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城，城東大街，客棧內。 ２３．

侯國興坐在椅子上，鄒眉沉思良久，對身邊的楊八開口問道：

“楊八.陳家莊那邊還沒有傳來訊息？”

昨日回到客棧，侯國興將陳家莊的可疑情況，交代給了許顯純留下的密探後，也只能等待楊五楊六的訊息了。

可是那陳家莊數萬災民聚齊，如果那陳大善人另有所圖的話，可能引起的後果，侯國興現在想想都一陣害怕。

還有楊五.楊六深入虎穴，萬一有個好歹，他如何給楊峰交代。

楊八看了看一直坐立不安的侯國興，整理了下情緒，對著侯國興鞠躬笑道：

“大人勿憂，昨天楊五.楊六才進入陳家莊，那可能這塊就查明情況。他二人跟隨義父在沙場多年，應付得了。”

侯國興點點頭正欲開口之時，門外響起了楊七的敲門聲。

在侯國興允許後，楊七推門而入，對著侯國興鞠躬拱手開口道：

“大人，城裡的米店都查清楚了，共計三十八家糧店，其中四家最大的糧店都是大有來頭……。

透過楊七昨天外出打聽到的訊息，兗州城四家最大的米行分別是“陳大米行”，背後的東家是兗州知府謝又安的小舅子。

“範記米行”，東家是世代經商的晉商首富范家，聽說這範家雖然只是一介商賈，但在北方一帶聲望不小，是晉商公認的領頭人物。

“趙記米行”，東家是江南的富商趙老爺，說這趙老爺背後的靠山不小，連知府謝大人的府邸也是來去自如。

當然，兗州城最大的“富貴米行”，其東家就是朱徽研引以為豪的自家人，“魯憲王朱壽鋐。”

這四家米行狼狽為奸，把持著兗州城的糧價，藉機大發橫財。昨天已經漲到四兩一石的糧食，今日又漲到了四糧三錢。

聽著楊七的述說，侯國興眉頭慢慢皺了起來，吶吶自語道：

“知府.魯王。南北二大豪商，來頭都不小啊！”

“大人，在這樣下去，只怕真如店小二所說，用不多久，整個兗州城的農民，都會成為難民了。”楊七說完，跪在地上，給侯國興重重磕了個頭。

侯國興起身將楊七扶起，沉默片刻後說道：

公主今天不是一直吵著要去兗州城看看嘛。下午我們去富貴米行。

……………………………………….

午時，陳家莊。

災民們三五成群的躺在陰涼處，家長裡短的閒聊著。

不過在楊五.楊六的耳中，卻總是感覺有那麼一絲絲不對勁，因為災民們的話題，總會讓引到官府昏庸無道，逼的他們賣兒賣女，背景離鄉。

或者就是魯王妖魔所化，以人心下酒。搞得神仙動怒，降旱災於山東。久而久之，災民們的怨氣越來越大。

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災民們尋聲望去，只見一隊身穿鎧甲的騎兵，直接從陳家莊的入口處，衝進了莊子。

而莊子外，還候著幾十輛馬車，每輛車上都坐著二個精裝的漢子。

衝入莊子後，領頭的一名千戶，手持馬鞭指著災民們大喊道：

“性陳的在哪裡，讓他出來見我！”

災民們看著上百個凶神惡煞的士兵，一個個縮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起，更別說回答千戶的話了。

“不知將軍有何指教？”慌忙趕過來的陳大善人對著馬上的千戶笑著開口問道。

話語剛落，馬上的千戶從懷中掏出一封調令模樣的錦書，扔給了陳大善人，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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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王殿下和知府大人有令，遼東戰事吃緊，不能讓將士們餓了肚子，現徵調陳家莊十萬石糧草。”說完揮揮手對著身後的騎兵揮揮手開口道：

“弟兄們，隨我去看看糧食。”

“不能啊，將軍，這些糧食都是災民們的救命糧食啊！”陳大善人攔在了騎兵們的前面，聲淚俱下。

“你聽不懂人話是不？遼東戰事吃緊，魯王殿下和知府大人讓老子來搬的，延誤軍機的罪過你擔得起不……”看著攔在馬前的陳大善人，千戶破口大罵。

“將軍，沒用了這些糧食，災民們都會餓死的啊，您行行好啊！”陳大善人跪在馬前痛哭求情。

“給老子滾！”千戶猛地催動戰馬向著存放糧食的地點而去，臨到陳大善人邊上時，一腳將其踹飛開去，身後的騎兵呼嘯而過。

“糧食都在這裡，馬上搬走。”

隨著千戶一聲大喊，莊子外候著的車伕們，趕著馬車，進入莊內，開始往馬車上搬運起了糧食。

“不能啊，將軍，這些糧食都是災民們的救命糧啊!”陳大善人帶著災民們趕了過來。在次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軍爺，你們拿走了糧食，我們會餓死的……”

“軍爺，給我們一條活路啊……”

反應過來的災民們，紛紛趕了過來，跪在地上，希望這群當兵的能夠留下糧食。

沒人搭理他們，災民們跪在的上的哭泣，換來的只是一陣拳打腳踢後，在將他們拖開。跪在最前面的陳大善人，身上還挨了好幾馬鞭。

災民們對當兵的似乎天生就有著恐懼，在一陣拳打腳踢之後，本能的退向了二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很快，一輛輛裝滿了糧食的馬車，順著出口接連離去。

看著越來越少的糧食，災民們的哭嚎聲越來越大：

“軍爺，不能在搬了，給我們留點。”

“老天爺啊，你到底讓不讓人活啊。”

沒有人搭理他們，騎兵們對著膽敢擋住馬車前行的災民，就是一陣馬鞭抽過。

“他娘的，沒了糧食，反正都是一個死，跟他們拼了！”人群中不知道是誰響起了一聲大喝。

“不許搶我們的糧食。”

“把糧食留下來。”

災民的情緒慢慢激動起來，那可是他們的救命糧食，沒有了糧食，留給他們的只有死亡。

“篤篤篤！”一陣箭頭飛過，剛才爆發聲音的地方，響起了一陣淒涼的慘叫聲。

災民們就要爆發的憤怒，在一陣毫無預兆的箭雨下，深深的讓澆滅。

“誰敢鬧事，他們就是下場。”千戶流汗的雙手，死死握著馬韁，盯著眼前滿是仇恨目光的災民。暗暗吞了吞口水。

“不要殺人，不要殺人！”關鍵時刻，陳大善人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帶著陳家莊幾十個精裝漢子，擋在了災民和騎兵的中間，繼續開口道：

“將軍，你們要糧食就拿去，不要在殺人了，他們都是可憐人啊。”

看到陳大善人帶人攔在了中間，災民們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他們圍在陳大善人身邊哭泣道：

“陳員外，不可啊，不能讓他們拿走糧食。”

“沒有了糧食，大家都得餓死啊。”

陳大善人回過頭來，抹了抹眼淚，大喊道：

“鄉親們，遼東戰事吃緊，他們要糧食，就給他們。人活著比什麼都重要，沒了糧食我們在想辦法……”

在災民們的哭泣聲中，滿載糧食的馬車也一輛一輛的快速而去。

“好了，給他們留一點。”看陳大善人就快安撫不住災民，千戶叫停了最後幾輛馬車，看了看災民繼續開口道：

“本將並不想為難你們，只是魯王和知府大人有令，本將不得不執行。”說完後，騎兵千戶揮揮手，帶上騎兵們快速離去。

看著見底的庫房，和那所剩無幾的幾包糧食，災民們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們好不容易看到了生的希望，但如今卻讓魯王和知府大人生生的奪去。

還有什麼比給了你希望，然後看著希望，在自己眼前一點一點消失，更為殘酷。

他們很清楚，這漫長的旱災，等待他們的，除了死亡沒有任何一條道路。

突然，人群中一聲大喊：

“陳員外，不要啊！”

災民們尋聲望去，只見在一顆大樹下，一個漢子拉住了全身傷痕累累，頭上血流不止的陳大善人。

“不要拉我，不要拉我，你讓我去死，我沒有保住糧食，我對不起鄉親們啊！”陳員外抱著大樹嚎啕大哭，額頭還使勁的撞著大樹。

“陳員外，陳員外啊！您沒有對不起大家，您是大家的再生父母啊。沒有您，我們大家可能早就餓死了。”那漢子抱著陳大善人的腦袋，大吼著，哭泣著。

“老天啊，沒了糧食你讓災民們怎麼活啊！我陳某人散盡家財，卻還是沒能擋住這昏庸的世道啊……”

陳大善人一把推開漢子，如同發瘋一樣的跑到高臺之上，披頭散髮的仰頭大吼。

此刻的陳大善人就像一柱神邸，他散盡家財，救災民如水火。為了保住糧食，讓士兵打的傷痕累累。為了保住災民，眼看著散盡家財換來的糧食全部讓拖走。沒有了糧食，他感覺對不起災民，心如死灰，仰頭大罵，但求一死。

災民們自發的跪在了高臺周圍，對著陳大善人磕著頭，他們陪著陳大善人一起哭泣，一起咒罵著老天，咒罵著這個昏庸的世道。

“五哥，有點不對？”楊六陪著痛哭的災民一邊磕頭，一邊小聲的說道。

“別說話，小心露餡。我知道剛才那群騎兵不是魯王派來的。”楊五邊磕著頭邊提醒著楊六。

現在周圍都是狂暴的災民，一個不小心，這群災民們說不定會把自己二人五馬分屍。

如今能做的就是儘快將消息傳遞出去，要是晚了，等待整個山東的將會是一場大難。楊五磕著頭，雙手死死握著地上的草根，壓制著內心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