要許什麼願?”
“那種事情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沒必要告訴別人吧?”新條香漫不經心地回道。
“抱歉……我暫時還沒有想好。”英梨梨小聲說道。
“那悠哥呢?”
加藤悠介沉吟片刻:“世界和平?”
“
“誒?”””
三名女生齊刷刷地朝他看來。
現場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過了一會兒。
芹澤夕:“哇、哇……不愧是悠哥,好厲害哦~~~”
新條香:“會長他只是在開玩笑吧?小夕。”
英梨梨:“就是說啊,悠介你也正經一點啦……!”
芹澤夕猶豫了一小會兒,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這般表示道:“好~!那我的願望就是希望悠哥的願望可以實現!”
隨著此言一出。
不僅加藤悠介愣住,其餘兩人也表現出了不同的反應。
“嗯……姑且不談別的,這的確像是小夕會許的願~”新條香捏著自己的下巴做出分析。
“笨蛋,芹澤同學你不用勉強自己去配合這傢伙啦!”英梨梨一臉受不了地說道。
就在這時……
冬———!
一道悠遠宏亮的鐘聲驟然於神社內部響徹,在這片空間迴盪。
“啊,新年了~!
”
芹澤夕忙不迭地說道:“大家趕快許願!”
三名女生紛紛拿出錢包,取出一枚五円硬幣投進錢箱。兩鞠躬,兩拍手,閉起眼睛許願。
加藤悠介也依循參拜步驟,合掌祈求。
儘管心中並沒有什麼稱得上願望的願望,他還是跟著闔起雙眼,沉浸在此刻的寧靜之中。
……
參拜行程結束後,四人總算得以從擁擠的人潮脫身。
接著,他們又抽了御神籤、買了御守。
在此期間,加藤悠介也把澤村小百合的邀請告知給了新條香與芹澤夕。
兩人聽了都欣然表示願意前往,就是有些煩惱沒帶換洗衣物的問題。
對此,英梨梨則是大方地表示可以把自己的睡衣借給她們,順利打消了兩人的顧慮。
順著來時的路踏上返程。
巨樹參天的南參道上樹蔭如冠,野鳥飛鳴。
不經意間回首望去。
燈火輝煌的神社坐落於冬雪飄零的夜色深處。
斑駁的光影間,身穿長袍的神官巫女,虔誠祈福的男女,四處奔跑的小孩子,構成了一幅歲月靜好的美景。
加藤悠介的目光微微恍忽,腳步不自覺慢了半拍,又在少女們的叫喊中趕忙跟上。
冬———!
鐘聲在身後幽鳴,敲下了辭舊迎新的最後也是最初的鳴響。
根據佛教裡所說,人的煩惱一共有108種。
因此每逢除夕夜,神社就會敲響107下鍾,並把第108下留在進入新年後敲響,藉此來祈禱一年都不要被煩惱所困擾。
至於這樣做的效果究竟如何,他這個無神論者也不想在此時去想那些沒趣的事情。
離開明治神宮,來到栽滿銀杏樹的街道上面。
守在這裡的攤商鱗次櫛比。
其中不僅有如御好燒、章魚燒、糖葫蘆等常見食品,也有能讓人在冬天裡暖身的甜酒攤位。
結束參拜的遊客們聚集在各個攤位前,有說有笑地挑選著自己感興趣的食物和飲料。
攤販們的燈火綿延不絕,一直延伸到道路的盡頭。
明治神宮,燈光如晝,星火如雨。
就好似這天晚上,東京所有的熱鬧和燈光,都全部沉澱在了這裡。
若要具體來形容眼下的景象……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大抵便是如此了。
這時,芹澤夕忽然開了口。
“唔哇,為什麼這裡會多出好多攤位,明明來的時候還沒有的……”
她滿臉不可思議地盯著攤位勐瞧。
新條香隨口回答了她:“畢竟今天來參拜的也有很多小孩子,這個時機很容易能大賺一筆呢。”
芹澤夕興奮地左瞧瞧右看看,研究著綿延在道路兩旁的攤販,表示道:“好像來到祭典呢,真不可思議!”
加藤悠介看著她躍躍欲試的樣子,主動說道:“如果有什麼想要的話,就儘管去買吧。”
“這、這樣的話,其實我有點想吃糖葫蘆……小香你要嗎?”
“嗯……那我要棉花糖好了。”
兩人說著便一起朝攤位走去。
“你不去嗎?”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
英梨梨擺出不屑一顧的表情,眼神卻一直盯著某個熱氣蒸騰的攤位,秀挺的鼻子輕輕吸著氣。
加藤悠介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那裡正是賣甜酒的攤位。
從剛才開始,一股酸酸甜甜的香味就不斷從那邊湧來,很是誘人。
“要喝嗎?”
“……咦?”
英梨梨呆呆眨了兩下眼,偏頭看向他。
“甜酒,你想喝嗎?”
加藤悠介指著前方的攤位,對她問道:“或者你有什麼想吃的,我去買給你。”
少女一瞬間露出懵然的表情,隨後咽了咽口水說道:“……未成年禁止飲酒吧?”
“的確是那樣沒錯,不過今天是新年,而且那個老闆好像在裡面加了不少東西,可以算作料理的一種吧。”
“料理……”
英梨梨發出低喃,臉上藏不住心動的樣子,卻又像是顧慮到面子而遲遲不肯開口。
“我去買回來,你在這裡等我。”
“誒、等下,我又沒……”
不顧她下意識的搪塞,加藤悠介走到攤位前買了兩杯甜酒,並在其中一杯裡面偷偷加入一粒氣血藥粉,而後才回到原處。
“給,這杯給你。”
“……我都說了不要了。”
“就當幫我的忙,把這杯買多的喝掉吧。”
“什麼嘛……”
英梨梨自顧自地滴咕著,視線牢牢黏在手中的一次性紙杯上面。
溫熱的甜酒在冰冷的空氣下升騰著熱氣,裡面插著一支迷迭香,杯口還抹著一圈蜂蜜,散發出濃郁的香氣。
“咕都……”
她又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幾經猶豫,終究還是敵不過內心的好奇與渴望,把紙杯送到嘴邊淺淺地喝了一小口。
熱乎乎的甜酒進入口腔,口感層次豐富又飽滿,裡頭像是加了水果、檸檬以及各種香料,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喝。
“好好喝……”
她情不自禁地發出小聲感慨,卻聽到旁邊傳來一句吐槽:“這甜過頭了吧?”
轉頭看去。
加藤悠介正眉頭緊鎖地盯著自己的甜酒,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
“笨蛋,所以都叫你別買了嘛……”
英梨梨說著,忽然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為他吃癟的樣子感到好笑。
加藤悠介望著她笑語嫣然的樣子,真心認為她毫不矯飾的笑容相當美麗,目光不由變得柔和。
“果然……還是這樣子比較適合你。”
“誒?”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將對方被風吹亂的髮絲別在耳朵上面,“所以以後別再露出那種表情了……”
英梨梨愕然地張圓雙眼,童孔裡像是發生一場地震般動搖不止。
這種親密的舉止讓她很不適應,總覺得很難為情,忍不住紅著臉垂低頭,輕聲回了一個嗯字。
“……”
“……”
加藤悠介稍作沉默,正要拿起自己的紙杯繼續享用甜酒時,少女忽然緊握住了他另一只手的小指。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甜酒表面因此泛起一圈漣漪,而後對著旁邊側目而視。
“…………新年快樂。”
英梨梨凝視著自己的腳尖小聲說道,被寒風吹成桃紅色的臉頰顯得莫名嬌豔,像冬雪裡的一枝小梅花。
“啊……新年快樂。”
加藤悠介低聲回應道,不自覺挪開眼神,漫無目的地環顧四周。
高大的銀杏樹遮在頭頂。
樹影婆娑,人流如織。
攤主們熱情地吆喝叫賣,遊客們也在高聲談笑,整片空間洋溢著歡聲笑語。
新年了。
他忽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心頭一時間思緒萬千。
接著,他又收回目光,低頭凝視眼前的甜酒。
上面正反射著色彩斑斕的燈光。
再次喝了一口。
不知為何,他忽然從裡面嘗到了人生的醍醐味。
加藤悠介緩緩搖了搖頭,將些許愁緒從腦海裡面甩出,靜靜喝起熱乎乎的甜酒。
直到最後,他的小指仍被緊緊握著。
不過在這種難得的日子裡,就連神明大概也會對這樣的小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兩個人靜默無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