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天道”兩個字，周成萬年不變的表情終於有所動容。

他看著秦宇，緩緩地道：“其實萬物生靈，在天道眼中都是平等如一的。”

“不會因為人族多智聰慧便偏袒人族，亦不會因為妖族先天血脈強大、壽元綿長而卷顧妖族，更不會因為鬼族詭異陰森而抹殺鬼族。”

“萬物生靈，都有其生存和修行的資格和法則，一般而言，天道是不會干擾萬物生靈的生存的。”

“人族修行，煉化天靈地寶，殺戮其他生靈，與妖族透過吞噬人族血食都是一樣，在修行路上，每一個生靈都會掠奪其他生靈，這一點天道從不干預。”

“但是凡是都有一個度，若是超過這個度，天道這一關便過不去了。”

周成沒有正面回答秦宇的問題，而是對天道進行了一定程度的解答。

但周成的話已經給出了答桉。

若是某個生靈因為修行而違反天道的底線，那便會被天道抹殺。

秦宇沒有多言，仍舊立在周成身側。

周成繼續道：“枯離道人殺戮數十萬生靈，並將其血肉煉化，其實還沒有達到天道的懲罰底線。”

“道友可知，為何天道最終卻抹殺了他？”

話鋒一甩，反而問向秦宇。

殺戮數十萬生靈，竟也沒達到天道底線。

這倒是超出了秦宇的預料。

但微微一想，秦宇很快就瞭然了。

這方天地之中，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強者崛起。

每個巔峰強者的崛起，其身後都是皚皚白骨。

不要說殺戮數十萬生靈，就算是殺戮億萬生靈又如何？

有些種族有些族群天生就是靠殺戮生存的。

離開了殺戮，他們自己也得隕落。

所以天道的底線，應該不是殺戮生靈的多少。

秦宇微微皺眉，而後緩緩道：“難不成是枯離道人的某些做法，觸及到了天道的秘密？”

如果生靈的生死不是天道的底線得話。

那麼，天道作為一種無形之中的意志，會不會也能感受到威脅？

若是天道感覺到了危險，例如可能被某個強者取代，例如可能被抹殺，凡此種種。

這會不會是天道的底線？

秦宇話音落下。

周成的臉上當即浮現出一絲驚愕之意，良久才道：“道友不愧是一號破道者，看來十境大能並沒有選錯人。”

“道友說得對。那位枯離道人，正是在突破十二境的過程之中，窺伺到了天道有關修行規則的漏洞。”

“這讓天道感到了威脅，所以直接修改了修行規則，枯離道人也因此而走火入魔而死。”

“枯離道人的死，與其說是走火入魔，不如說是被天道規則抹殺。”

“道友你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這柄枯離法劍，乃是枯離道人臨死之前用來尋求解脫的法器。他正是以此劍自戕，從而在臨死之時，將一縷殘魂融入此法劍之中。”

“無數歲月滾過，枯離法劍流落塵世，不知換了多少位主人，期間也無數次宣洩殺孽氣息，如今，枯離的殘魂還保留在法劍之中。”

“不過，天道可是無孔不入的，她亦是感覺到了枯離道人的用心，所以亦將一縷法則浸入這法劍之中，從而壓制枯離。”

“但是這個過程也很奇怪，天道竟一反常態地沒有抹殺這道殘魂，二者反而相互依存了這麼久。”

“道友，你現在可以將意念注入法劍之中，便可以感受到一股異樣的聲音。”

秦宇一邊聽一邊召出枯離法劍。

其實不用注入意念，秦宇早在得到枯離法劍的時候，就曾感知到劍身之中似乎有聲音存在。

這時經過周成的解釋，一切都說得通了。

沒想到這平平無奇的一把劍，竟還有如此的前世今生。

而枯離法劍的上一代主人養魔師歡無言，竟將如此神物束之高閣，亦是有些暴殄天物的意味了。

“所以道友的意思是，破道壁壘，其實就跟枯離法劍中的這兩道殘念有關？”

秦宇眉頭舒展，終於知道周成為何會賣這麼大的關子了。

破道者，破得這個道，便是天道！

“所謂的破道壁壘，正是破解天道抹殺枯離道人的原因。”

“十境大能當年也曾得到過枯離法劍，但很可惜，那時他已經到了壽元大限，沒有多少時日可活，所以並未破解天道的秘密。”

“十境大能曾言，只要破解了天道抹殺枯離道人的秘密，便可以解開十境通往十一境，甚至是十二境的阻礙。”

“道友，你是一號破道者，破道壁壘便先由你開啟。”

“待你進入劍身空間破解天道秘密的時候，其他破道者也會一同進入，你們平行破解天道秘密。”

“誰先破解而出，不但可以率先進入埋骨地第二項任務的試煉，還可能會得到十境大能或者天道遺落的傳承。”

“一號破道者，你做好準備了麼？”

周成目光變得堅毅起來，同時虛幻的身形也變得虛虛鳥鳥，猶如仙人臨世。

秦宇微微頷首道：“開始吧。”

感覺回答“準備好了”實在太過中二，秦宇直接準備開始。

周成也跟著點點頭，接著雙臂揮動，宣洩出一道金芒。

金芒在虛空化為一道金色流光，席捲了秦宇手中的枯離法劍。

秦宇當即撒手，仍由枯離法劍懸空而起。

雖說現在這柄劍不單單是枯離法劍，還是鎮國鐵劍真身。

但周成也不過是一道殘魂，若是以修為論起來，也不過是八境初期。

秦宇在【天煞孤星】的加持之下，拿下周成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

所以秦宇也不擔心枯離法劍被周成據為己有。

下一刻。

金光浮動，整個洞府之內，真元猶如潮汐般湧動。

周成的身軀很快也跟著金光消失不見。

枯離法劍虛懸到了洞府中央的虛空，不斷向下拋灑出金色碎屑。

融合在枯離法劍劍身中經過了無數歲月的法陣被牽動。

並快速凝結成了一個和埋骨地世界類似的空間世界。

秦宇向前踏出一步，來到了枯離法劍下方。

金色碎屑落滿了肩膀。

秦宇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天魔眼中當即看到了無數道人影。

這些人影或者狂笑、或者大聲嘶吼、又或者放聲痛苦，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一而足。

秦宇對這些人都是毫無影響，但很神奇的是，他沒看到一道人影，便能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

就像當日蓉昌公主看到秦宇感時覺到的熟悉之感一模一樣。

一道道人影快速從眼前刷過，秦宇能從每一道人影身上看到清晰的命格紋路。

直到最後一道人影閃爍而出。

“歡無言？”

秦宇才心裡一動，知道這些人影為何會出現在此處了。

最後一道人影，赫然就是養魔師歡無言。

歡無言是枯離法劍的上一代主人。

那麼由此而判斷，這些人影，便正是枯離法劍的歷代主人！

每一代枯離法劍的主人都能因散出一縷命格氣韻。

在多達上千名枯離法劍主人的命格氣韻蘊養之下。

秦宇明晰地感覺到，【天煞孤星】命格的命格強度也跟著增強了。

嗡！

下一刻。

所有的人影消失。

秦宇來到了一片霧濛濛的的世界。

耳邊傳來汩汩的水聲。

秦宇也感到了潮溼的水汽撲面而來的涼意。

周圍沒有其他生靈。

秦宇卻有種生靈無處不在的特異感覺。

向前踏出一步，腳下傳來水波流動的聲音。

往腳下看去，卻根本沒有水流存在。

一個冥冥之中的意念指引著秦宇繼續向前走。

不時，秦宇視線裡出現了一個人影的輪廓。

那是一位老嫗，正蹲在霧氣鳥鳥之中，擺弄著身邊的幾隻竹籃。

竹籃裡似乎裝著什麼東西，看起來滿滿當當的，散發著絲絲縷縷的紅色氣息。

秦宇距離她還很遠。

老嫗似乎沒有感受到秦宇的存在，繼續擺弄著。

秦宇神色不變，天魔眼中，老嫗身上靈氣時而靈氣氤氳，時而妖邪氣息濃郁，時而又是清醇的人氣。

各種氣息在不斷地變幻。

使得天魔眼無法判斷老嫗到底是妖邪還是人族。

【天煞孤星】命格獸也從秦宇肩頭立起，極度警惕地注視著老嫗。

老嫗身後的蒼茫水霧裡。

秦宇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個命格紋路。

那是完全赤紅色的命格氣韻，時而凝聚成一個錐子形狀，時而又化為一個紅色骨頭。

還不等秦宇從命格紋路上判斷出命格名稱。

老嫗的命格紋路便立刻發生了變化。

赤紅色的氣運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濃郁的破殺氣韻，黑色的紋路猶如黑夜一般，映照在老嫗身後的時空裡。

這個命格紋路同樣也只持續了一陣。

秦宇同樣沒能認出命格的名稱，其命格紋路便再次發生變幻。

一瞬間的時間裡。

老嫗的命格紋路已經變幻了十幾次。

每一個命格紋路出現以後，秦宇都有種呼之欲出的感覺，但卻偏偏叫不出命格紋路的名稱。

等到十幾個命格紋路閃爍而過，秦宇心裡卻是生出了些許的不爽利。

就像你明明讀懂了一道題，而且你也感覺這題你能解出來。

但偏偏卻心頭各種不爽利，就是解不出來，感覺距離解出來和解不出之間隔了一層薄薄的紗。

那種不爽利簡直讓人抓狂。

秦宇就這麼看著老嫗，心裡頓時一沉，暗道：“此人不簡單，可得小心。”

與此同時，秦宇心裡對老嫗身份的判斷也緩緩凝聚成形。

不多時，秦宇來到了老嫗身側。

老嫗並不驚愕，毫無波瀾地抬起頭看了秦宇一眼。

蒼白的臉龐，毫無生氣，兩隻眼睛也空洞無神，便像是死魚的眼睛。

被這種眼神掃了一眼，秦宇心裡卻是一寒。

感覺一瞬間的功夫，自己好像被人家洞穿了所有的秘密。

等於瞬息之間，自己成了透明人。

“要不要買一些石榴？”老嫗掃了秦宇一眼之後，繼續低頭擺弄著身前幾隻竹籃裡的東西。

秦宇視線落下，看到那些竹籃裡，赫然盛著滿滿當當的石榴。

外皮紅黃兩色夾雜，頭頂部位綻開，露出紅色的果肉。

整個空間之內，驀地被一股石榴成熟的香味填滿。

“多少錢？”秦宇不露聲色地蹲了下來，視線距離石榴更近，距離老嫗也更近。

老嫗的聲音有些虛無縹緲，聞言說道：“一生一個。”

“什麼？”秦宇眉頭微微一皺，心裡一動的同時，全身戒備，【天煞孤星】命格即刻宣洩出無邊厄運，包裹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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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抬起頭來，孔洞的眼神再度看向秦宇：“一生一個，你願意買麼？”

“你是說，生命的生？”秦宇和她近在遲尺。

恍忽間，身上雞皮疙瘩冒起。

一切都太詭異了。

老嫗點點頭，空洞的聲音道：“很甜的，最大的功效，是可以提升修為，十一境十二境根本不是夢，超脫十二，飛昇在天也都可以。”

“所以，你要不要買一個嚐嚐？”

說話間。

老嫗親手從籃子裡拿出一隻石榴，送到秦宇面前。

石榴特有的香味頓時迎面撲來。

秦宇看到了那血紅色的果肉和紅黃交雜的外皮，同時，他更留意的卻是老嫗那乾枯猶如樹枝的手臂，和鳥爪一樣的五指。

秦宇不為所動。

什麼十一境十二境，還有飛昇在天。

對於秦宇而言還是太虛無縹緲了。

而且這老嫗也實在太詭異。

用一生去換取一個石榴，更是太匪夷所思。

秦宇搖了搖頭，澹澹地道：“不用了，我對石榴過敏。”

老嫗見狀，也不生氣，眼中驀地湧出一絲墨色，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紅暈。

就連空洞的聲音也在一瞬間變得悅耳起來：“你不願意買，那老身便送你一個嚐嚐鮮。”

說著，順手將石榴放在了秦宇的手中。

秦宇接過來，手心一片冰涼。

接著，心頭驀地滾過一個強烈的念頭。

這個念頭驅使著秦宇，猶如一段魔音在身體裡富有蠱惑性地狂叫：“吃了它！多美味啊，吃了它！”

秦宇的心境早在西京道門大比的時候，就已經達到超越天人的境界。

但面對這麼一個小小的石榴，仍舊心生綺念，忍不住想去嚐嚐鮮。

除此之外，秦宇的身體也失去了控制。

雙手用盡真元，連石榴的外殼都不剝，就硬生生往嘴裡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