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壓力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黛拉和二公主並肩走後,獨留下左吳和小灰還在匿蹤領域裡鬼鬼祟祟。

待到兩個孩子走遠,小灰的肩膀與左吳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差一點就能完全貼上,可彼此間就是只能感覺到因互相的體溫掀起的躁動空氣:“那麼,某位敬愛的陛下現在該做什麼為好?”

左吳只是笑了下,呼氣:“……咱二女兒的話太有說服力,我好像做什麼都不太對。”

確實如此,按二公主的邏輯,就算自己只是給靈堂的管理者打個招呼,讓他不要拿走黛拉放在這裡的,與速生的錦簇對比起來有些蔫吧的花環,也是在破壞管理者恪守職責的機會。

而自己麾下的每人都圍繞著這位逝去的老者恪守職責,便是對與自己並不相關的逝者最大的重視。

小灰咧嘴,卻是歪了歪腦袋,其脖頸在的弧度展現,脆弱纖細,極盡白皙,有粉嫩的血管浮現,誘人無比,是她經過統計學鑽研,最能引發人類最原始的破壞欲的形狀,看著就想咬碎吮吸:

“哈哈,那麼這位管理者如果沒有發現你女兒獻上的花環,豈不是說明他在玩忽職守,你要不要降下你的懲罰?”

懲罰這個詞語,被小灰特意咬得極重,她當然別有所指,擬態出如此形狀的脖頸不就是在渴望被左吳撕碎?仇恨在身,每呆在左吳身邊身邊一秒都是折磨,可她卻又不願分開。懲罰與撕碎反倒是一種解脫。

確實是個問題。

左吳抿嘴,強迫自己將視線從小灰展現的脖頸白皙下移開,握拳:“懲罰?不必了吧。黛拉的心意儲存到了最後,不也算一件好事?”

他能聽出小灰的別有所指。

小灰的笑容也忽然轉冷,脖頸的白皙被她藏進領口,肩膀與左吳若即若離的距離也被輕易抹去:“……哈,不能獎賞,也不能懲罰。你個陛下,做得好沒有用。”

左吳嘆氣:“無論如何,最後的結局不也是好的?”

“好啊,好得很。只希望陛下您遇到的事,永遠是這樣兩全其美。”

小灰如此說,她的身影便忽然消失不見,左吳回頭,連對方的氣息都無法再感知分毫。

或許,小灰是把自己分解成了無數肉眼看不見的奈米機群,順著這靈堂的無數微觀縫隙而離開;或許,她只是把其自身籠罩進了參考灰衣人的技術弄出的匿蹤力場,便像消失了一樣,其實根本沒有移動一絲距離。

也只有在此時,在沒有面對小灰本人時,左吳才有稍稍克服心中的愧疚,轉過頭去,觀察小灰的臉原本所在地方的勇氣。

此時,左吳覺得自己的感官無比敏銳,連從那老婦人躺著的水晶棺材中漏出的絲絲涼意都能感知。可就算如此,他仍然無法確定小灰究竟還在不在自己跟前,有沒有隔著匿蹤力場,噙著戲謔,觀察自己的表情。

……伸手摸一摸不就知道了?小灰擬態灰衣人的匿蹤技術,還不算熟練——也不知道她是否是故意展現的不熟練,故意留給左吳的破綻。

至少用觸控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便能破除匿蹤力場的影響,感覺到被其覆蓋的她。不像那隱藏在星空中的衛星,即便與人迎頭撞上,也只會像鬼魅一樣,穿過人的身體。

左吳抬起了手,手恰恰好懸在了剛才小灰特意保持的,與自己若即若離卻沒有真正觸碰到的位置。

恍忽間,左吳好像能想象匿蹤力場後面,小灰的眼睛泛出光彩,她甚至將額頭也輕輕靠來,只要自己的手再往前推一毫米,就能觸控感覺。

當然,面前也可能什麼都沒有。

左吳抿嘴,覺得心跳得如此之快。隨即,他覺得自己的胳膊蓄上了全身的力量,想要克服這一毫米的天塹。

但最後可恥的失敗了。

往事躍然心頭,自己是摧毀一整個星系的兇器的事實成了無可突破的阻礙。若沒有小灰,左吳想來自己絕不會掛念與自己無關的兆億生靈。可偏偏小灰是其中的倖存者,偏偏她是自己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最終。

左吳只能把手收回,狼狽站起,踮起腳尖跑出靈堂,身上裹著自水晶棺材中洩漏出的冰寒,身後只留下了一片冷冷的寂靜。

然後,左吳只聽見自己身後傳來一聲幽幽嘆息。當然,更可能是棺槨的製冷機定時開啟所發出的噪音,根本無法分清。

-----------------

之後。

兩個儀式如期舉行,慶賀新生兒集體出生擺在了前頭。左吳換了身衣服,不算鄭重,反而偏向喜慶。

又抬頭眺望,臺下的嬰兒偶爾傳來嚎哭,也有聲聲在睡夢中的咂嘴。今天是對新帝聯首批嬰兒潮的紀念,孩子們當然不會都是在同一天出生,有的已經能睜開眼睛觀察世界,有的卻還看上去脆弱無比,皮膚都皺皺巴巴。

早已滾瓜爛熟的演講稿被左吳從左吳嘴裡緩緩說出。基於他的堅持,稿子內沒有太多政治性的東西,主題只有一個——就是慶賀新生。

原本,左吳還擔心這種單純的慶賀會不會只是一個沒有目的的空中樓閣,卻沒想到,演講效果似乎出乎意料的好。鈍子安插進人群的託沒有發揮用處,大家自發的傳來了陣陣喝彩。

左吳漸漸進入了狀態,腦海裡緩緩浮現出兩個千年前地球著名演講的片段,一個是人類初次登月前,那一聲聲“我們選擇去月球”的激昂康慨。

而另一個卻是被後世冠以了惡魔名號的人,朝著臺下烏央烏央高舉右手的孩子,控訴所謂整個民族所遭遇的不公的洗腦。

一時,左吳不知道自己代入的究竟是哪邊,演講狀態急轉直下。好在過程本已接近尾聲,加上以現在的科技,就算左吳一言不發,特意編寫的軟體也能把他的聲音修改成天籟。

最後的字句落下,歡呼震耳欲聾。左吳慢慢將搭在演講臺上的手放下,看見連剛出生的孩子的眼中都映著自己的模樣。

轉身走下臺。

艾山山倚靠在黑暗中,她似乎剛剛把鼓掌的手放下。見到左吳的神情,海妖頗為奇怪:“怎麼?你看上去興致不高。”

左吳搖搖頭,很是疲憊:“……艾山山,我剛才表現怎麼樣?”

“前面大半很棒,我聽得都心潮澎湃。可惜黛拉大啦,我也不是把她抱起,加入到你所面對的歡呼中的首選,黛拉更親鈍子,”

艾山山聳肩:

“至於最後一小截……嘿,你總是這樣在事情快結束前的一瞬思慮太多,然後讓你狀態變差,我都習慣了。”

原來是這樣?

左吳抓抓頭髮,記憶中閃過了好幾次與海妖在最後關頭的不盡興。起初幾次艾山山都會幽怨,後來她也確實沒再多提了。

而此時。

人群最後的鼓掌才剛剛止息。官僚之中,由房諾魯剛選出來的衛生部長和福利部門上去,交替講話。這回的話題才是與大家切身相關的,可官僚總是這樣,說話會讓人昏昏欲睡的冗長。

在左吳說話時,還乖巧至極的孩子們開始有些嘈雜,嘈雜又很快演變成孩子們感受到了睏倦的哭鬧,天差地別的遭遇讓那些尚顯稚嫩的官僚有些手忙腳亂。

艾山山還是倚靠在黑暗中,臉上的笑卻像是在為自己的愛人自豪:

“看,你多受歡迎。我想起以前在機馭團訓練營上思想教育課,看舊帝聯以前的幾任皇帝出遊時的影像資料了,出遊內外,總是離不了山呼的‘萬歲’。我以前總是覺得假,現在看嘛,嗚……”

說著,海妖上前,替左吳整理了下衣領,然後仰頭看著他:“那些皇帝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總是不及你的萬一的。”

左吳嘆氣,伸手把艾山山的頭攬進自己懷中,感受她的呼吸,她也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所以,我現在振臂一呼,說要他們去為我而死,會有多少人響應?”

“……如果只是為你而死,那還差點火候。咱們的新帝聯畢竟是個由來自不同文明不同政權的倖存者,捏起來的政權。沒有民族,也沒有家國,你也沒在演講中加入那些‘天地君親師’的調料,嗚,加了也應該不是全部人吃這套,”

艾山山的鼻尖在左吳懷中左右摩擦:

“比如黛拉的那位老師,她就對咱們沒什麼歸屬感。當然,這只是大家不願意為你的私利而死。倘若面對鏡弗,你領頭朝他們衝鋒,那我想,十之八九的人會願意跟著你衝上一把。”

“大家知道你是為了他們而衝刺,所以會願意跟著你,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左吳眯眼,細細感知著自己的心跳,如此美好:“真不吉利。艾山山,你覺得我會因為鏡弗文明的反攻而死嗎?”

艾山山稍稍把埋進左吳胸膛的臉抬起些:“怎麼,想聽我的分析?”

“想。”

“我覺得你肯定不會有事,”艾山山輕哼,帶動起左吳的身體,一搖一搖:

“鏡弗文明現在還剩什麼?圓環灑下黑暗,他們自己也遭遇了無數損傷。按那窩金熱的預言,說鏡弗文明現在主體居然是那些海星人。”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連自己的主體民族都維持不了,必須得從麾下的罐頭工廠獲得人口的補充了!圓環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讓他們的損失比我們想象中要大!”

海妖咧嘴,尖牙泛起寒光:“然後呢?鏡弗文明現在還剩什麼反擊的手段?不就是一些提前備好的星艦,還有與維度惡魔的狼狽為奸。”

“這些東西,欺負欺負對帝特他們這些倖存者團體,算是綽綽有餘。但對我們?哈。維度惡魔咱們又不是沒見過,不算什麼不可戰勝的敵人。還有備用的星艦?那不是更可笑。”

“就算不動用你老人家的卷顧,也不麻煩小灰;我,加上夕殉道和離婀王的機甲,就可以發動針對集團軍首腦的斬首行動。銀河全盛時,能經得住這套的政權也不多,遑論現在元氣大傷的鏡弗了。”

“所以,我的陛下,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們。可不用這麼怨天尤人,徒增煩惱。把鏡弗文明幹掉,咱們的時間還長著呢。”

說著。

艾山山想要暢想未來,卻看見左吳的表情有些奇怪,隨即橫眉怒目:“怎麼?有不同的想法就直接說。哈,我倒要看看陛下您的高見比我高明多少!”

左吳趕緊擺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起一件好玩的事。”

“說來聽聽?”海妖似乎預感到左吳將提起的不會是什麼好事,指甲慢慢掐進左吳的胳膊。

左吳卻覺得不吐不快般:“還記得嗎?咱們以前在那顆死寂行星,剛知曉初丹天使的重力型時間阱存在時,你也分析過彼時的處境——結論是走了基因飛昇的天使,即使發展的再早再快,個體也無法毀天滅地。”

艾山山的臉垮下。

左吳無辜的把手攤起:“然後發生的事咱們都知道啦——白天使靠跳躍就蹦上了天去,一腳踢歪了軌道上停泊的逃亡者號,然後下來,把我和白艾斯摁在地上毆打。”

艾山山冷笑:“那你今天是缺胳膊了還是少了腿?真遺憾,你沒能和列維娜更般配。”

左吳搖頭:“當初的我丟了手腳,其實都無所謂。現在可不一樣了,如果有萬一……死的會是相信我的人,我才看著他們的孩子出生。”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哈,我可不想讓咱們新帝聯改換牌匾,變成一家自產自銷的碩大孤兒院。”

艾山山抿嘴。

忽然。

她揪住左吳的領帶,將其勃然收緊,用一股想把左吳直接掐死的氣勢惱怒:“喪氣話喪氣話!好啊,乾脆你和鏡弗文明投降去算了,不想開孤兒院,當個監獄獄頭也是極好!”

左吳咧嘴:“抱歉,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能說些喪氣話了。當然,你說的對。我能贏,我們能贏……我必須贏。”

艾山山眯眼,掐著左吳脖子的手沒有鬆開。

忽然。

星艦最顯眼處,那懸掛著距離撞上鏡弗的倒計時的牌匾一響,時間走到了最後六十天整。

五十九天二十三時五十九分五十九秒,五十八秒……

板上釘釘。

艾山山稍稍低頭:“……那位老師葬禮的演講,真讓我來?”

“嗯,拜託你了。”

話音落下。

艾山山一把將左吳推開,頭也不回又無比堅決的走向靈堂。

只是她到了位置後,還是給左吳發了一張照片。背景模湖,主題卻是黛拉帶過去的那個有些蔫吧的花環。

花環沒被管理員扔掉,而是經歷了一番巧妙的裝飾,天衣無縫的隱藏在速生錦簇中。花環上,有靈堂管理員的親自書寫,這書法似乎是與黛拉師出同一書法補習班。

上面寫著“公主敬獻”。

字型端莊,筆鋒卻蘊含著絲絲的龍飛鳳舞。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