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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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玉書像是賣起關子道:“不, 這就是一封簡單的家書。你先聽這韓王都給越王都說了什麼‘內人病漸重, 恐需早療, 若至春來, 恐成痼疾,宜早下手,仍速相報’,你能從中聽出不同尋常的事情嗎?”

袁一沉默了片刻, 若有所思道:“從內容來看, 像是在說自家夫人病重,要為她今早醫治。這看似是家中瑣事, 若是自家兒孫說說, 那也很尋常。”

“可對一個不過宗族關係的越王嘮叨這樣的瑣事。並且, 這信中也未提託付越王代為尋覓名醫。因此,這種種事情,咋一看倒尋常, 可細細一想就經不起推敲。”

尹玉書贊同道:“的確。你再聯絡當前局勢, 大膽地往深裡想想這封家書。”

聽聞此言, 袁一嘴裡便斷斷續續地唸叨起家書的內容:“內人病漸重……若至春來……宜早下手……”

當他反覆唸叨過幾遍後, 像是找到了一些頭緒:“內人, 春來, 痼疾,下手。內人像是深宅中的女眷,春來之前能影響天下的局勢大事,無非是不久之後舉行的受圖大典。而信中核心內容都是在說除痼疾, 早下手。”

說到這兒,他用犀利的目光看著面前尹玉書,雖然身邊並沒有人,可他還是不由得壓低聲音

道:“這是暗號。李唐宗氏的人要下手了?”

尹玉書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不是要下手。他們早就已經下手了。這封暗藏玄機的家書在半個月前,就在那些有分量的李唐宗親間傳開了。”

聽到這話,袁一心底暗自一驚,他慌忙問道:“若是如此,事情已到了何種地步?”

“事情到了……”說到這兒,尹玉書突然停了下來,他抿著嘴,緊緊地皺著眉,低頭沉默許久。

他用難掩驚恐的眼神看著袁一,聲音略有些顫抖道:“當我坐到這兒,跟你說這些,咱們就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

“就在今晚,我們必須要做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就像行走在刀尖,只有要任何差池。我們不僅都得人頭落地,還得搭上滿門的性命。所以,我能把一家老小的腦袋,都放在你手裡攥著嗎?”

聽到這話,袁一心中不由湧起陣陣暖意:“我可以把你的話理解為,就算我把你帶坑你,你也會義無反顧得帶著一家人跳進來嗎?”

尹玉書像是釋放巨大壓力般,長長吐了口氣,聲音低沉道:“開門見山的說,朝野皆知你是聖後的人,我自然也不例外。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

“可你若衡量利弊之後,還是堅定最初的選擇。那我也就只能賭一把,跟你一起跳坑了。”

袁一用探究的眼神看著他,見他滿臉真誠,不像是違心的虛偽之言。因而,他為了讓氣氛別太沉重,故作輕鬆道:“你憑什麼認定,我現在蹲的一定是個深坑?而不是個藏滿了寶貝的金窟窿呢?”

聽到袁一這番極賦機智的幽默比喻,尹玉書緊繃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微笑:“我也希望如你所說。可很多事就像賭石,一刀窮一刀富。”

話到這兒,他不由長長嘆了口氣,意味深長道:“在關鍵的政治投資尤是如此,不管你是多在行的老手,多看好原石的品相,你對別人說得有多頭頭是道,可在你心裡卻很清楚,在這一刀之後,你是窮是富,其實全靠瞎蒙。”

袁一笑道:“賭石?有意思!你知道歷史上最厲害的賭石是哪一樁嗎?”

尹玉書想了片刻,搖了搖頭。

袁一繼續道:“春秋楚國的和氏璧。楚國人卞和發現了一塊藏有寶玉的原石,他先後獻給了國君楚厲王和楚武王,可這兄弟倆身邊的玉工都不識貨,說卞和獻來的只是塊破石頭。見卞和竟敢戲弄國君,還是接連兩次,卞和先後以欺君的罪名,被砍去雙腿。”

“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換做任何人,都會不再相信這塊晦氣的破石頭是珍寶,恨不得把它有多遠扔多遠。可卞和卻執拗地堅信,他所獻之石中絕對藏著舉世無雙的寶玉,只是世人眼拙不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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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等到楚文王繼位,卞和沒敢再獻寶,而是在荊山下抱著原石,哭了三天三夜,最後,淚盡泣血,實在太過悲壯,這事就傳到了文王耳朵裡。興許是起了惻隱之心,文王沒有玉工品鑑,

而是直接一刀將原石剖開,便得到了舉世無雙的和氏璧。”

見袁一滔滔不絕地說了許久,最後,尹玉書冷不丁來了句:“和氏璧的故事嘛,我知道啊!所以,你說了這麼多,用意是?”

袁一笑道:“用意?單純的說個故事。”

“你不是在逗我吧?”

袁一搖了搖頭:“我可沒在逗你。我是在說故事,可你怎麼聽,就另當別論了。”

見他竟故弄玄虛起來,尹玉書便故意道:“若是如此,我覺得這卞和很沒腦子,既然識得良玉,為何不據為己有,一刀切開是寶就留,是石就棄。

偏要貪圖虛名,惹禍上身。”

袁一點點頭:“你這道理也說得通。不過,自古流傳的這樣的讖語,德不配位,必有餘殃。可能卞和知道自己不配擁有稀世珍寶,只要貨與帝王家。”

尹玉書並不認同道:“他就算貨與帝王家,可還是遭受了斷足之禍,那又該如何解釋呢?”

見被他鑽了空子,袁一依舊從容道:“這可以視為,位不配德,必受蹉跎。”

尹玉書狐疑地看著他:“我自認為飽讀詩書,這德不配位,我倒聽過。可這位不配德,還真是聞所未聞。這不是王爺為了挽尊,臨時起意的自圓其說吧?”

面對質疑,袁一不慌不忙道:“所謂位不配德,用粗俗一點的話來說,就是殺雞用牛刀,一把刀能輕鬆地殺死一頭牛,卻宰不好一隻的雞。”

“這就好像一個人有著爍古曠今的品行和學識,卻無人賞識,終其一生都只能懷才不遇顛沛流離。這個人生前不能為自己正名,可死後卻有弟子三千不遺餘力地將他的學術思想發揚光大,成為千古帝王之學。”

聽到這兒,尹玉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不就是孔丘,孔聖人嗎?生前被各國諸侯視為敝履,死卻被歷代君王頂禮膜拜。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袁一搖搖頭,強調道:“這不是諷刺,是位不配德,必受蹉跎。對孔子而言,任何一個諸侯王身邊的謀臣之位,都無法承載他的厚德,唯有千載的聖人之位才能分擔這份厚重。這才造成他生前

無位可容,死後位高無尚。”

“這就好似卞和有一雙識寶慧眼,一身赤膽忠心,國內卻無識寶的明主,因而便受盡蹉跎,直到遇到了厚德之君楚文王。如此,倆人互相造化,德位相當成就和氏璧的千古佳話。”

尹玉書笑道:“果然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現在,我故事也聽了,道理也學了。可依舊沒理明白,和氏璧究竟講的一回什麼事?”

這回袁一沒有繞圈子,而是直截了當道:“世事無常,天命難改。我想說的是,像和氏璧這樣的稀世珍寶,都是帶著天命而來,就算所有人都看走眼,嫌棄它是破石,可總有命定護他的人,也有命定受它的人。”

“這不僅是和氏璧,孔子也是如此,護他的人是弟子三千,受他的人是歷代君王。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怕你嫌煩,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尹玉書眯著眼瞧著他,難以置信道:“天命?我沒聽錯吧?在我記憶中,你可不像是這麼迷信的人啊!”

袁一露出抹笑意:“我的確不迷信,可我信順應天命。這就是我要說的和氏璧的故事。”

此時,尹玉書方才恍然大悟道:“鬧了半天,你這是在借古喻今,把聖後比作和氏璧。我說得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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