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一百二十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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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用探究的眼神看了他許久, 並不急著說話, 而是拿起手邊的茶盞, 淺淺地飲了口。

這時, 她方才開口,用略為低沉的聲音道:“若是一廂情願,來見我的人應該是太子,不是嗎?其實,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遭逢的種種都非尋常之事,若要並肩前行, 不亞於刀口舔血。你肯定有過很多掙扎, 可你終究還是來了。”

說到這兒, 她站起身走到沈侍讀面前,用那雙帶著迷離微笑的眼睛凝望著他,聲音變得柔和又悅耳:“你明明有更好的選擇, 卻偏偏選了最壞的那一個, 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這番話猶如一道劃破長空的驚雷, 讓沈侍讀眼前的迷霧驟然散去, 他心裡變得莫名敞亮, 意識到自己的確做了一個最壞的選擇。

見他沒有答話, 像是陷入了沉思,宮女便繼續道:“這是因為你的心,一顆向著我的心,把你帶到了這兒。對你而言, 似乎是意料之外,其實更是情理之中。”

宮女能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思,說得分毫不差,這讓他極其厭惡,或者說極其害怕。為了掩蓋,他簡直暴跳如雷地否認著宮女的猜測。

面對他過分激動的情緒,甚至語帶粗口的辱罵,宮女始終從容自若,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等到不安的情緒全都發洩殆盡,沈侍讀擰著眉垂下頭,不再言語。當滿腔的惱怒消散,一種莫名的內疚湧上他心頭。

他沉默許久,方才用緊繃又乾澀的聲音道:“我不該說的那麼過分,我……我……”

他支支吾吾的,卻難以找到合適的說辭替自己的粗痞辯解。

正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宮女,終於開口道:“你說得沒錯,我是下賤,我是恬不知恥。的確,比起那些以取悅男人為生的青樓女子,我也做了賣笑,賣弄風情的勾當。可不同的是她們取

悅男人是為了銀子,而我取悅男人是為了權勢。”

說到這兒,宮女停頓了片刻,方才繼續道:“這是你能看到的,可你看不到是我們的下賤也好,恬不知恥也好,都是為了更好的生存罷了。當一個無所依傍的女人,卻身處險惡的壞境裡,她除了臉蛋和身體便一無所有,這對她而言很可恨,也很可憐。”

沈侍讀一直低著頭聽她說著,他難以分辨這些究竟是肺腑之言,還是博取同情的矯揉造作。可不論如何,他心卻被番話所牽動。

當他抬起頭,瞥見宮女眼眶紅紅,當說到最後她晶瑩的淚水從模糊的眼眸滾落。

他以為宮女又在玩弄博取同情的戲碼,可當他視線與之交匯,宮女竟忙不迭地低著頭擦去眼淚,

立刻便收起了滿腹委屈,換做了一副高傲也從容的姿態,舌燦如蓮地進行起遊說。

她先是刀刀見血的向沈侍讀指出,他非門閥世家,在朝廷又無可依傍的靠山,他若胸無大志,未來只打算在地方混混,可以開撇開門第之論。

可他若想權柄中央,那麼出生必定是他的致命傷,因為當朝的執政者對門閥偏見根深蒂固,嘴上說不拘一格降人才,可實際上卻用門閥之見在百官晉升的道路,設定了一堵堵無形卻威力的巨大的高牆。

可凡事總有例外,沒有先天的出生,就只能依仗後天的靠山。如他這樣的青年才俊,尋找靠山最好捷徑就是娶得世家千金,如此有了靠山加持,再懂得些運籌帷幄的法門,還是能有魚躍龍門的機會。

可惜,他的才名滿天下,花名也毫不遜色,天底下沒有哪個做爹的,願意把女兒託付給這樣的登徒浪子。無疑,這條絕佳捷徑也被他曾經的劣跡斑斑給堵死。

這天時,地利這兩項他都不佔,就剩下人和了,他是儲君的身邊人,等到一朝儲君變帝君,便能等來“一朝天子一朝臣”交替之時,許多權利席位空缺待補,往往如他這般的身邊人很容易得到重用,這便是他唯獨佔有的人和。

可伴君如伴虎,今天太子能被他哄得推心置腹,可明天受了離間挑唆,就能對他疑慮重重。

再說,以往他都是以奴顏婢膝的姿態取悅太子,而並非用能人所不能的才幹,讓太子心悅誠服地認定他是自己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正因為他擺錯姿態,所以,太子每每談及他,都不由得流露出輕視怠慢之感,這不難看出在太子的意識中,他不過是個有些文墨,又懂得伺候人的奴才罷了。

太子身邊的奴才何其多,今天能他把放在身邊,明天興許就輪到了別人。因而,他看似佔有的天時,其實搖搖欲墜,並不牢靠。

聽到宮女入情入理說了這麼多,沈侍讀回想起這一路走來的所作所為,以為自己精明妥帖,可實則火候不足。

他想用畢生心血編織一卷權傾天下的錦繡佳作,卻不懂得構架著色的濃淡深淺,亦不懂得運用留白拔高意境深遠。

他知道在開卷便一味地濃墨重彩,自以為高明地堆疊著華麗的景緻,得到外行人的嘖嘖稱奇就沾沾自信,殊不知到了真正的行家眼前,這不過是一幅急於求成,又欠火候的髒亂之作。

外行遍地跑,行家世難尋。現在,他總算遇到真正的行家,被這麼劈頭蓋臉地點評了一番,他非但沒有心生厭惡,反倒莫名多了幾分崇敬之情。

他皺著眉,嘴角卻含著笑地打量著,面前慷慨陳詞的宮女,心中不由好奇,她一個年紀輕輕,又久困宮闈的女子,怎麼能有這般縝密的權謀心思和超然的政治眼界,莫非權謀之術,也存在天賦

異稟這回事?

當宮女看到他這臉頗有深意的微笑,她原本緊繃的神情也放鬆下來,她抬手指了指:“瞧你這一臉,莫非是聽完這番痛呈利弊之後,深感與我並肩同行,互惠互利才是明智之舉?”

他收起笑臉,故作嚴肅的搖搖頭,違心道:“不!我這是嘲笑你太天真了,以三言兩語就能被你說服,幹這賠本又丟命的勾當嗎?”

宮女是慧極之人,他稍起意,她便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蹙著眉問道:“你要如何,才覺得不賠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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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此問,他便知道宮女已然明白自己小心思,他明白自己的價值,也深知宮女向來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行事風格,以此來看,他有九成把握,宮女會讓他稱心如意。

這麼一番思量過後,一抹雀躍之情便在他嘴邊盪開:“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可有一點很明確,你找錯人了,你狡猾得像只狐狸,咬起人來又兇狠得像只大尾巴狼,我不想做那種,只要價錢合適,隨時能被你賣了的傻子。一句話,我不信你。”

“你要怎麼肯信我?”宮女心裡明明知道答案,卻故意繞著圈子。

這回,他卻精明的回答道:“你是主,我是客,這些是你該做的,而不是我,不是嗎?”

看著他臉上狡詐的微笑越發明顯,宮女緊緊抿著嘴,臉上露出幾分慍怒之色:“我可能說得還不夠清楚,所謂的互惠互利就是我在宮闈得到一席之地,而你在朝堂權柄在手。這筆買賣不管怎麼算,都是你賺得比我狠,還不能讓你稱心如意嗎?”

他搖搖頭:“那些都太遠,未來豈可算盡。我想要近一點,最好唾手可得。哪怕有一天,真被你這只狡猾的狐狸賣掉,也至少得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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