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12點整。

程想想抬頭看了看窗外，月白風清，雖然有點冷，卻是個好天氣。

耳後聽得有隱約的人聲議論道：“看那姑娘年紀輕輕的，我開始還擔心她道行不深。沒想到她算得挺準的，說今晚不會下雨，就真沒下……”

“沒兩把刷子，肯定也不敢接咱家這活了。可惜現在時代變了，懂這行的人越來越少了。”

程想想有一耳沒一耳地聽著主人家背後議論，笑而不語。

等到過了幾分鐘，聽到議論聲停下了，才走到主人家旁邊交待道：“今晚禮成之後，切記後天一早就準備起靈，把新人合葬好，千萬不能耽誤。我已經算過了，大後天將有大雪，不適合再辦事。”

主人家連連點頭應下了，順便還不忘誇她一句：“大師算得真靈，說今天不會有雨，就真的沒雨。說大後天有雪，那肯定也一準會下雪的。”

程想想但笑不語，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心中暗暗感謝了把天氣預報。比起自己三流的推算來說，現代的天氣預報雖然也經常不太準，但是在極端天氣上大部分時候還算靠譜。

當然，這也虧得前面的一些流程自己都熟悉，能鎮得住。

12點一刻的時候，新娘的靈相進門了。

程想想抬頭看了眼，只見黑白照片上的姑娘年紀很輕，有些虛胖。據說是病死的，胖也是因為生前服用了太多的激素藥物所致。不過從五官的輪廓來看，就算不胖，估計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即使這樣，都算是不容易的了。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了，願意冥婚的人家少了，合適的姑娘就更少了。就這樣的，程想想還是費了不少勁才找到，撮合成的。

相比之下，新郎長得要俊多了，聽說以前在學校裡讀書的時候還是位校草，暗戀的女生都能組個連隊了。哪怕現在已經定格在黑白照片上了，依然帥得不行。尤其是那雙眼睛，尚還帶著飛揚的神采。

然而，就在程想想抬頭與照片上的新郎對視的那一瞬間，竟莫名有股寒氣襲來。隱約中，竟錯覺黑白照片上的人是在看自己。

眼花，肯定是眼花！

程想想趕緊就扭過了頭去，面上波瀾不驚，心中默唸著：“看我幹嘛？你都有新娘了，看新娘、看新娘！”

新娘的黑白相片與新郎的靈相並排擺好。又以紅頭線相系，其作用類似於月老的紅線。而後再復上紅黃綢。

新郎家的人端出酒、餃子、面，在新人的靈相前擺好。

因為新郎還有一位讀大學的弟弟，這個時候也站到靈相前，給兄長和新嫂子嗑頭，算是結親成功。

主人家夫婦是個五十多歲的夫婦，家裡條件優越，萬事不愁。唯一憂心的就是前幾年車禍去世的大兒子。因為生前未成婚，怕他在那頭孤單，夫婦倆一合計，就想給兒子配個冥婚。

冥婚在以前相對常見。

除了怕親人孤獨之外，也有說家裡的墳上有個孤墳風水不好，影響後代運勢。冥婚的習俗便慢慢地產生了。

活人成婚有媒人，死人結婚，當然也需要媒人。這種媒人，叫鬼媒人。

程想想並不是職業鬼媒人。時代變了，冥婚的事越來越罕見，這回辦成一件，下回不一定還能碰上。

事實上，就在一年前，程想想還是在黨和人民關懷下的一名大學生。在校園裡過著單純而幸福的生活。

但是最後，她還是沒能逃過畢業即失業的詛咒。

她的專業不討好，又沒有什麼背景。接連奔波了一個多月也沒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眼看同屆畢業的人不是回鄉去，就是進入酒店行業做前臺、服務員之類的工作。

程想想乾脆一咬牙，撿起以前偷學的三腳貓功夫，在網上開了家專業看風水、看八字的小店。

生意說好不說，說錯也不算差。勉強也就夠混個溫飽。

就在兩個月前，突然有客戶在網上問她懂不懂冥婚。

程想想開始不太想接這活。以前爺爺還在世的時候就反對她入這行，真本事都沒教她。程想想靠得是“偷師”外加自學，倒是也勉強能通一些。

爺爺當她是好玩，也沒多理。

五年前，已經是重度老年痴呆，好長時間連親孫女都認不出來的爺爺，突然迴光返照，拉著程想想的手說：“爺爺以前不想你入這行，是怕這行鑽得深了，洩了天機，將來命不好。可有的時候，命運就是邪乎得很呀。你以後要入行也行，爺爺書櫃裡的書都留給你。但是給活人辦辦事就行了，死人的活千萬別接！”

交待完後，爺爺兩腿一蹬，與世長辭。

程想想原也不想違背爺爺的叮囑，可誰叫她缺錢呢？誰叫對方一開口就很闊氣呢？正好，離得又不遠，就在她所在的望江市轄下的一個叫劉塘鎮的鎮子裡，坐車過去半個多小時左右。

再加上，她同學兼閨蜜是那個鎮子裡的人，打聽了下，確實是有這麼回事。安全上應該沒有問題。

程想想看在金錢的份上，又惡補了幾天冥婚相關的知識、流程後，硬著頭皮上陣去了。

雖然說是頭次操刀，但程想想辦事還是很讓主人家滿意的。各種流程都好像是很熟，且每一道程式又能道出具體的原因。

最主要是，附近沒懂這些。真真假假的，只要看著像那麼回事，自然也就能應付過去。本來嘛，這種事情，更多的是活人心理上的安慰。

因為當天已經晚了，沒有回城的車。程想想就住在鎮上的一個小旅館。然而向來好夢的她，這天夜裡卻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裡，是一片的朦朦朧朧的紅色，耳中有紛雜的樂聲，依稀像是嗩吶、喇叭、鑼鼓。

很快，她意識到眼前的紅，是因為頭上罩了個東西，她伸手一扯便扯下了個紅蓋頭。周圍的景物瞬間便的清晰起來。

她看到自己所處在一個空闊的廳堂裡，廳堂是很老式的明清式風格，地上是磚，周圍的傢俱都紅木打造的中式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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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轉念間她忽然認出來了。這裡是劉家，那戶為兒子辦冥婚的人家。

就在這時，她驚見房子裡樑上、柱上都纏掛著白布，正在隨風飄蕩著。此外還有許多的紙錢從外頭吹進室裡，譁拉拉地灑了一地。

程想想迷糊地想著：我是在給劉家辦婚事，怎麼婚事還沒完成呢？

一抬頭，她看到長案上供奉著新郎、新娘的照片，新郎還是那麼地帥，可是新娘的照片卻變了……變成了自己的照片，黑白色的遺照！

程想想呼吸一窒，猛地驚醒。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側眸間見天光已經大亮，連帶夢裡的詭異也減弱了不少。

該死！肯定是這幾天忙著這事入戲太深了。

程想想雖然是懂些風水上的事，但是她沒有真正見過鬼。她只知道，人的心理暗示是很厲害的。比如白天的某些事太過深刻，夜裡會重複出現在夢裡。嚴重的時候，甚至會產生心理影響，甚至是產生幻覺。大約這就叫“心裡鬼”吧。

也許爺爺不讓她給死人辦事，就是怕她精神力弱受不了吧？

算了，反正這事很快就要結束了，以後不隨便接就行了。

程想想洗漱完後，收拾了行李就準備先回市裡去。起靈、合葬的事安排在明天，今天閒著，正好可以回市裡辦點事。

剛坐上回市裡的公交車，手機就傳來“叮咚”訊息提示音。

點開一看，是條簡訊：

［尊敬的程想想小姐，由於您各方面條件十分優秀，非常符合我司的要求。現在邀您面試“444號婚介所”，“紅娘”一職。地址：望江市新界區，梅林路314號。請於12月15日晚上十點準時面試。］

程想想看著簡訊，只覺得莫名其妙。自己近期沒投過簡歷呀？再說了，就算要投簡歷，她也沒想過往婚介所投。

等等，為什麼是紅娘？臥槽，我才當了一次鬼媒，就收到紅娘的面試邀請？現在這個所謂的大資料時代真是太恐怖了，還有沒有點隱私了？

444號婚介所？這名字取得“標新立意”了吧？雖然說現在婚介所一抓一大把，競爭大。可“4”在國人的眼中到底還是有點不太吉利的。你取這種名字，生意能好才怪！

未作深思，程想想抬手就把這條簡訊給刪除了。她暫沒想找工作，更何況15號就是明天，她還要忙劉家的事，忙完了才能收錢。

中途轉了趟車，程想想到了市裡一家有名的中醫館。大城市裡但凡是有些名氣的醫院人氣都旺，這家中醫館也不例外。

程想想排了大半天的隊，中途還打了會盹兒才輪到她。配了一大包的草藥，又買了些補品，一起寄回老家去。

程想想的奶奶去年得了癌，雖然因為發現得早，及時治療撿回了一條命。但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後期的調養成為重要。姑姑在農村收入不高，付了手術費、治療費後，不但家底掏空了，外頭還欠了不少的錢。實在負擔不起後續調養的中藥錢。

程想想理解姑姑的難處，但也擔心奶奶的身體。醫生說，術後的存活期是五年，如果能熬過五年，復發的機率就低很多。所以這幾年的調養就特別重要。

中藥貴是貴了點，但和奶奶的身體比，就算得了什麼。把劉家那趟生意做好，就能一下子收入五萬。夠奶奶一年多的中藥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