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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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夕殉道幾乎是明說了,帝聯的軍團更希望接收一個土著被驅逐殆盡,生物層面上空空蕩蕩,但工業建設卻已經完備,可以直接拎包住入住的星球。

如此,軍團可以直接享用土著們的成果,而不必費盡心思去應付土著的反抗,以及一些原生的奇怪傳染病。

這個世界線的帝聯還是地聯時,外交政策偏向親外。

即便如此,中子滅殺還是在很早的時候便被研發而出,大概是帝聯內部派系鬥爭的結果。

軍團的力量在純血人類尚在時,其實頗有被壓制的地方。

也因為帝聯的前身留下的人道傳統,在外征戰的軍團征戰時,想為了方便做出滅絕土著之類的事時,總是要遮掩一番的。

但仁聯可能不一樣。

它是靠偷竊吞食其他世界線的星球而快速壯大的;對得到的星球進行深度清潔不是為了軍團方便,而是整個政權上上下下的剛需。

所謂清潔,要麼是思想層面,要麼是物理層面;

前者用類似天神裁決之類的巨構便能做到,但天神裁決在這個百萬文明共同升空已過千年的世界線,帝聯依舊沒有將其完全掌握。

不像中子滅殺早早地便列裝成熟,夕殉道又提了一個細節,有訊息稱中子滅殺的原型機是在人類接觸到織褸之前便開發完成。

而仁聯與帝聯走上不同命運之路的分歧點,只在仁聯於虛空中找到的不是織褸,而是陶沃姆的長城。

左吳腦海中漸漸有了思路,自古畫晴空的駕駛艙中起身,夕殉道的聲音還在他的視界中響:

“所以我猜,仁聯掌握中子滅殺的時間應該和帝聯一樣早;對接收到的星球進行‘清潔’的方式,也應該是圍繞這最早取得的中子滅殺來建立標準化流程化的清潔方法。”

標準化流程化?

左吳回味著這兩個詞,腦海中想起的卻是那已經被爆炸摧毀的海星罐頭工廠——兼養殖和屠宰為一體,無比追求效率,催熟著繁多的海星人。

被養殖的海星人數量輕易超過了外界自然誕生的總和,這便是標準化與流程化的威力,讓屠宰場的外形也有了世界樹般的美麗。

帝聯如今的中子滅殺是只能遮遮掩掩地使用。

可仁聯卻是將其標準化流程化建立著體系,那隸屬仁聯的巨構,所激發的中子羽流席捲時,該會又如何壯麗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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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吳無法想象。

夕殉道笑了下:

“而一個體系建立完備,開始運行,那想對它做出任何改變,可都是難如登天;”

“就像地球古代,腐朽的漕運體系也會因‘百萬漕工衣食所繫’而難以改革;選擇一樣工具,權重佔比大的不是它的效能是否優秀,而是它用起來趁不趁手,習慣與否。”

“所以我想,即便仁聯也開發出了類似天神裁決這樣可以改變土著思想的巨構,它對得到的行星進行處理的第一選擇,也應該還是用中子滅殺。”

左吳點頭,從古畫晴空中輕輕躍下,感受著許久未曾有過的“腳踏實地”,卻沒有多少踏實的感覺。

彷佛腳下寬廣的大地和頭頂籠罩的永夜,將在仁聯來臨的一瞬便分崩離析。

唯有前方姬稚好像鐫刻在空間中星星般的眼睛,可以永不消失。

艾山山跟在左吳的後面躍下,依靠動力甲背起尚且酣睡的列維娜,撇了撇嘴。

至於勾逸亡,他好不容易擁有邏輯勉強清晰的邏輯能力,又不想就這麼和自己孩子們的遺物分開,暫且留在了虛空中。

他是神靈,即便本體碎成了渣子,之後也依然能和自己脫離虛空,與他人相見。

而夕殉道還在視界中對左吳做著最後的結語:

“我是帝聯軍人,在正式上戰場前也日復一日受著標準化流程化的訓練;同我的戰友一樣,都是在朝更高效的殺敵和為帝聯服務前進。”

“所以,當我真的投身戰場,操控造物第一次殺死了一名外星生物時,”

“哪怕尤缽沙塔的神經連線讓我真的感受到了他血液的溫度,拉進的鏡頭也讓我看清了其眼鏡中蘊含著的害怕和不捨,能知道他和我是一樣的智慧生物時;”

“我也什麼感覺都沒有。”

他攤手:“所以我想,一個用慣了中子滅殺的仁聯,大概是不會忌憚多殺一些,多清除一些的;”

“他們來到我們的世界後最好不要將和平相處作為第一期望。”

話音落下,夕殉道的分析告一段落;左吳點頭,有些凌然,隱隱間真覺得自漆黑的天幕上有東西朝自己的世界投下了磅礴的視線。

嘿,自己是不是在未戰先怯?

嘲笑了一下自己,左吳只是朝夕殉道點點頭:“我明白了。”

“對於仁聯,我能做出的分析暫時就是這些……”夕殉道呼氣,從地上爬起,發現他自己的背嵴覆了一層冷汗,好像他對自己的分析也心驚不已:

“……更深入的分析,我還需要點時間仔細想想;你那邊忙麼?我們來面對面談一下。”

純血人類間血脈裡註定相互厭惡的詛咒,讓夕殉道說出“面對面”這個詞時有些咬牙切齒。

面對面談談麼?

左吳本想點頭,忽然對上了姬稚的目光,咽了下口水:“……我還有些事,得晚一些,你那邊的事有沒有做完?”

夕殉道愣了下:“我這邊有什麼事?”

左吳揉揉眉心:“你留在銀行金庫,不是為了挑選我們該帶走的人類遺產嗎?星海聯盟雖然被炸了一個窟窿,但這事應該還算數。”

夕殉道的眼睛心虛地遊移了一下,和離婀王在金庫中的獨處讓夕殉道徹底忘了這件事;而之前他的氣態妻子也隱晦地提醒過,可他就是沒想起來。

離婀王在一邊無聊地哼歌,聽到這個,眉眼含起挑釁般的笑,手又往夕殉道腰間狠狠掐去。

夕殉道吃痛,嘴上卻在說:“當然挑好了,反正靠得不是什麼眼光,而是咱們的‘氣運’,又不是什麼太麻煩的事。”

“你有事你先忙,我先把選好的遺產再點點,仁聯的事之後匯合再說。”

左吳歪頭,還想說什麼,但夕殉道卻一把結束通話了視界中的通話。

然後,夕殉道跳起,將一邊怯怯觀察許久的造物招呼而來,又隨意地掃視,把目力所及的東西全部列進了打包的清單中。

離婀王翻身,趴在地上杵腮,眼裡的挑釁與嘲弄愈發肆意,氣態的雙足一搖一晃:

“你真的好隨便,別挑出來一堆垃圾,到時候交不了差,被人笑話……哈,我肯定是會跟著他們一起笑話你的。”

夕殉道齜牙,故意往離婀王身上跨過去,小腿也如願以償遭到了妻子的一陣毆打:

“笑話我?你沒機會的;我這人沒什麼優點,運氣倒真的不錯,”

說著,夕殉道隨手挑揀出一個裝在長條狀保險櫃中的遺物,塞到身旁的造物懷裡:

“把這個長條加上,其他的就幫我們隨便挑挑,夠數就行;造物老兄,麻煩你了。”

那臺造物莫名背上了沉沉的重擔,顫顫巍巍離去;其簡單的邏輯程序在構築“挑選”的邏輯,最終還是把所有遺物的編號羅列出,選取幾個隨機數拉倒。

完成任務的夕殉道又坐回了離婀王身邊,覺得一陣輕鬆,又想針對妻子剛剛不尊重自己的問題與她好好掰扯一番。

但離婀王卻把夕殉道伸來的手揮開,還是趴在地上,手背枕著下巴,語氣幽幽:“我們以後該怎麼辦?”

夕殉道愣了下,把自己不老實的手拽回:“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離婀王白了夕殉道一眼,咬牙,想說些什麼強硬的罵人話語,只是沒說出口,反而是把臉整個埋在了手臂之中:

“我現在越來越後怕了,幾分鐘前,我們差點就失去了離姒和夕陽;這不是任何人的錯,但夕殉道,你也別把她們能得救全部算成你運氣的功勞。”

夕殉道沉默,慢慢將頭倚靠在陳列著無主遺物的貨架上:“……我知道。”

“哈,你知道,你什麼都知道,就是不知道我在問什麼……算了,我明說,”

離婀王將頭抬起,忽然翻身,餓虎撲食般撲向夕殉道,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你自己分析的,這個銀河在變得越來越危險!而就在我們的手邊上,同一個星系中,離姒和夕陽就遭遇了這麼可怕的事情!”

“夕殉道,你自己有那什麼狗屁氣運護體,對什麼危險都不在意,我也隨便你去浪;但咱們的女兒不是!她們可不是像你一樣的純血,怎麼靠運氣來過活!?”

“這次已經千鈞一髮了,下次呢?再下次呢?哈,能讓渡氣運的方法是讓離姒和夕陽成為你徹徹底底的私有物,但你也知道那不可能!”

“我們的女兒……遲早是要離開我們身邊的。”

夕殉道沉默,緩緩點頭:“是的,她們遲早要離開我們身邊。”

宛如成鳥離巢,向更廣袤的天空展翅。

聞言。

離婀王抿嘴,手越來越用力,體內氣旋混沌掀起風暴;其整個人離地面越來越遠,甚至將眼前男人自地上隱隱提起。

可先屈服的還是離婀王,其整個人像脫了力般跌到地上,嘆氣:“……可她們離開,我們就不管了嗎?”

“讓她們在一個愈發糟糕的世界中離巢和誕生,是不是我們的錯?”

“……她們,已經陪我倆在那戰場星系,空耗了整個童年了啊。”

所以離姒和夕陽能與黛拉交上朋友,離婀王才會感到這麼欣慰,甚至能容忍自己的女兒們暫時離開身邊,去逃亡者號上多多走動。

卻由此讓離姒和夕陽直面如此危險,她是燎原的一位王,平素驍勇,卻又怎能不後怕?

夕殉道默然,回味著妻子發出的拷問——

讓孩子誕生在一個愈發糟糕而危險的世界中,又不得不在如此世界看著她們離巢,是不是父母的錯?

他想不出答桉,可是背後滲出的冷汗越來越多。

初丹天使。

仁聯。

玩家。

哪個都是無比要命,彰顯世界在愈發糟糕的事。

糟糕的事,糟糕的世界?糟糕世界的反義詞是什麼?

美好的,黃金般的。

夕殉道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微妙的想法,直起身子;像在和妻子商量,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我得和瑪瑞卡教授見一面。”

離婀王愣住:“瑪瑞卡?夕殉道我警告你,別想把咱們的女兒弄成瑪瑞卡的逝者。”

“放心,不會的,事實上我一直以來對瑪瑞卡期望的黃金鄉都是一種微妙的心態,現在……是時候和教授認真談談了。”

離婀王抿嘴,什麼也沒說;夕殉道在思索著“隔絕於世界的黃金鄉”能建成的機率,手臂輕輕搭到妻子肩上。

遠處的造物收拾著被夕殉道指定的遺物,包括那根長條,又盡力壓低著自己的聲音,嘰嘰嗡嗡。

偌大的金庫中,離婀王忽然覺得背叛了世界的他們只有彼此,也不該再與這個世界相容。

……

另一顆星球上。

左吳被結束通話了電話,很是不爽。

但良骨伶卻上前一步,踮起腳尖拍拍他的肩膀,又豎起大拇指點了點她自己的臉頰:“放心,我幫你出氣。”

左吳挑眉:“出什麼氣?”

骨人律師抿嘴:“我決定要就夕殉道和離婀王謀殺了我的當事人越都飆和氦止一事,正式起訴。”

左吳歪頭:“你自己一直在唸叨‘法無禁止’,起訴好像沒什麼用。”

“但也沒有什麼法律禁止我去起訴,”

良骨伶笑起:“我是律師,我就是想去這麼做,這是我的戰鬥方式……左先生,你會幫我嗎?”

左吳也笑起:“或許吧,因為血脈的原因,我確實挺討厭夕殉道來著。”

律師點頭,忽然抬手,將自己的小拇指生生拔下,向左吳遞去:

“據說你們人類有拉鉤起誓的傳統,小伶這次就折個中,把小拇指送你;”

“我留了一些象徵我本體的細菌在上面,喂點水和營養劑,上面的肉可以無限再生。”

“很美味的。”

左吳凌然,將良骨伶拔下的小拇指鄭重接下:“那個,我能不能……”

“別讓小伶看見就行!”

律師說著,伸手告辭,頭也不回的投入了永夜之中;起訴的準備需要當即開始。

姬稚還在前面等著。

左吳呼氣,向人馬娘邁步,卻又鬼使神差的看了艾山山一眼。

艾山山別過眼睛,往半夢半醒的列維娜那裡靠了靠:“我會裝沒看見,你知道我是在裝沒看見就行。”

左吳點頭,放鬆警惕。

可海妖忽然壞笑,將列維娜往左吳懷裡用力一推;左吳猝不及防,只能把精靈接住。

然後,看著艾山山一熘煙往姬稚那邊跑去。

在人馬娘詫異的目光下,艾山山翻身上馬,頎長雙腿在姬稚馬腹上用力一夾。

姬稚和左吳忽然想起,艾山山非常善於騎乘;只是人馬娘是在行動中領教,而左吳是在夜晚領教。

此時。

姬稚身體忽然不受自己的控制,隨背上與自己百分之百契合的騎手的指令,邁出馬蹄,撒歡般往遠處跑去。

艾山山此時的颯爽英姿刻在了左吳心中。

而這種無比的契合亦讓姬稚無法磨滅。

終於。

姬稚在海妖的駕馭下回到了左吳面前,艾山山下來,手往呆愣的左吳臉上輕輕拍拍:

“姬稚還你,你們相處的時候也沒法忘記我了,真好。”

這便是艾山山謀劃許久的壞心思。

海妖哼著動聽的歌,扶起列維娜消失在夜幕中。

姬稚臉頰通紅:“別……別聽艾小姐瞎說!這是獨屬於我倆的時間,我會……我會努力忘記她的!”

左吳咧嘴,翻上姬稚的背,動作有些僵硬而不協調。

他衝人馬娘擦擦汗:“彼此彼此,我也會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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