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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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港口的海浪,一波波拍打著棧橋,聲聲入耳,不知驚擾了誰的美夢。偶爾海風吹過,夾雜著低低的呢喃細語。

第二日一早,太陽剛剛越出海面沒多久,董蓉就爬了起來,梳洗之後,仔細檢查裝扮並沒有差錯,這才去了客棧的前堂。小夥計和另一個同伴正忙著擦抹桌椅,掃地撣灰,見得董蓉進來,趕緊上前招呼。

“客官,昨夜睡得可好,怎麼起的這麼早?”

董蓉笑著點點頭,應道,“突然換了地方,還有些不舒坦,早早就醒了。這不,急著趕緊吃了飯去置辦些海貨,然後就趕著回家去呢。”

“客觀一看就是個勤快人兒啊,得了,您早飯要吃點兒什麼,我這就給您張羅。估摸吃好飯,喝杯茶水,各家鋪子也就開門了。”小夥計一邊忙著仔細擦抹董蓉身前的桌子,一邊熱心指點著。

董蓉道了謝,點了一婉蝦仁粥,兩個饅頭還有一碟小菜。小夥計笑嘻嘻跑去後廚吩咐了,然後依舊一邊忙碌一邊同董蓉說著閒話兒。

董蓉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大堂,仿似極隨意的問道,“小二哥兒,你可知道咱們這港口可有董家的海貨鋪子?”

那小夥計聞言好似驚得楞了一下,不等他應聲,另一個小夥計卻插話兒道,“這位客官,董家海貨鋪子都關門幾個月了。你怎麼還找董家,不怕惹禍上身啊?”

“董家關門了,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找董家進貨,就會惹禍上身啊?”董蓉做出一副驚訝模樣,半是解釋半是好奇的說道,“我家老孃有個珍珠簪子,就是從董家的首飾樓裡買的。她常唸叨董家做生意仁義,不欺心。這不,我一說要出來販@賣海貨,她就嚷著一定讓我先找董家。怎麼這董家還關門了呢?”

先前那小夥計原本一直在觀察董蓉的神色,許是沒發現什麼異樣,這會兒才湊到跟前,開口說道,“這位客官,您有所不知。這董家幾個月前出事了,據說兩位東家都死了,沒幾日董家的所有鋪子酒樓就都關門了。這條街上還有幾家海貨鋪子口碑也不錯,我看您還是換一家進貨吧。”

董蓉皺了眉頭,疑惑道,“董家的東家不是說是咱們大齊的王爺嗎,出了這麼大的事,朝廷就沒有個說法?怎麼還把鋪子都關了,好像避難一樣?”

那小夥計四下裡瞧瞧無人,這才壓低了聲音勸說道,“這位客官,這話在這裡說說沒什麼,出門可千萬別多張嘴啊。老話說,牆倒眾人推。中山王都死了,朝廷就是再惱怒能怎麼樣?

聽說京裡來的那位欽差,直接就住在府城,根本沒過來。只有一個清客帶了幾十個兵卒裝模作樣來晃了一圈兒,搜刮了很多東西就回去了。若是這樣也沒什麼,董家也不至於關門。後來不知怎麼又得罪了彌勒教,常有教眾堵著董家鋪子的門辱罵,聽說還讓董家每月交一千兩的供奉香油錢。董家也是個硬氣的,若是放在旁人家裡早就把鋪子賣了,人家董家直接關門歇業了。”

另一個小夥計聽他們說的熱鬧,也湊了過來,說道,“就是,董家那鋪子就在這條街中間,位置好,很多人惦記接手呢。人家董家財大氣粗,根本沒有賣的打算,不知氣死多少人呢。”

董蓉邊聽邊點頭,應道,“這董家是個厲害的,我老孃就極愛吃董家鋪子賣得鳳梨罐頭。”她說到這裡話音一頓,又問道,“不過,那中山王就真死了,難道有人撈了他的屍體?”

“那倒沒有,”小夥計聳聳肩,無所謂道,“不過,據說是在大海上出的事,當天又是風雨大作,估計活命不容易。如今這時候屍體怕是都被魚蝦啃光了。”

另一個小夥計卻是持有不同意見,反駁道,“我可不這麼想,中山王那可是個厲害的人物,說不定就大難不死,如今不知道躲在哪裡養傷呢。等他傷好了,所有落井下石欺負董家的人就倒黴了。”

“你們兩個說什麼呢?飯菜好了,還不趕緊端過來!”客棧的胖掌櫃從後廚伸出腦袋來,高聲喝罵兩個只顧閒話兒忘了做活的小夥計。兩個小夥計連忙笑嘻嘻應了,一個繼續打掃,一個就去端了飯菜。

董蓉歉意的衝著兩個小夥計一笑,趁著胖掌櫃不在的時候,又給了他們十幾個銅板,果然兩個小夥計機靈的藏了錢,各個歡喜的好像偷了油的小老鼠。

董蓉心裡有事,胃口自然不好,只喝了一碗粥就出門了。這時候的街面兒上,很多鋪子都開了門,有些赤腳的漁民挑著擔子給酒樓送新鮮的魚蝦。擔子裡有海水不斷滲出來落在青石路上,惹來行人高聲喝罵。幾個孩子淘氣,專門踩著水花玩耍,很快就被老孃拎著耳朵扯回家去了。

董蓉裝著尋常商販的模樣,默默走在路旁,很快就見到了門扇緊閉的董家鋪子。原本刷了新漆的門窗,不知被誰潑了些汙水,乾癟的菜葉掛在門鎖上,偶爾被風吹動,蕭瑟之極。門楣上的匾額也被刀劍一類的利刃劃的亂七八糟,勉強才能看出原本的四個字,“董家海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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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蓉心裡揪痛,雖然她沒有親自經營這些店鋪,但是商行的所有鋪子都傾注了她的心血,落得如今這個模樣,她怎能不難過?

老天爺今日心腸實在有些壞,就在董蓉望著董家鋪子的門面發呆之時,街道上遠遠走來五六個穿著寬袍,光著腦袋的大漢。若說他們是地痞無賴吧,他們的衣著模樣還同僧侶別無二致,但若是他們是僧侶吧,這袒胸露背,剔著牙,晃著膀子的模樣又實在不成體統。

但無論他們是什麼身份,這靜街效果卻是一等一的。很多行人遠遠見了他們都慌忙避了開去,有些鋪子的掌櫃卻苦著臉走出來,雙手捧了些銀兩,領頭的大漢收了銀子,或者喝罵幾句,或者乾脆抬腿踢上一腳,然後就帶著手下繼續前進。

待得走到了董家鋪子門口,那大漢狠狠吐了一口濃痰,末了想了想,又解了腰帶對著門扇嗤了一潑黃尿。那些跟隨的大漢不但不阻攔,反倒高聲喊好。

董蓉氣得緊緊握了雙拳,這一刻恨死了自己是個弱女子,若是她會些武藝,一定要上前打的他們滿地找牙。

許是她的表情太過氣怒,旁邊一家海貨鋪子的掌櫃是個好心的,偷偷扯了她的袖子,一邊高聲招呼一邊用力使著眼色,“哎呀,這位客官,我們鋪子裡海貨最是齊全,你來我這裡就是來對了。快,快,咱們先進屋坐,喝杯茶。”

董蓉眼角掃到幾個大漢轉頭望過來,就趕緊應道,“掌櫃的這麼說我就不客套了,正想販些海貨回老家去賣,就在您這裡看看吧。”

“好咧,客官您請。”

兩人說著話就進了鋪子,那老掌櫃趴在視窗偷偷望著大漢們走遠了,這才松了口氣,扭頭一邊招呼董蓉坐下一邊小聲問道,“這位小哥兒,您這是同董家鋪子有些瓜葛吧?就算再生氣也不能在那些彌勒教眾面前露出來,小心惹禍上身啊。”

董蓉極力忍了怒氣,拱手同老掌櫃見禮,末了小聲說道,“掌櫃的,我家老孃當年重病,幸虧這董家鋪子每月賞藥,這才活了命。老孃總是囑咐我報恩,如今我攢了銀錢想要販些海貨回去,自然第一個找來董家鋪子。可是這些人,怎麼這般無禮?”

老掌櫃搖著頭,嘆氣不已,“要說這董家,也與我們這些老街坊處的極好。那陳掌櫃和夥計們也都是熱心又仗義的,可惜,他們東家出了事,又不知道哪裡得罪了這些彌勒教眾,日日上門來搗亂,不得已就關門了。這一關就關了幾月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開門的時候。”

董蓉這會兒喝了杯茶,也算消了氣,想著老掌櫃這裡也打聽不到什麼內情,於是就在鋪子裡挑選了些幹海帶,魚幹兒,紫菜等便宜的貨品,湊了幾箱子才不過七八兩銀子。老掌櫃也不嫌棄生意小,照舊笑呵呵招呼她,末了還幫忙在相熟的車馬店僱了一輛馬車。

董蓉坐著馬車回了客棧,取了包裹付了錢就一路出城往濱州去了。

趕車的車伕年紀也不過四十歲,常送貨去濱州,又是個愛說笑的。這一路上同董蓉說說笑笑,倒也熱鬧。三百裡的路程,兩人不過四日就趕到了。董蓉找了家客棧住下,除了車費又多給了幾十文錢,算是謝他一路辛苦。

車伕很高興,幫著董蓉把箱子卸在後院就告辭走了。董蓉心裡急得恨不能立刻就知道家裡近況,於是找到客棧掌櫃,簡單談了談,把這幾箱子海貨作價五兩銀子賣掉了。

客棧每日招待客人,隔個一兩月也要採買這些海貨,如今董蓉送到家裡,價格又便宜一半,老掌櫃自然樂意接手。他樂呵呵收了箱子,又給董蓉找了間乾淨並且出入方便的房間。

董蓉簡單洗漱一下又吃了點兒飯菜墊墊肚子,然後就靜靜等待夜幕降臨。此時已經近了冬日,就算江南再暖和,比之夏日也要冷了許多。董蓉好不容易盼著天色完全黑了,就添了一件衣衫,然後出了客棧後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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