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中國人從不乞求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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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你說的都什麼玩意,玩呢這是。”雷公從房子裡走了出來,他們也整裝待發,個個拿著槍戒備,不過眼見這些藍眼睛黃頭發全部被擒住才松了口氣。

雷公上前一步,把人帶進指揮室裡。

進了碉堡房屋,大兵們有些還沒徹底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被踉踉蹌蹌的推了進去,小杰登進去的剎那眼睛瞟到了旁邊走廊裡,一群士兵手無寸鐵、瑟瑟發抖的正被這些人趕著上車。

指揮室裡的地面桌子都被清空,器件,資料,檔案,電話機,一切可用的物資裝備全被搬走了,小杰登他們進來後,只看見牆角一排五花大綁的軍官們也正好站起來,被押送出去。門一開,兩夥人相遇,這些同樣白皮膚的傢伙都下意識抬頭,目光頓時撞在一塊,心生詫異。

面對著傑森他們愕然的表情,漢斯少校並沒有投降之後的頹然,反而是舉起被捆住的雙手微微做了個十字架禱告手勢,嘴裡輕輕的道:“放輕鬆,孩子們,我們這回真的可以回家了。”

“祝你們好運,朋友。”

他的旁邊就是伯克林上尉,此人臉上露出笑容,嘴角甚至有一絲調侃之意,也輕輕道出一聲祝福。那是解脫的笑容。

“哎,你們這些外國鬼子可真磨蹭,趕緊走。”押送英軍軍官的戰士是王小四,他們剛剛經過戰鬥,火急還冒著,可不算太客氣,連連催促,因為戰士們許多已經上車,先送物資出發了。

兩夥人很快擦肩而過。

士兵們先是茫然,隨後徹底明白了。

再轉眼望去,這些軍官就全部押出了指揮室,在轉角處消失不見。

“No way……”傑森瞪大了眼睛,回過頭來道:“長官,我這是在做夢?”

其他的士兵也紛紛驚醒,這才覺得自己剛剛等人沒有反抗是多麼的愚蠢。這些人居然都是敵人,而他們的士兵和軍官早已被這些中國部隊悄無聲息控制住了,這是何等驚奇。

戰士們還有一些緊張,怕他們交換什麼資訊,不過旁邊的梅生早已洞察他們的對話,沒有作聲,伍千里微微點了點下巴,兩個戰士便上前過來。

“我接受了……這沒什麼不好。”而小傑登早有預料,作為長官,也作為老兵,在這裡他居然是最坦然的那一個。

他徑直上前,舉起胳膊,任由搜檢,慘白地笑了笑道:“不管如何,至少在這些同僚們身上……我們能看到作為中國人俘虜的下場並不會多壞。”

綁住旁邊的戰士,甭管聽不聽得懂,只是一聲不吭仔細的搜撿著,然後將他帶到了室內中央一張椅子前,指揮桌還在,物件全無,只剩頭頂一盞燈光,其他的地方的設施也都被拆掉。

“坐下。”餘從戎在旁持著槍對他道。

小杰登沒聽懂,抬頭看了一眼,梅生隨即用英文開口:“請坐在椅子上。”

小杰登看了看同僚們,這些士兵就沒這麼好運了,一個個的被按在牆角蹲下,他欲言又止,不過還是聽話的坐下。

過了一會兒,徐青走了進來,昏黃的燈光下,他摘下了頭盔,只戴副面罩,但在這些人當中依舊顯得尤為突出顯眼,尤其是在他進來之後,小杰登就看到四周明顯十分驍勇善戰的中國士兵似乎隱隱以他為中心形成了一個隊伍。

這是一支擁有過硬素質的精英隊伍。小杰登心想。

徐青招了招手,有戰士遞了一瓶洋酒,罐頭,麵包,還有熱咖啡,他放在一張美國人的鋁製餐盤上,走過來擺在小杰登面前。

小杰登豁然抬頭,先看了看食物,有些不知所以然,他在二戰服役時曾聽過德國**主義的宣傳,心想難道赤色中國也興糖衣炮彈?

但他剛把目光從食物上移開,抬頭看到徐青的臉,恍恍忽忽愣住,過了兩秒以後,忽然有些不確定的喊道:“是你?”

徐青微微訝然,沒想到這傢伙還認得自己。

小杰登再環顧一圈,這周圍幾個臉龐好像都見過,心裡越發肯定,忍不住想站起來。

“坐下。”餘從戎沒有動槍,按了按他肩膀。

小杰登只好坐下,一邊平復驚訝的心情,有些難以置信,他雙手交叉著,“真讓人吃驚,原來你們都是白天遇到的那些韓……中國人士兵。”

他接過托盤,旁邊的士兵眼巴巴的看著他,他沒有立即動這些東西,或許是心中驚愕未平,忍不住自顧自的說著:“我早該想到的。韓**並不像你們這個紅色國度那麼充滿著如此智慧和力量,哪怕是穿著最簡陋的衣服,使得最簡陋的裝備,也能打出異常驚人的戰爭局面。”

梅生在一旁翻譯,大家也感到挺驚奇。

餘從戎回頭道:“不是說這些美國鬼子眼裡,咱們都長一個樣嗎?”

“咱們瞅洋鬼子,不也都長一個樣,誰知道呢?”雷公攤手。

餘從戎聳了聳肩,沒有再說。

小杰登似乎猜到了他們在談什麼,繼續開口道:“我記得你的眼神,那麼桀驁不馴,和普通人不一樣,像湖水般的冰冷沉靜。”

傑森蹲在旁邊抬頭看著,更是差點跳起來,但是被戰士用槍狠狠制止,這個眼神他同樣感到很熟悉,這不僅白天裡遇到過,他確信他似乎還在什麼別的地方見到過,可,到底是在哪呢?

傑森心裡忽然劃過一道閃電,陡然想起……那個夜晚,下碣隅裡的夜晚,還有機場被攻破,在前線戰地醫院的夜晚!

他心裡掀起軒然大波,差點失聲叫起來,他馬上明白面前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年輕中國人是誰了。

他緊緊抿住嘴唇,不敢發出聲,但是心裡抵抗的心思幾乎全消。

“謝謝你的罐頭食物和繃帶。”徐青笑了,開口道。

“還有酒。”餘從戎聽到梅生的翻譯,馬上接著道。

小杰登轉頭,這才在燈光下仔細看到餘從戎的臉,也認出了他。正是他親手將繃帶和酒碰到了這個軍人手裡。

“你們沒有開槍打死我們是因為這個?”

“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

小杰登感覺有些荒唐,又好像有些理所當然。

在他們部隊和國家的宣傳中,華人總是愚昧不堪,處於很落後的道德和文明時代。那是他們在清末或民國值守在中國的長官們一代一代傳下來的固有印象。士兵們深受影響。

“可這並非是沒有代價的,對嗎?”小杰登還不死心,看了看餐盤上的可口食物,又看了看地上蹲著的士兵們,搖頭道:“你們是想要在我這獲取到什麼?””

“你想讓你所在的那支隊伍,活,還是死?”徐青不答反問。

小杰登一愣,馬上意識到徐青問的是什麼,下意識辯解道:“你們可只有這些人,那裡有坦克,大炮……”

“這不是我第一次這樣做。”徐青平靜的道,“如果你消息靈通的話,或許在報紙上聽說過我。”

小杰登瞬時間念頭轉了好幾轉,看向徐青的眼神再次發生了變化。他明白了。

在這個戰場上,中國部隊湧出了無數的狠人勐士,而最讓美國人忌憚的就是那個多次破壞計劃的神秘狙擊手,帶隊殲滅北極熊團……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

“有煙嗎?”

徐青和伍千里、梅生對視了一眼,知道成了。

梅生上前,將他分到的雪茄掏出來,寥寥幾根,但都全新未動,連著一盒火柴放在托盤上。

“嗯,英國人愛抽的好東西。”小杰登把雪茄點著,吸了好幾口,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癱坐在椅子上。

眾人心裡也焦急,不過也沒催他,小杰登閉上眼過了一會兒,才道:“部隊駐紮在三公里外,我們是第一波先遣隊伍,如果超過半小時沒有傳回去訊息,後面還會再派,如果偵查隊全軍覆沒,他們便會向這裡開炮。”

“這兒的守軍他們不管了?”梅生馬上問。

“這些天全軍覆沒的海軍陸戰分隊還少嗎?我們從來沒有小瞧你們中國人,尤其是爆發戰爭這十天來無數陸戰隊員被圍困,連撤退都是奢望的情況下。”

小杰登抬頭,看了看空無一屋的指揮室:“而且……你們確實做到了。”

馬上,徐青、梅生又相繼問了多個重要情場和問題,掌握了不少資訊。

“可以放我們回家嗎?”小杰登看著他們,忽然道。

徐青沒有說話,戰士們也看著。

“我一直在想,我們為什麼要打?”小杰登面上微微有掙扎之意。他是個老軍士了,按理說,不應該說出這種幼稚的話,可還是忍不住喟嘆。

“從橋這邊到那一邊,這是我們回家的路。”他放下了托盤,竭力伸手比劃著,略帶著些激動想要表達出自己的意思:“我尊敬你們,也看到過很多像你們一樣的中國士兵,他們下半身已經沒了,在鐵絲網上投擲你們自制的長柄手雷,這場戰爭本身並非正義,我想……這或許是你們應該得到的勝利。”

“這座橋好像已經完全是你們的了。”他剛看見了滿車拉走的裝備物資,繼續道:“你們的士兵會在這個冬天裡活得更久,我無法阻攔你們,也不會告密,只希望能夠放我們回家,我們會友好的分別。”

他指了指外面,朝南的方向,那裡是興南港所在,也是他們回美國的唯一希望。

戰士們聽了一堆咕嚕的長段英文對話,梅生馬上翻譯,大家聽了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見這個跟別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外國老,確實有些不一樣,話裡好像……多了點尊敬?

他確實是跟他們是打著商量在說話,而不像那些兇狠的美國人既害怕中國人,又似乎有點瞧不起亞裔,總是有一些另類的印象。

兩人眼神對視,徐青的目光平靜的讓人發毛,但小傑登堅持著不肯轉移視線。

“你的善良救了你。”

徐青盯了他幾秒,看得出這是一位罕見的有道德水準的軍人,他開口道:“如果你要走,我現在就可以給你鬆綁,送到橋那邊,讓你回家。”

小杰登:“那……”

“但只你一個。”

小杰登噎住了。其他士兵們聽到了,頗為羨慕,只要過了這道橋到達港口,坐船回去那可就是回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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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小傑登只想了一小會,惆帳地道:“我選擇留下,儘管我無比的想念家鄉,可我沒法拋棄我的士兵。”

徐青不再說,放一個厭惡戰爭的人走,或許沒什麼,一堆士兵就不一樣了,這場戰爭裡面不存在誰放過誰的情況,只有誰最終打下誰的情況。

他不能答應,七連不答應,十幾萬九兵團不能答應,那埋在青山底下的累累烈士忠骨不會答應五萬萬中國人更不會答應。

戰爭雖不是兒戲,但中國人從不祈求和平,他們勢必要站著將尊嚴生生打給這些國際上的敵人看。

他無意再說。

情況三兩下已經問的差不多,加上漢斯少校嘴裡的情報,綜合過後,這裡已經沒有其它價值,他招呼著大家全部出動。

餘從戎沒立即走,回頭看著桌上托盤裡沒動的食物和咖啡,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你這也太浪費了,剛熱乎著煮的,待會就要凍住了,你喝不喝……不喝我喝了啊?”

“是的,沒加牛奶和糖。”小杰登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微笑著搖搖頭。

於是,餘從戎端起杯子便大口大口的將咖啡咕嚕咕嚕的喝了下去,打了個飽嗝,然後皺眉呲牙道:“這黑不拉秋的玩意兒這麼苦,你們這些洋鬼子居然這麼喜歡?剩下的這些留給你了,以後可別來這裡打仗了!”

他一把將罐頭和洋酒直接塞到他懷裡,然後把托盤拿走,招呼的戰士們趕緊把俘虜都押走。

小杰登愣住一秒,倆人根本聽不懂互相說些什麼,不過看他的模樣,正是對他的無心的一個小善舉,救了自己一命。他也笑了,嘴裡喃喃道:“好吧,謝謝你……”

但是餘從戎已經跑開,其他戰士們馬上吆喝著這些戰俘起來,即刻帶離,出門走廊左轉上車出發。

屋子外面。

一出去,風雪又變大了,漫天的雪花像霧一樣,這是真正的朝鮮北地風光,寒天冷月,考驗著人的意志力。

“炸藥都好了。三營的隊伍也在路上了,團部接了電報,通知他們連夜過來接收物資。”宋衛國跑過來報告。

“行,這些路上再說。”

“走。”

“上車離開這裡!”

大家知道刻不容緩,不過也不慌,都早有準備,要不是為了這裡的物資他們早就炸了橋離開,餘從戎把衣服裹緊,追了上來:“那個傢伙剛剛說了啥?想幹嘛?”

徐青:“互換活路唄。他們說不打仗了,想過橋。”

“哈?”餘從戎一愣,“這想的倒挺美的,之前咋不說呢,這些龜孫子——真放了回頭指不定就又拿上槍了!”

汽車很快悄無聲息出發,過了橋便往漫無人際的山林間駛去,美國人說沒有路,那是他們走不了這些路,而這些不包括中國人在內,我們總能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創造奇蹟。

徐青看著車隊下了公路,直接往坎坷的山裡而去,目光中有一種無法言說的肅穆和沉重,任何勝利和敵人的尊重並非平白得來,而是倒下的一個個戰士們、烈士們、英雄們他們的榮耀。

“戰爭下沒有冤魂,他們想回家。”梅生輕輕的道。

他看向遠處的山林,在午夜的時分,那邊是南邊,美國人向興南港想要撤退的方向,而北面是一條條橫臥在大地之上的漫漫山嶺線。

“那裡。”伍千里也登上車,他一手指著北面,那邊即便夜間也雲海繚繞,霧山盤踞,雄俊達嶺:“我們何嘗不想回家?那不也是我們的邊界,我們的家。這仗打不完,我們就回不去。”

徐青看了許久:“是啊,祖國的方向,家的方向。”

“什麼時候能真正回國呢?”車斗裡,小杰登作為唯一沒被捆住雙手的俘虜,看著這些人指著的方向,喝了一口洋酒,同樣心生感慨。

同車異夢。

他看著南面,戰士們望著北邊,他們都駐足良久,好像要把那條線死死的印在眼簾,刻在心底裡。但其實哪裡看得見,那條分界線,在往北不知多少裡以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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