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十七靜靜走了過來,他斂眸,伸手,提著燈柄將銅燈遞給西黛爾:“你的燈。”
他沒有攙扶的意思,遞燈時仍然在兩人間保持了些距離。
是一種安全的尺度。
西黛爾頓了頓,定定看他數眼,唇角扯了下,因為抽搐疼痛的面部肌肉開始回溫,她抬手接過:“謝謝。”
空氣中微妙的氛圍似乎默默散去。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西黛爾握住燈,揉著額角站起來。經過半分鐘的緩解,身上的疼痛已經消散,只有些許痠痛殘留,但不是不能忍。
她算是明白為什麼紅門只能進三次了,它對精神的消耗太大,她在紅門內失血過多、受傷嚴重,反應到門外,不是身體、而是精神上的損害。
如果在門內死亡,門外也會死去。
西黛爾垂眸沉思,手下動作不停,把第二顆血珠塞進銅燈,按下的瞬間,看清四周。
什麼都沒有。
柔和光暈氤氳,佈滿鐵鏽、陰森詭譎的走廊盡頭吹來一陣冷風,掀起西黛爾衣角。
白光描摹出十七臉上明暗交織的輪廓,西黛爾看了他一眼,覺得這人生得是真好看,他有種剔透的美麗,很難用言語描述。
現在他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面色平淡,微斂眼睫,只是露出隱匿在纖長睫毛兩顆玻璃珠一樣的眼睛,清凌凌,眼瞳像是浸泡在清泉裡的黑瑪瑙。
乍眼上去很漂亮,細看卻讓人有種莫名的幽恐,好像看見一片不能見底的漆黑。
西黛爾對長的好看之人一向比較寬容。
加上現在的氣氛也逐漸緩和下來,十七也很聽話……是的,他的表現真的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
這一點雖然有些奇怪。
西黛爾不信他在拿到燈的那一刻,沒有起一分半點兒別的心思。
但他畢竟什麼都沒做,甚至讓西黛爾本來亟待出場的撬棍沒了出場機會。
銅燈離手那一瞬,她本做好了跟這人打起來的準備。
新的血珠到手,西黛爾沒有猶豫,直接向二樓的樓梯處奔去。
一路上還算順利。
只是路途中,西黛爾還和身邊的人開口,簡要解釋了下:“我剛剛出事,是因為——”在紅門內受傷。
她還提了句,關於人能進入紅門的限制。
既然現在看來,這人算是能處,西黛爾不介意給同一陣營的人多點情報。
信不信就是他的事情了。
但十七沒到過一樓,卻也沒提出對西黛爾情報和資訊的質疑。
他一直跟在西黛爾身側,卻又保持一個讓兩人都能安心的合理距離。
甚至連話都不多。
西黛爾甚至一邊趕路,還有心思和他搭話,畢竟這裡太壓抑了,高度繃持的神經很容易讓人在突然的重壓下崩潰。
西黛爾想緩解下氣氛,想了想,露出一個和煦微笑,聲音輕快地道:“這古宅挺大的,裡面都是老物件,不知道值多少錢。能不能拿出去賣掉,還能額外增加收入。”
雖然她也不缺錢。
只是西黛爾隨便找了個話題,說了幾句,忽然注意到十七一直很平靜的目光似乎開始有點兒迷茫。
她忽然想起之前看見的那四個性質類似泰國小鬼的娃娃。ωWW.166xs.cc
西黛爾:“……”哦豁。
話題好像找錯了。
把人家活祭鎮宅的人偶拿出去當古董倒賣這種事情,聽上去好像……有點缺德。
西黛爾挑了挑眉,準備再開口說點什麼找補,只是還沒等她組織出新的語言。
十七點點頭,回應:“嗯。”
這句話就一個字,聲色平淡,毫無波瀾,因為說得不重,聽上去還有種敷衍感。
也聽不出來是贊同,還是不贊同。
西黛爾:“……”
挺好。
她放棄用尬聊緩解壓抑了。
畢竟,這份尷尬完全衝散了壓抑和恐怖的氣氛。
藉著銅燈和地圖,西黛爾順利來到了二樓通向三樓的樓梯。
木質樓梯一層層,向上,黑黢黢,像是通往地獄的通道。
西黛爾想了下,側臉看向身旁的十七,叮囑:“保持冷靜。”
雖然這人看上去一直很冷靜。
青年停頓了半秒,隨即輕輕點頭。
西黛爾吸了口氣,手指捏緊燈柄,踏上樓梯。
她只走了兩步,忽然間,變故突生。
“咔擦咔擦咔擦……”
聲音大到可怕,木質樓梯層層開裂,墜落感傳來的同時,西黛爾意識到另外一件事——
一隻慘白鬼手從旁邊覆上來,抓住她腰間卷起來的地圖狠狠向旁邊扔擲,冰冷觸感覆上後背。似乎有什麼東西趴在她身上,緊要關頭西黛爾下意識按開銅燈,同時意識到另一件事:
古宅中某些東西,不想讓她繼續向上。
開啟銅燈的同時,西黛爾反手甩出撬棍勾住欄杆,但只支撐了短短數秒,堅硬的木質欄杆也突然皸裂。
西黛爾整個人墜了下去。
為了防止意外,她在剎那把銅燈按在懷中,調整姿勢的同時伸手想去夠沿著木屑掉落下去的地圖。
如果讓它掉進黑暗裡,只怕……會有什麼東西把它拿走。
西黛爾指尖觸及到了地圖。
摸到地圖的一瞬,她狠狠攥住甩回手,但也因為這張地圖,她現在已經沒法繼續調整下落資質,只能整個人蜷縮住身子沿著陡斜牆面向下滾落。
但西黛爾沒掉多久,不過幾個呼吸間,忽然有個極大的力氣按著她的後頸把她拉了過去。
西黛爾:“……?”
她有點迷茫的抬眼,迎上十七近在咫尺的臉,這人腰肢很柔軟,在那瞬間卻爆發出極強的腰腹力量,看上去沒什麼真實感。
西黛爾懵了一瞬,抬眼只是和十七短暫對視了不到半秒,只能看見他依然蔓延到看不見底的漆黑眼瞳,沒有任何波瀾。
下一刻,他冰涼帶著薄繭的手指忽然按在西黛爾後頸上,把她的頭重重往自己懷裡一帶。
十七在幹什麼?他為啥要這麼做?
她和這人什麼時候這麼熟悉了?
西黛爾被他拉進懷裡的時候就開始懵逼了,尤其是突然和不熟悉的人近距離接觸,還是在“脖頸”這種致命點——
她幾乎霎時全身緊繃,如果不是處在下落狀態,也沒手空出來打人,西黛爾大概已經掏出自己的撬棍了。
長得好看也不行,最多不打臉。
幾秒後。
“砰——”
伴隨著□□和地面接觸的聲音。
西黛爾把臉從十七懷裡抬起來,退開半步距離,剛想問他在做什麼,餘光忽然瞥見他姿勢有點古怪,她順勢瞥了一眼,忽然怔了一下。
在古宅地面上,赫然豎著一枚尖銳鋒利的釘子,在黑暗中閃著雪亮的光。
釘頭朝上,釘尖上新鮮的血跡斑斑,穿插過一個人的手。
西黛爾怔了數秒,一股無端寒意突然湧上心頭。
看來古宅裡那個存在,不僅不想讓她去上邊,還想……要了她的命。
這個位置她記得,因為她來過一樓,她能確定這裡本來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西黛爾抿了抿唇,眸光泛上涼意,抬眼回望,什麼都沒看見。
她復轉身,收斂起周身寒意,目光有點古怪的從十七身上移開,落到釘子上。
她明白十七為什麼忽然把她的頭按下去。
如果不是他,現在這顆釘子應該已經插進了她的大腦。
當時墜速太快,沒有支力點改變方向。
所以十七只能把她的頭按下去,這樣一來,釘子最多只能貫穿他的手——
看上去就好疼。
西黛爾看著那顆血淋淋的釘子,忽然有點為自己的黑殘深念頭而羞愧——她陰謀論了那麼久,甚至在爬起來前連打架招勢都想好了,結果人家竟然是真的想救她。
她默默把目光移回十七身上,看見青年的神色,忍不住稍微心驚了下。
他……對疼痛的耐受感好高。
甚至連貫穿傷,在抽回手掌時,也只是稍稍皺了下眉。
“那個……”西黛爾注意到血淋淋的傷口,血液沿著釘孔蔓延,她準備先道謝——
其實西黛爾現在心裡的感受還是很微妙。
她第一次遇見不是豬隊友,而是靠譜正常人的幫手。
第一次!!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啊。
也第一次被人幫忙。
心情說不複雜是不可能的。
但她剛剛開了口,就看見十七掀起眼睫,青年眸光看向她懷中,幾乎是和她同時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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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燈沒事吧?”
他問。
西黛爾:“……”
原來人家是為了保護銅燈。
不過她也松了口氣,想了想,真誠道:“銅燈沒事,我護在懷裡。”
這次話語間的真誠倒是多了幾分實意。
十七一邊低頭撕下衣襬,當做紗布纏繞在左手掌間,西黛爾看著都覺得疼,他的神色從始至終卻沒什麼變化,聞言只是“嗯”了聲。
就在兩人說話的空隙,忽然有道“咯吱咯吱”的聲響出現。
西黛爾注意到這個聲音,朝聲音的源頭看去。
她看見——
古宅一樓的那扇通向古村落的後門,竟然自己緩慢開啟了。
一道白線透過門縫傳來。
那亮光十分刺目,西黛爾微微眯眼,下一瞬,一陣熟悉的眩暈傳來。
那是……
西黛爾醒了。
準確來說,她睜開了眼睛。
睜眼的那一剎,她意識到不對勁,但西黛爾很冷靜,或者說她現在的心情已經古井無波了。
先把手伸進懷中,很好,銅燈還在。
再抬頭。
……嘶。
西黛爾看著面前的楓樹,火紅的楓葉鋪滿一地,高大土圍牆立在樹後。
藍天、白雲,晴朗的一天。
再抬袖,光滑的綢緞,紅白二色為主。白色上衣,寬袖,細窄的紅色領繩綴在袖尾,緋袴拖在滿目楓葉紅的土地上。
巫女。
西黛爾看著身上的裝束,腦海中忽然冒出這個詞。
她變成了……巫女。
十七不在她身邊,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但西黛爾無暇細思,因為她聽見不遠處傳來冰冷嚴厲的吆喝。
“找到神子大人者,獲得族長懸賞——”
“全村嚴戒,尋找巫女下落!”
西黛爾:“……”
她心累地嘆了口氣,轉到樹後朝村落那邊傳來的吆喝偷看去,看見一隊穿著甲冑、身帶武士刀的衛兵從那邊兒走出來。
西黛爾眼力很好,看見那對衛兵面色青白僵硬,看上去不像正常人,他們的動作、言行也無比違和,在青天白日下,像是——
被人為操控的NPC。
而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
找到巫女,將其帶回村落中央。
等這隊人走遠了,西黛爾才開始低頭打量自己,她頭髮依然是金色,這是她自己的身體,但關鍵是——
她身上就只穿了三件衣服。
白色的和服內衣、和服外衣和緋袴。
衛兵走過的地方,就連普通村民似乎都開始喊起口號:“找到巫女、找到巫女……”
就特麼跟遊戲NPC一樣。
西黛爾現在不能露面,她一露面就要被帶走。剛剛那些人說話,她也聽見許多訊息,巫女是要在七天後主持祭祀,但今天巫女突然從準備祭祀的場合消失不見了。
所以這個村落的人為了祭祀能夠順利進行,要把巫女——也就是他們的神子大人找回去。
現在西黛爾就是這個巫女。
但她心裡清楚——按照一般的套路,巫女肯定不止主持祭祀這麼簡單,說不定巫女自己都是祭品,她肯定不可能讓自己被這些人帶走。
雖然是西黛爾自己的身體,但一個人對抗一整個村落的人也不現實。
何況這些人看上去也並不像“人”。
她在樹後躲了一會兒,在衛兵走遠後,思索了數秒,朝一個地方跑去。
——那裡,或許能躲一躲,給她點時間,讓她找到離開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