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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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意的看法如同泥濘的沼澤,會相互纏繞,將惡意指向的物件拖到更深的深淵。

房諾魯能夠聽到旁聽席上的竊竊私語,一開始說得還有理有據,裡面有許多事實,但很快便變得離譜起來。謠言與事實在旁聽席上轉了幾圈,像滾起了泥濘的雪球般越滾越大,內容也全部成了謠言,還夾雜上了狠毒的髒話。

新帝聯這麼個年輕得過分的政權像在短短的生命中做完了幾千年才能做完的惡行般,罄竹難書。

可生靈的想象力是有限的,倉促間召集起來的旁聽席也不是什麼有文化的主,找不到更多的劣行與事蹟來填充這用謠言構成的雪球。很快,“髒話”便像是佔據了傳播優勢的毒株,把“謠言”殺得屁滾尿流,全部趕走。

房諾魯現在只能聽到髒話了,居然聽得有點餓。

——旁聽席上的人來自不同的文明,每個文明間的髒話差距極大,各自家鄉代表低賤的動物名字佔了很大的分量,就像地球上的“雞鳴狗盜”和“豬狗不如”之類的詞語一樣。

一個星球低賤的動物,在其他地方就成山珍海味了。還是拿地球千年前的事情舉例子,在某個發展中國家的西南地區被稱為“豬拱菌”只是拿來餵豬的東西,在地球另一端的某個老牌發達國家就成了上流社會才能享用名貴的松露了。

也因此,本是渾身放鬆的房諾魯聽著聯盟基層人員的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餘光又瞥見那邊的骨人律師們齊齊向裁判長伸出了她們白嫩嫩的嬌俏手指,想法更飄到了天邊。

海星罐頭,骨人刺身,還有初丹天使的頭。三個東西相加起來,在房諾魯的腦海中變成了一道世所罕見的絕世佳餚。或許這片銀河古往今來都沒有多少政權首腦能同時享用這三樣東西,而自己便超越了這無數的人,也沾了陛下的光,坐到了擺滿這三樣東西的餐桌前。

只是。

想象中,自己準備享用時,那初丹天使從古老星門中湧出,眨眼間打穿舊帝聯的防線的可怖又躍然心中,想象中那顆擺上了餐桌的頭顱也忽然睜開了眼睛,眼神殘忍又可怖。

他原本是舊帝聯的官僚,而天使們給所有帝聯人留下的心理陰影都太深了。

房諾魯驚醒,只覺得後背被冷汗給浸透,認真的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自稱是聯盟基層的人,斟酌語言,想按下心中對初丹天使的恐懼,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卻還是有些發虛:“……那顆頭還是活著的嗎?”

“確實還有非凡的活力,也同樣十分危險,”基層人員苦笑:“以至於我們對其展開研究的時候最大的難題,居然是針對這個頭進行滅活。”

稍微放下了一點心,房諾魯回憶了一下自己看過的資料還有從列維娜那裡得來的資訊,又問:“初丹天使們不都是能靠他們的高維化身來修補身體的嗎?就算只剩一顆頭也能把身體全部修復完畢的啊。”

聽著。

基層人員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神采:“沒錯!不過因為閣下新帝聯的行動,幾乎所有初丹天使的高維化身全部破碎了。那顆頭確實還有再生的能力,可作為圖譜的化身破碎後,再生出的組織亂七八糟,應該沒有多少重新變回人型的機會了。”

原來是這樣。

懸著的心又放下了些,房諾魯總算找回了能冷靜思考的狀態,又想起自己忽視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就是眼前的基層人員到底是隸屬於什麼樣的機構?

“舊帝聯事故對策與分析小組?我們以前從來沒有聽過這個機構。”房諾魯問:“你們負責的事是什麼?”

問句問下,混入了一些周遭的嘈雜謾罵;現在旁聽席已經不光用各自家鄉的低賤動物來比喻新帝聯了,還開始加入作為生靈絕對無法接受的穢物,光聽這些東西的名字就會覺得耳朵要中毒了,新帝聯的形象也跌落到了新的谷底,已經是成了被汙穢填滿的怪物。

可這基層人員好像完全沒被影響,只是朝房諾魯的疑問點了下頭:

“我們小組負責的事項就是字面意思,聯盟的上層雖然腐敗成了這個模樣,但還是有些人看著未來的。舊帝聯的事雖然看上去是偶發的意外,再有一次初丹天使出世,或者某塊宇宙碎片再次把一個範圍的星系全部替換的機率太小,但不能不有所提防;”

“我們小組就是負責收集相關資訊的,並打算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將整理好的報告發放給加入聯盟的全體文明,讓他們能夠預防此類的風險。”

房諾魯挑眉,忽然把手一伸,接住了只從旁聽席那邊扔過來的鞋子,在一陣噓聲中把它拋起又接住,有些玩味:“……發放給全體文明?你們的調查結果將是免費傳送的?”

“是。”

“即便這可能會是你們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努力;即便就算得到了預警,當今星海的大多數文明依然沒有處理此類風險的能力,你們做的大機率會是無用功?”

“是。”

房諾魯越發興致盎然了:“那你們的工作究竟有什麼意義?”

基層人員笑了下:“就算沒有意義,也總得有人去做。何況這是著眼未來的工作?房諾魯閣下,我不認同你的觀點。畢竟按你的說法,是不是‘未來’對大多數文明和生靈都沒有意義了?”

“不,抱歉,”房諾魯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初丹天使的事一直是我家陛下在處理,這種來自遠古的敵人,在我的印象中,星海聯盟好像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對方的笑中又出現了一點苦澀:

“我不否認,當下的聯盟對尋常的政權都有些威懾力不足,對這種從遠古存續到現在的敵人更是……更是捉襟見肘。我們小組中也多是對這樣的現狀不滿的人,想要盡自己的一份力。可惜聯盟高層也有許多和您有一樣的觀點,我們的預算也一直不足。”

房諾魯拍手:“把你們的訴求報給我家陛下,我想他是樂於給你們一筆可觀的借貸的。”

“很誘人,但是不行,”基層人員搖頭:“這和閣下從來沒有聽過咱們是一樣的原因了——我們小組是要尋找這種災難的共性,要秉持客觀,不能受你們帝聯太多的影響。”

房諾魯疑惑:“可你是來找我們尋求合作的。”

“是,只是合作的內容和舊帝聯遭受的災難應該沒有關係,不是初丹天使,也不會牽扯上宇宙碎片。”對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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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究竟是什麼事?”

房諾魯問,也撥通了左吳的視界。自己雖然是官僚之首,但有關此類遠古敵人的事依舊需要左吳來定奪。

另一邊的左吳正打算前往打通虛空深層,再度拜訪虛空長城的前線。房諾魯那邊的無聊會議居然有所收穫讓他很是驚奇。

基層人員開始播放一段影片,影片的開頭就讓左吳覺得無比熟悉——

是在帝聯的死寂行星中,左吳第一次遇到白天使,並且與她開始戰鬥的錄影。

彼時的白天使壓著自己打,她從古老星門中脫離後發覺還有左吳這麼個倖存的卷顧者後打得甚是歡暢,長髮飛舞,說:

“我們是器具大人庇護的初丹靈族!百萬年前,與我們交手的是時之蟲,是灰蠱,是維度惡魔與機械屍潮!但他們一個個都消失了,我們一直在等他們,等得太久,太無聊!我們放逐自己,想等著這個世界追上我們!”

左吳自己也有這段錄影,理所當然是直面白天使時以第一人稱錄下。而基層人員所播放的卻是第三人稱,還頗為模湖,像有人從遙遠的地方觀測而來,勉強錄下了白天使的嘴型,又靠著對其顱骨的分析還原了白天使的聲音和說話的內容。

基層人員直接解釋:“是從鏡弗文明那裡買來的觀測造物錄下的像。他們售賣的造物雖然故障率高,但效能很是卓越,能捕捉到數光年外的光學訊號;開展對初丹天使的調查後我們才動手收集了相關的資料,你家陛下戰鬥的英姿,重要性不可估量。”

左吳點頭,又借由房諾魯的嘴問出了自己的問題:“你們對這段錄影有什麼疑問嗎?”

“我們對這個天使個體提到的名字很在意——‘時之蟲’,‘灰蠱’,‘維度惡魔’,‘機械屍潮’。我們想詢問你家陛下對他們的看法。”

左吳有些納悶:“不是,這些名字我也很陌生啊,每個都是至少傳承了幾百萬年的東西,我何德何能可以與他們扯上關係?”

房諾魯把左吳的話潤色了一下傳達而出。

基層人員只是臉頰抽了抽:“陛下何故自謙?四個當中有兩個已經和您扯上關係了。我們只是用觀測造物跟在您屁股後面看,就得到了其他小組幾十年都得不到的成果,所以……我想陛下您是銀河中對他們最有話語權的人了。”

左吳說不出話。

身為灰蠱的小灰,此刻就站在自己身邊拍著她自己的臉頰,還做著伸展的體操隨時準備和仁聯碰上一碰;而維度惡魔也在此前於自己心中種下了暗示,從自己想建立樂土到下定決心同仁聯對抗的當下,天知道他們在其中究竟起了多大的推力。

白天使口中的東西,真的被自己一個接一個碰上了。有了“一而再”,那“再而三”似乎已經板上釘釘。

左吳只能說:“時之蟲我這裡有一點線索,機械屍潮就是完全沒聽過了。”

基層人員眼中浮現一抹期翼:“請問時之蟲的線索,能稍微分享於我們嗎?”

左吳想了想,抱著這種情報敞帚自珍毫無意義,共享出來才有可能獲得更大的收穫:“很簡單,有一位天然神靈在我這蹭吃蹭喝,他腦子有點湖塗,分不清各個平行時空中發生的事。”

“我此前懷疑這位天然神靈的失憶是受時之蟲的影響,勾逸亡也模模湖湖記得自己和時之蟲接觸過,可後來證明,其失憶應該是和另外一件事關係更大些。”

左吳說的是勾逸亡,陶沃姆的創造者。‘另外一件事’就是指他為了拯救陶沃姆而在無數歲月中付出的種種努力。

在找回了象徵其權柄的手杖後,他也只恢復了部分記憶,依舊想不起其之所以失憶的具體細節,才把時之蟲的事情暫時擱置。

現在來看,難道另有隱情了?

左吳說完了自己所掌握的訊息,只用了幾句話,畢竟他瞭解的東西也根本不多。

而基層人員卻是陷入了微妙的沉默,片刻後有些自嘲的開口:“真是……我們原本以為能從陛下您那裡得來一些機緣,沒想到我們居然才是陛下的機緣。”

左吳挑眉:“什麼意思?”

“我的同事從一些古代遺蹟中偶然得到了些有關時之蟲的情報,只可惜年代太過久遠,海量的資訊都散失了。原本是想從陛下您這裡得來一些左證的,沒想到……居然是我們向陛下告知有關時之蟲的訊息。”他說。

確實如此,也太巧合了一些。

勾逸亡是陶沃姆之父,而自己即將開啟再度拜訪陶沃姆虛空長城的大門。假如時之蟲和勾逸亡真的有關係,那麼一切的一切都將在自己的拜訪行動中串聯起來了。

時之蟲、圓環之終末、仁聯、陶沃姆。定下去虛空深處的計劃時,左吳根本沒想到這會牽扯上這麼多的關係。

恍然有些戰慄,某種巨大的挑戰橫在了自己眼前。而透過視界,左吳能聽到旁聽席對新帝聯的謾罵,卻根本感覺不到一絲的憤怒。

誠如墮落國度所言,他們只是芸芸眾生而已。

左吳抬頭,拳頭已然握緊,問:“那時之蟲究竟是什麼東西?”

基層人員彷彿感受到了某種攝人的魄力,身體隨之坐直:“根據遺蹟而言,時之蟲就是時間本身。”

左吳挑眉,看了一旁的艾山山一眼,以前這海妖對自己說過一句話,左吳把這句話複述了出來:“時間只是丈量物質運動的尺度,它本身並不存在。”

“是啊,”基層人員點頭,彷彿說著某種天方夜譚:“所以我們認為時之蟲有可能是‘運動’的本身,或者是記錄下了銀河‘運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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