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焦慮與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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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霧淵堡壘了嗎?”丘奇仰起頭,“一座鑲嵌在地下、與大裂隙完全融為一體的堡壘。”

“這些人在加固這些堡壘嗎?”

坎普提出疑問,只可惜這裡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雖然大家都是見多識廣的、富有專業素養的外勤職員,但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大學專業是土木工程,實在看不懂這些。

“比起這些,我們確定了霧淵堡壘的存在,之後呢?護送丘奇進去,探查情報嗎?”

帕爾默看著防禦森嚴的堡壘,感嘆著這龐大造物的存在,它就像一顆埋在地下的毒瘡,在僭主的庇護下,居然潛藏了如此之久,緊接著他目光就鎖定在了那些警戒的無言者們身上。

“要先解決掉那些哨兵嗎?”帕爾默抽出了風暴羽,“我可以解決他們。”

憑藉著風暴羽的超遠距離打擊,以及自身的以太遮蔽,帕爾默完全可以將風暴羽隱藏於濃稠的霧氣裡,無聲無息地解決這些無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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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絕對不能對無言者動手。”

伯洛戈否決了這一提議,接著他對其他幾人講述了自己對於無言者的瞭解。

“他們的感官彼此共享,其中一位無言者發覺了異樣,剩下所有的無言者,都會察覺到異常所在。”

伯洛戈接著說道,“最重要的是,一旦死傷過多,無言者們的階位就會上升……”

其他人有些不明白伯洛戈這句話,停頓片刻後,伯洛戈整理語言解釋道。

“他們像是共用同一個力量源,數量越多,分均的力量越少,相反,一旦無言者產生了大規模死亡,甚至說只剩下一個人時,他的階位會輕易抵達守壘者,乃至觸控榮光者的階位。”

帕爾默記起了第一次談判時,伯洛戈獨自一人殺入大樓內,戰鬥後,他昏迷到底。

他問,“你那時就是遭遇了這樣的事嗎?”

伯洛戈肯定道,“是的,當我殺到最後一人時,無言者的以太強度攀升至了守壘者。”

守壘者。

幾人的呼吸一滯,在超凡世界中,凝華者與禱信者佔據絕大部分的基數,負權者是屹立於基數之上的中堅力量,而守壘者與榮光者,已經可以看做天花板級的戰力了。

伯洛戈直面了一位守壘者。

很快,其他人幾人意識到一件事,第一次談判時,他們也在場,但從封閉大樓內走出的,只有伯洛戈一人,那位守壘者級的無言者並不在其中。

他是死了嗎?被伯洛戈所殺?

坎普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想問伯洛戈封閉大樓內究竟發生了什麼,難道說伯洛戈以禱信者之力斬殺了一位守壘者?

伯洛戈打斷了坎普的想法,他說道,“這次行動比我們預想的還要複雜,我們得換條路潛入了。”

“你可以統馭出一條路嗎?”哈特提議,“就像那些礦工一樣,從巖體內開鑿出一道路,抵達霧淵堡壘內部。”

坎普否定了哈特的提議,“即便再怎麼以太遮蔽,還是有著被發現的可能,更不要說,霧淵堡壘一定有著虛域籠罩,一旦觸發了虛域的警戒,我們同樣會遭到圍攻。”

沉默片刻後,伯洛戈說,“不……我可以嘗試一下。”

他顯得自信十足,“我或許可以鑿開一條路。”

討論的幾人停了下來,坎普的聲音不可思議,“你確定嗎?”

伯洛戈說,“我確定,只要霧淵堡壘內的虛域,沒有墾室那樣複雜就好。”

“墾室?”

帕爾默聲音高了幾分,他總是能注意到一些常人注意不到的事。

他壓低了聲音,“你小子對墾室做了什麼?”

“你不會想知道的。”

伯洛戈搖搖頭,如果墾室有意識、有記憶,它一定煩透了自己。

憑藉著自己統馭學派的秘能,伯洛戈完全有能力鑿出一條密道潛入,將丘奇護送進去,至於虛域的防禦?伯洛戈可以滲透防禦,乃至將部分的虛域,轉為自己所有。

如果說錫林是當之無愧的霸主,憑藉著強權,令所有人朝他跪拜,那麼伯洛戈就是徹頭徹尾的掠奪者,在無限狹銳的傾向下,敵人的所有珍貴之物,都將被他奪走。

撤離,另尋道路。

臨時行動組的各位除了伯洛戈是負權者以外,便都是禱信者了,單從行動組的整體強度來看,他們已經算是精英小隊了,更不要說還有伯洛戈在。

幽藍泛青的光芒在伯洛戈的手心升騰,他將掌心按壓在冰冷的岩石上,短暫的停頓後,身前巨大的巖壁變得四分五裂,在伯洛戈的身前開闢出一條道路。

伯洛戈向前邁步,隧道逐漸深入,開闢出來的多餘岩石,則被轉移至了外部,成為了巖壁上一個又一個尖銳的尖刺。

秘能·統轄敕令的統馭十分精密,除了輕微的震動聲外,沒有任何雜音,再加上伯洛戈自身的以太遮蔽,他無聲地開闢出了一道數十米深的隧道。

哈特、坎普、雪來,來自第六組的三人守在入口處,避免有人發現這裡的異樣,一旦被前後夾擊,他們的處境會很被動。

伯洛戈與帕爾默護送著丘奇,繼續深入巖體。

“你的秘能還真是好用啊,”帕爾默的聲音在伯洛戈的腦海裡響起,從進入巖體起,他們就開始使用哨訊通話,他提議道,“有考慮過去當盾構機,幫忙挖一下地鐵嗎?”

伯洛戈冷冰冰地回答道,“根據條例,超凡與凡世必須有所間隔。”

超凡之力不止可以使用於互相毀滅的戰爭裡,恰當的使用,它將變成革新世界的生產力,但這樣的革新誰也不清楚會帶來何等的混亂,更不要說還有魔鬼這些不安定的存在。

一直以來,無論是來茵同盟還是科加德爾帝國,乃至所有與超凡有關的勢力,大家都默默地遵守著超凡與凡世的隔絕。

凡世的事由凡世來解決,超凡的事由超凡來毀滅。

伯洛戈心底有股危機感,他知道條例就是用來被撕毀的,誰也不知道這樣的默契還能持續多久,並且近些年來的超凡衝突,越發模湖了兩者之間的界限,加之以太濃度的攀升,預想中,一個無比混亂的黑暗時代近在遲尺。

停下這本能的內耗,伯洛戈專注於眼前的事,以凡世的力量開鑿岩石,是件無比麻煩的事,隨著開鑿的深入,巖體的構成也在變化,但這都妨礙不了伯洛戈。

“丘奇,你有什麼在瞞著我們嗎?”

伯洛戈的聲音在丘奇的腦海裡響起,沒有心樞之網的情況下,哨訊一對一溝通,帕爾默並不清楚兩人的密談。

丘奇說,“你是指什麼?”

“我知道你的秘能,你可以變換自己的面容、體態,以此潛入敵人的內部,可是這樣的力量未免有些太弱小了。”

伯洛戈繼續說道,“只要足夠精妙的鍊金武裝……不,甚至說只要一定的化妝技術,就能做到這一點。”

“所以呢?”

“所以,僅僅從這樣的秘能來看,你的潛入手法很低階、風險也很大,但你卻如此受到重視。”

伯洛戈回憶著風源高地時的經歷,在結合現在來看,這兩次事件裡,看似伯洛戈主導了整個事件的發展,但實際上丘奇才是真正的主角,他執行著隱藏在表象下真正的命令。

“為什麼呢?丘奇,為什麼你會如此被賦予重任呢?”

青色的目光掃過丘奇的臉,那是一張陌生的臉。

“僅僅是因為無面人的力量嗎?”

丘奇面無表情,哨訊帶來聲音,“抱歉,我無法透露太多。”

“不想透露,是因為你在欺騙我們?”

“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簡單的推導而已,只是換換臉、換換樣子,這還不足以承擔起這樣的重責,”伯洛戈說,“你一定還有著其他的力量,不為人知,甚至說就連帕爾默也不知道的力量,對嗎?”

“或許吧,”丘奇表現的極為鎮定,“那麼……組長,你是開始質疑你的組員了嗎?”

“不,我沒有質疑你,我只是有些好奇。”

伯洛戈的聲音柔和了下來,他接著說道,“我有和你提過嗎?丘奇,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很古怪的人。”

“哪裡古怪。”

“你太神秘了,不夠真實。”

伯洛戈掘開岩石,挖出的廢料沒入牆體內,又在巖體的表面析出,像是一根根稜角分明的結晶體。

“沒有人知道你真正的容貌,也沒有人知道你的過去……我們對你的瞭解太少了,甚至說,因為你情報人員的特殊性,我有時候都在懷疑,丘奇這個名字,是否也是個偽裝。”

“不,丘奇這個名字是真實的。”

丘奇說,“我需要一點真實的東西。”

“你在偽裝下躲藏的太久了,你開始害怕展露真實的一面嗎?”伯洛戈接著問,“就像阿菲亞那樣?”

丘奇說,“組長,我認為工作時間,沒必要談論這些私事。”

“抱歉,我只是想試探一下你,畢竟我對你很好奇,好奇於你的特殊之處。”

“這毫無意義。”

“為什麼?”

丘奇停頓了一下,漆黑的隧道內,有的只是一雙雙暗澹、透露著微光的眼童,以太遮蔽下,三人的以太反應壓縮至了極限。

丘奇說,“因為你會忘記的。”

伯洛戈敏銳地捕捉到了丘奇話中的關鍵資訊,“我猜這並非某種‘形容’,而是事實,對嗎?”

“大概吧。”

“好吧。”

伯洛戈沒有繼續追問丘奇,既然丘奇表現了強烈的抗拒,自己也沒必要抓著他的隱私不放,伯洛戈只是很好奇,以及想在這無聊的時光裡,打發一下時間。

死寂的推進又持續了一段時間,伯洛戈在觸及某物時,停下了腳步。

伯洛戈低聲道,“到了。”

擴散的以太遭受到了阻力的抗拒,伯洛戈的第一次礦工很是成功,他觸及了虛域保護的區域,在沒有引起虛域的警惕下,伯洛戈展開秘能,對虛域開始滲透。

纖細的光軌從伯洛戈的掌心延伸,直到伯洛戈的鍊金矩陣延伸、覆蓋在了霧淵堡壘的虛域之上。

伯洛戈的統馭與常規的統馭有著一個極大的差別,其他人是以以太來進而掌控物質,伯洛戈則是將鍊金矩陣擴張而出,覆蓋在需要統馭的物質上,將它們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進而對其操控。

秘能·統轄敕令也是如此,在伯洛戈發動秘能時,他的鍊金矩陣便無形地向外擴張,裹挾著伯洛戈的以太,猶如霧氣般,充盈在整片秘能所覆蓋的區域內。

伯洛戈專注地滲透虛域,如他所想的那樣,並不是所有的虛域,都如墾室那般強大,雖然有些吃力,但伯洛戈還是精妙地在重重防線裡,鑿出了一道縫隙,並以這道縫隙擴張,在霧淵堡壘的虛域防線裡,開啟一道可以通行的門。

“好了,輪到你表演了,丘奇。”

伯洛戈讓開了身位,在他的統馭下,一道石門緩緩開啟,幽邃陰暗的霧淵堡壘近在遲尺。

……

隧道的入口處,哈特三人守在這裡,他們的氣息壓制的極低,就像不存在了一樣,警惕著周圍滾動的濃稠霧氣,以免任何意外的可能。

哈特扛著大盾,坎普的手一直按在刀柄上,至於雪來,她緊閉著眼,以太感知如潮水般向著四周擴散而去。

這裡位於彷徨岔路的底層,到處都是因霧氣而被廢棄腐壞的建築,霧氣濃稠的幾乎能析出水滴,肉眼可見的範圍不超過五米。

這種情況下,雪來只能盡其所能地展開以太感知,像是雷達般,監測著周圍的動向。

寂靜裡,哈特活動了一下脖子,視線的餘光掃過坎普與雪來,三人都來自第六組,並且都處於禱信者階位,但比較之下,坎普與雪來都算是新人,從業時間更長的哈特,是三人之中的領頭。

“從出發時,你看起來就有些不對勁,發生了什麼,坎普。”

長久的寧靜裡,哈特的聲音忽然在坎普的腦海裡響起。

坎普愣了一下,解釋道,“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嗎?”哈特再次問道,“你看待伯洛戈的眼神有些不對勁,是發生了什麼衝突嗎?我或許可以幫你調解一下。”

哈特不喜歡眼下的工作,比如偵查工作,他還是喜歡第六組的老本行,正面戰場的壓制鎮暴。

這次行動不需要發生任何衝突,只要把丘奇送入霧淵堡壘內就好,為此哈特顯得沒那麼警惕,可能這樣也是老手們的從容。

“別說謊,伯洛戈可能沒注意到,但我看到了,你有時候看待他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他一樣。”

哈特和坎普聊了起來,濃霧裡的寂靜有些過於難忍了,和坎普聊聊,有益於緩解壓力。

坎普沉默了很長時間後,他緩緩說道,“我有些嫉妒他。”

“哦?”哈特問,“嫉妒什麼?”

坎普努力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將自己的情緒全盤說出,在第六組中,哈特的人緣非常好,他那副毛茸茸的模樣看似兇惡,但熟悉後就很容易令人放下警惕,更重要的是,哈特也很善於傾聽,在坎普剛入職時,他就是由哈特帶著的。

“我……我也不清楚這算不是算嫉妒……我是個好勝心很強的人,”坎普說,“我總是忍不住,將自己和其他人比較。”

坎普含湖不清地說道,“榮譽功績,諸如此類的東西……大概吧。”

“你把伯洛戈當做了比較的物件?”

哈特聽明白了坎普的煩惱,他倍感意外。

坎普乾脆坦白道,“是啊。”

哈特搖搖頭,“那你可選錯了物件啊。”

“我已經發現了……難道你沒有將自己和他比較過嗎?”坎普說,“我們都是外勤職員,你難道不想做的比他更好嗎?”

“想過,如果說不拿自己去比較,那是不可能的,”哈特也坦白起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和你不一樣的是,我的好勝心沒那麼強,意識到巨大的差距後,我就放棄了。”

“你能忍受嗎?”坎普問,“在心底不斷響起的聲音,催促著你。”

“我心底沒有那樣的聲音,也可能有過,但它很快就麻木掉了。”

哈特頓了頓,勸解道,“坎普,沒必要去比較什麼,比較會令很多事變得無聊起來。”

“就算你想比肩伯洛戈又如何,總會有人比伯洛戈更強大,如果論起秩序局的功績,那我想沒有任何人能比的過任何一任局長。

如果將這種比較,放大到全世界、人類的歷史,僅從我的角度來看,沒有人能比的過所羅門王。”

哈特將視線挪到了坎普的臉上,坎普戴著面具,哈特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此這般,你還要繼續所謂的比較嗎?還是說,在意識到無法追趕的情況下,陷入絕對的絕望?”

坎普沉默了下來,他之所以拿伯洛戈做比較,也只因伯洛戈是離他最近的人而已,他也明白,自己超過了伯洛戈,也會有下一個伯洛戈出現,帶給他焦慮與嫉妒。

正當坎普陷入思緒的重擔時,哈特再次說道。

“我覺得焦慮與嫉妒反而是一件好事。”

坎普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焦慮與嫉妒會變成你前進的動力,勇攀高峰,而不是像我這樣,”哈特毫不介意地說道,“說實話,我覺得當個禱信者,一直混到退休還不錯,現在都累成這副樣子了,如果幾年後我晉升成了負權者,指不定要和什麼樣的瘋子作戰。”

“當然,一旦焦慮與嫉妒不受控制,那麼它們就會化作野火,吞食你的自身。”

哈特說,“這一點我沒法幫到你,只能你自己掌控,去利用這些負面情緒,而不是讓它們反過來影響你。”

坎普和哈特對視在了一起,久久地注視下,他感謝於這位前輩的幫助,內心扭曲畸形的心態得到了一定的緩解,就像一團糾纏在一起的毛線團,緊密聯系的線條終於鬆懈了幾分。

可還不等坎普在這樣的安寧裡享受過多,劇烈的震動從身後的巖體裡傳來,緊接著一股股勐烈的陣風從隧道內湧出,像是怪物在嘶聲尖叫。

“準備作戰!”

哈特震聲道。

坎普抽出刀刃,雪來也解除了以太感知,震動來自於隧道盡頭的霧淵堡壘,那裡不處於雪來的感知範圍內,她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不等幾人行動,一輪又一輪的以太衝擊自隧道內衝擊而至,坎普剛準備突進隧道內,哈特一把攔住了他,緊接著天搖地動,隧道一節節地坍塌,千噸重壓碾碎了沿途的一切。

坎普站在已經變成廢墟的入口處一陣後怕,如果沒有哈特的攔截,他已經被埋進了廢墟裡。

腦海裡一片空白,坎普看向哈特,現在他們與伯洛戈距離過遠,哨訊已經難以聯絡了,兩撥人徹底失聯開來。

“走!”

哈特拍了拍坎普的肩膀,他們並不準備撤退,而是直接朝著剛才的路線,朝著霧淵堡壘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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