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多米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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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無論外面發生了多少激烈無比的事,二公主一直默不作聲。

一直默不作聲的被金棉從皇宮中帶走,又在默不作聲中跟著獸人小姐登上擺渡星艦。在星艦升後,又用閃著紅光的暴露在外的機械眼眸冷眼旁觀金棉對這混亂現狀的抓狂。

然後。

二公主對黛拉輕聲默唸:“妹子,是時候啦。”

黛拉還在焦急,聞言轉過頭來惡狠狠:“你如果有什麼壞心思,我打你屁股!沒看到現在外面的情況有多混亂嗎!”

兩個孩子確實能掌握外界的現狀。這是金棉身為她倆的保姆,出於某種教育意義上的堅持,給了黛拉和二公主可以查閱這擺渡星艦上的觀測結構所收集到資訊的許可權,甚至幫二公主也登陸進了新帝聯的內網。

出於左吳帶的好頭,不知何時開始,新帝聯的大家夥都喜歡有事沒事開個直播。

現在,地面上左吳和皇帝的僵持;近地軌道上艾山山所主導的以太象引擎的展開;還有月球附近鈍子在肅正造物群間的左右騰挪,全部以刺激的第一視角展現在了她倆面前。

聽完黛拉的話。

二公主微微眯起眼睛。她沒有下顎,也失去了一隻眼睛旁邊的所有皮膚,臉上還有各種機械造物暴露,相當於先天能做出的表情比常人少了大半還多。

但僅憑這眯眼還有其眸子中的紅光閃爍,便能體現出二公主在笑,笑得還有些賊。彷彿黛拉的威脅以及她之後的反應全部盡在掌握般。

果然。

黛拉忍耐了一小會兒,還是撇嘴,四隻小手一雙抱起一雙叉腰:“我就問問啊,你說的‘是時候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二公主瞥了一眼金棉,朝蟲娘輕聲:“無論妹子你和我想做什麼,現在都是最佳時機!這片太空能像現在這麼安穩還真難得,但估計是絕無僅有了!”

黛拉愣了一下,然後動起她的小手們——其中一雙分別摸上她自己和二公主的額頭;另外一隻則是撐住二公主的眼眶,以便自己能仔細觀察對方的眸子。

另一只手則還是被蟲娘用來叉著腰。

二公主有些莫名:“摸我的額頭可以理解,妹子你是覺得我可能發燒燒湖塗了?放心,我沒有冷卻結構,一直在發燒,早習慣了,不會湖塗;可撐開我的眼眶,我實在沒想通。”

黛拉指指自己的眼睛:“你從我眼睛裡能看見什麼?”

二公主端詳一陣,頗為讚歎:“妹子你有虹膜和眼白,但你的虹膜本質是星空一樣的美麗複眼,很漂亮。”

蟲娘臉紅了紅,又正色:“對!我有這麼多眼睛,看到的直播怎麼都比你多吧?爸爸那邊,親媽媽那邊,大媽媽那邊,都是這麼焦灼!你怎麼能說現在的情況很安穩!”

二公主嘆氣,瞥見金棉的耳朵早就往自己這邊轉來,也就不再避諱,提高音量,頗為大聲:

“妹子啊!你好好想想罷!”

“就因為現在三面戰場的情況都這麼焦灼,我才說銀河現在最為安穩!你的假爸爸和這裡的假皇帝勢均力敵!你的什麼大媽媽的那什麼什麼引擎一時半會兒展開不了;還有那邊,那些造物礙於假皇帝的命令,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收拾掉你的親媽媽!”

“這三處都在勢均力敵,都騰不出手來!這是咱們的窗口期,想做什麼趁現在才最合適!”

金棉耳朵抖了抖,悶悶轉過來:“我不會假裝沒聽見。”

二公主退了一步,有些忌憚的看了眼黛拉的四隻拳頭,回憶著其蟲娘不講道理還是衝金棉慫兇慫兇:“聽見了又如何?你的手敢離開這擺渡星艦的方向盤嗎?是誰剛剛才翻說明書搞清剎車和油門分別是哪個的?”

聽完。

獸人小姐的耳朵頗為頹然的垂下。一直以來,她確實沒機會接觸類似的擺渡星艦,也就不可能對駕駛艦船有什麼心得。

當然,客觀來說,這次的航行也是頗有難度。不能離近地軌道太近而影響以太象引擎的展開,而飛得稍高一點就可能被當做那些肅正造物襲擊的目標。

金棉作為初學者,已經算是做得很好。但與之相對,二公主說得很準,獸人小姐確實不敢鬆開方向盤,更無暇騰出手來去管二公主將做的任何事。

黛拉抿嘴。

二公主搓起自己的手:“如何?妹子,就算你想不到該幹啥也沒關係。千載難逢的機會,先把它握在手裡,再去想其他的事唄。”

說著。

彷彿是小惡魔施展著其魅惑的手法,二公主為黛拉開啟了投影,將各個勢均力敵的戰場投影而出,又有意無意,把一片安寧祥和的太空展現出來,放在了三個戰場間的最正中。

黛拉抿嘴看著。

左吳還在和皇帝相視大笑,只是他的手仍然緊貼土壁;皇帝也一直緊握投矛遙指空中。

艾山山才剛把壓縮銀河開啟,碩大的以太象引擎還沒完全拿出;可引擎本身的質量已經引動了地球潮汐,讓地面上四處上演著滔天的巨浪。

鈍子還在那邊嬉笑怒罵,像炫技一樣在逃亡中用她的星艦做出了一個又一個漂移的動作;而肅正造物還在緊隨其後,沒有被這漂移甩開一點,也沒有拉近多少距離。

好像三個戰場相持的戰場中任何一個都無法決出勝負,又好像下一秒這股微妙的平衡就將打破,然後就是宛如多米諾骨牌一樣,在連鎖反應下以極快的速度得到一切的結果。

如此情況下,蟲娘問自己,自己應該做什麼?

思考沒有持續多久。

黛拉只是稍稍嘆氣,然後,在二公主的詫異中,原地蹲下。一雙手杵腮,一雙手搭在膝蓋上,說:“我想我現在該做的,應該是當個乖孩子。”

二公主差點被氣笑了“哈,妹子你怎麼這麼懂事?!”

黛拉把嘴巴埋進自己的臂彎中:“雖然你是在諷刺,但我還是想說一聲謝謝……要不然你說我現在應該做什麼?外面只是相對安穩,我們如果亂跑,還是踏錯一步就會被抓走,或者被殺掉!”

“到時候讓大人們擔心分神,那本來能僵持贏的,不是會因為我們而輸掉嗎?我不想這樣,在打架的可都是我的家人。”

說完。

黛拉微微將眼睛別過去:“我知道你一直想逃跑,去找你那些還在虛空當中的夥伴們;但我不會讓你去的,對不起。”

二公主愣神。

鬼使神差般,她竟然和黛拉一起看了看最正中的那副映著風平浪靜的太空的投影。

然後,黛拉抿嘴,將自己的頭狠狠一轉,背對二公主,有些不敢看她。自己不準她去和同伴會和,會被記恨成什麼樣?

卻沒想到。

二公主只是齜牙咧嘴中跺了跺腳,又自己把她臉上暴露在外的零件揉得紛亂,片刻後,終於像放棄般,也是席地坐下,坐到了黛拉身旁。

蟲娘有些不可置信:“你不怪我?”

“不怪,誰叫你是我妹子?”二公主咬牙切齒:“就算要怪,該怪的也不是你,而是把你蒙的神魂顛倒的那些騙子。”

“……謝謝。”黛拉輕聲說。

“不準謝。”二公主悶悶回答。

然後,一陣無言。只是兩個孩子的肩膀悄悄靠在了一起,如此自然,或許她倆自己都沒發現。

彷彿是相約看電影般,眼前有關戰場的投影成了此時的主題。

黛拉先開口:“你不是說,這平衡只會維持很短一段時間嗎,你覺得這三邊,會是哪邊最先支撐不住?”

“我猜,是你‘親媽媽’那邊。”二公主回答。

“……為什麼啊!”黛拉慌了下,凝目看向還在肅正造物們的追殺中上下翻飛的鈍子。

二公主眯著眼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知為啥,我對你這‘親媽媽’總是覺得很熟悉,彷彿全身上下的本能都在告訴我,你這親媽媽是最拉胯的那個……怪了,拉胯是什麼意思啊?”

“哦,”黛拉想笑:“因為我親媽媽就是你的原型機啊。”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二公主握拳在地上敲了敲,隨即正色:“不過,說真的,我覺得你親媽媽確實快撐不下去了。”

黛拉狐疑:“咦?”

“妹子,要多想,”二公主說:“你親媽媽還帶著那什麼小灰呢,她應該是最有價值的目標,為什麼能在追殺下支撐這麼久,不就是這裡假皇帝的命令是多陪她耍耍,給她慢慢施加壓力和絕望嗎?”

“妹子你再想想啊,這‘慢慢’究竟是多久?可以計算的。那些肅正造物距離你親媽媽的距離,一直是以一個簡單的線性方程的速度在縮短的。”

“它們就要咬到你親媽媽的尾巴了。”

蟲娘勃然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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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此。

鈍子那邊。

哪怕她把擺渡星艦開出花來,也無法對肅正造物接近自己的速度的一元函數做出任何影響;她所乘坐的只是普通星艦,而追逐者卻是參考了肅正造物的設計,就是一個個天災。

鈍子傳來的直播中,她還在笑,只是笑聲已經發苦,又轉頭看了眼船艙中的小灰,對她說:“小灰,你怎麼樣,喘過氣來了沒?”

小灰搖搖頭,用盡全身力氣嘗試移動自己的身體;平日這種程度的出力已經能夠輕易開山裂石,此次卻無法挪動自己的手指。

而離她最近的肅正造物,手已經搭上了擺渡星艦的尾端,動作還是如此輕柔,像撥開柔紗一般,撥開了擺渡星艦末尾的裝甲。

它們沒有披上人皮,鈍子卻能看出它們在獰笑,彷彿在說“追你追得好苦”。

鈍子想了想,忽然全身無力般放棄了掙扎,再掙扎也不可能甩開這些肅正造物了。

又想了想,朝小灰問:“小灰,程式有下輩子嗎?”

“唔嗯,可能有,機率極小就是了。”小灰回答,她還在艱難的嘗試移動自己的手指。

“嘿!那我說不定能輪到啊!”鈍子伸了個懶腰:“那你呢?你會有下輩子嗎?”

“不會,因為我即便被抓走也不會死,”小灰嘆氣:“頂多就是被洗掉和你們說話的人格而已,我的機群還活著呢。”

“那不還是死了?”鈍子邊說,邊簡短的編輯好遺言:“我認識的是小灰,可不是什麼灰蠱。”

遺言被她順手發送到了新帝聯的網路中。

這是多米諾骨牌倒下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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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拉透過直播,將這一切全部看在眼裡,她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只來得及輕輕喚了聲鈍子的名字,注意力卻被另一個戰場的動靜吸引。

鈍子這邊的多米諾骨牌打破了一切平衡。

輪到左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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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吳這邊。

他看見了鈍子無心之中發出來的遺言,想要鼓起氣勢,卻做不到,只能朝皇帝移動眼睛:“叫你的肅正造物停手。”

皇帝漸漸肆無忌憚的笑起,伸出手指摸了摸標槍的尖:“否則你就繼續用消耗你自己的氣運來威脅我?試試看啊,試試是你用得快,還是我麾下的造物殺你女伴殺得快。”

“別小看氣運這種東西了,某種意義上,它可是很——耐用的。”

左吳咬牙,他還想堅持。可他的身體已經出賣了自己,其一直緊貼土壁的手已經漸漸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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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拉還看著這一切,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站起,本來是在心中響徹的話語已經脫口而出:“不對,這不對!我爸爸不會輸,不會!他從來沒輸過,沒有輸過……”

二公主也陪著她站起,肩膀還是緊緊貼著蟲娘。

這讓蟲娘好像瞬間找到了依靠,問她:“你說我該怎麼做?”

二公主聳肩,眼中的紅光是迄今為止最為濃烈:“你可以繼續當那個不讓大人擔心的好孩子啊。”

“不,不行……!我……”黛拉只是茫然搖頭。

二公主卻轉身,狠狠抓住她的肩膀:“不行就給我好好想想!我一直覺得你是最特別的!”

最特別的?

自己能做什麼?

或許。

極致的憤怒和極致的惶急一樣,會飛速消耗人的體力。黛拉也是一樣,在看著她親媽媽的困境和爸爸即將認輸時,她忽然覺得很累。

還有些餓?

那股熟悉的飢餓在蟲娘身體中升騰,蟲娘閉眼,又睜開,握緊拳頭。

“我不是什麼乖孩子,我早就知道了。”

“我是黛拉,我是索林原蟲的女王。”

她看向追殺著鈍子的那些肅正造物,臉上忽然浮現不屑的獰笑:“我是比他們純正得多的天災!”

黛拉自己成了多米諾骨牌的第三步。

艾山山那邊,她剛開啟壓縮銀河的出口,剛把以太象引擎撈出來,這出口還沒來得及關閉。

隨即,卻有沖天而出,遮天蔽日的蟲群,從壓縮銀河這這還沒來得及關閉的敞開出口中洶湧而出;蟲群的口器瞄準那些肅正造物,像看見了再香軟不過的食物。

黛拉的索林原蟲是真正的原蟲,肅正造物只是參考了一部分肅正協議的設計。

索林原蟲也是真正的遮天蔽日,須彌型原蟲也衝出,它們一個一個都不亞於小型的天體。

蟲群宛如惡魔出世。

這場面又被地球上的求道者全部看在眼裡,月亮燃燒,潮汐紊亂,惡魔的出世又將他們的恐慌推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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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諾骨牌的第四步。

艾山山震驚的發現,在如此恐慌下,以太象引擎的產出居然過載了。

科研團隊提醒:“得趕快給引擎洩洩壓,不然會炸的!”

艾山山咬牙:“怎麼洩壓?!”

“把它的能量,隨便找個方向釋放一下就好!最好瞄準月亮!洩壓閥本身就是個大炮!”科研團隊說。

海妖一陣手忙腳亂:“你怎麼不早說?!來不及調整了!”

沒來得及調整的洩壓閥,只朝空無一物的太空處發射出一道濃郁無比的虛空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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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居然把空間撕出了一條裂縫;就像古畫晴空那可以劃開空間的刀,只不過規模擴大了無數。

一瞬間,天地的顏色都被這道虛空波動奪了去,艾山山的操控面板又一陣失靈。

再恢復時,海妖摸著暈乎乎的頭,詢問:“大家都還好嗎?回話,大家都還好嗎!”

金棉率先回覆:“艾小姐,黛拉的狀況不對勁!”

艾山山咬牙:“黛拉是用了原蟲女王的身體嗎?她用這身體她就會感到無比的飢餓的,現在她怎麼樣了?”

金棉呼氣:“就是這樣,黛拉她餓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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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諾骨牌的第五步。

二公主遙望那道空間中被撕開的裂縫,心中無可抑制的有股跳進去的衝動——自己的同伴就在虛空中,跳進去就有機會和同伴團聚。

……等等?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不該這麼不理智,虛空博大,跳進去就意味著迷路後墜毀,不應該的,自己是被什麼吸引了?

二公主眯眼,果然在虛空裂縫的開口處,感到了一股熟悉至極的感覺,聽到了熟悉至極的聲音。

那聲音如此溫文爾雅,吐字清晰,連二公主自己能直接聽懂。

那聲音在注視著因為最深邃的飢餓而餓暈過去的黛拉,那聲音朝黛拉發出著慈悲之至的感慨:

“瞧,多棒的飢餓!”

二公主險些跌倒。

她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誰了,她顫抖的說出了那個名號:

“食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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