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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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陽,蔡府。

九月初的天氣,雒陽已是秋高氣爽,涼意入骨。

清晨,林夕站在院中,低頭看著府中滿地的落葉,默然無言。

眼皮微動間,目光中卻帶著難以言明的情緒,不知在想些什麼。

早在聯軍討董開始之前,林夕就偽裝成蔡邕的族侄,跟隨著沮授進入了雒陽。

林夕深知此次任務的重要性,所以在雒陽這兩三個月以來,一直深入簡出。除了時常登門拜訪的董卓之外,雒陽城中很少有人知道蔡邕還有這麼一位族侄。

董卓賞給蔡邕的這處宅邸,之前正是袁隗的宅邸。自董卓撕了袁氏一戶口本之後,他便讓蔡邕搬了過來,以示自己對蔡邕的禮遇。

去年今日此門中,恰好又是這個深秋時節,袁隗曾指著院中大樹,對袁術講了一番袁氏當興的大道理。

而今一載時光恍然飛逝,袁隗當初的預言成真,以袁紹兄弟為首的袁氏,隱隱有天下登頂的勢頭。

可惜,這一切袁隗是看不到了。

但是那顆被袁隗寄予厚望的幼苗,並沒能汲取大樹的養分成長起來。反倒是被袁隗與袁術認為必枯的大樹,倒是挺過了去歲嚴冬,今年又開得燦爛。

只是,眼下又是深秋,嚴冬不久又將到來,這顆大樹還能否再次挺過去,終究是不得而知。

林夕走了兩步來到樹下,望著眼前枝枯葉落的大樹,不由得怔怔出神。

良久,身後有人走了過來,其人腳步輕盈,踩在落葉上,也只發出輕微的聲響。

林夕沒有回頭,因為他已經從腳步聲中,判斷出了來人的身份。

“兄長!”

鳳鳴衛兩姐妹中的玉蟬走到林夕身後,微微一福身,輕聲喚道。

作為校事府令,鳳鳴衛自然是林夕一手組建。雖然過程全靠林朝給的方法,但林夕在兩姐妹心中積威日深,非一兩月的時間能夠消除。

只是林朝曾許諾將兩姐妹收入林氏,林夕也就不好在她們面前擺架子。

此時聽到玉蟬呼喚,林夕轉過身來,面色平靜地微微頷首道:“何事?”

按照這個時代的價值觀,林夕有馬革裹屍還的志向,足可稱得上五好青年。他的性格雖說不上陽光開朗,卻也帶些豪氣。

但當了幾年特務頭子,整日在暗中謀劃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使他整個人都內斂清冷了許多,全然不見當年安喜縣時的稚嫩與朝氣。

玉蟬再福身,朱唇輕啟道:“兄長,沮先生喚你過去,說有要事相商。”

聞言,林夕點了點頭。

同時又深深看了玉蟬一眼,皺眉道:“你如今身為蔡府嫡女,對某自然不必多禮,免得惹人懷疑。再者,你見過哪個大戶人家會使喚嫡女傳話?以後還需謹慎。”

“唯……小妹知道了!”

聽林夕稍稍加重了語氣,玉蟬下意識就想行軍中的禮節,卻又發覺不妥,這才故作柔弱的應了一聲。

作為蔡邕嫡女,兩姐妹自然不可能像家僕一樣被人使喚。林夕深知以沮授的能力,斷不至於犯此等低階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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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玉蟬自告奮勇前來傳喚自己。

而沮授之所以會同意,多半也是想讓自己管教一番,免得以後露出馬腳,誤了大事。

想到這裡,林夕繼續開口道:“待會你回房之後,好生思慮一番,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說罷,林夕轉身離去,留玉蟬一人在風中靜立,默默看著他的背影。

等林夕走遠了,玉蟬依舊站在原地,不吭一聲,眼角卻閃過一絲晶瑩……

貂蟬從暗中走了過來,抓住了妹妹的手。

感受到手上傳來的溫暖,玉蟬扭過頭來,看著自己姐姐,輕聲開口道:“姐姐,府令他……”

“小妹,姐姐知你心中所想……”

貂蟬搖頭嘆息道:“只是咱們出身卑微,若非府令垂憐,早在兩年前就成了路邊的孤魂野鬼。能為監軍與府令效力,已是天大幸事,千萬不敢有那些妄念。”

聞言,玉蟬輕輕點了點頭,開口道:“姐姐,我明白的……”

貂蟬掏出手巾,幫妹妹擦拭了一番眼角,半是告誡半是嘆息道:“你明白就好,咱們姐妹雖然是棄子,但也得盡心完成任務。”

……

林夕推門進來,見廳堂中蔡邕與沮授相對而坐,正在談論些什麼。

“子煦來了,且入座吧。”蔡邕開口笑道。

林夕點了點頭,分別衝兩人一拱手,然後才坐了下來。

沮授今日看上去興致不錯,嘴角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他見到林夕面無表情,便好奇道:“子煦,為何悶悶不樂?”

為何悶悶不樂?

林夕嘆息一聲,壓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此時董卓的三步計劃,已經快走到了最後一步,整個雒陽城內,可謂是人人自危。

在這個故土難離的時代,若非刀劍加身,誰肯背井離鄉?

這幾日,大街上的血跡就沒幹過。

那些不願跟著董卓去長安的百姓,全都被董先生以反面教材來訓誡所有人,被西涼軍殺死之後,還得在城門上懸首示眾。

既殺人,又誅心!

林夕出身行伍,手上雖沾染了無數鮮血,但那是戰場上明刀明槍殺出來的,他自覺問心無愧。

但外面被殺的,卻是手無寸鐵的百姓!

如此恃強凌弱的行徑,讓林夕很是不齒,若非有重任在身,他都想衝出去斬殺幾個欺辱百姓的西涼賊子!

整日聽著百姓的慘叫聲,他的心情又如何會好?

事實上,不僅他一人如此,連蔡邕這幾日也是悶悶不樂。

此刻聽到沮授的問題,又看到他嘴角的笑容,林夕忽然按捺不住心中的狂躁,開口反問道:“沮先生,百姓慘遭董賊凌辱,某應該高興嗎?請恕某無先生這般胸懷。”

見林夕情緒有些激動,沮授搖頭笑道:“子煦何必譏諷,某亦有憐憫之心,也並非不顧百姓死活之人。”

說到這裡,沮授收斂了笑容,滿臉認真道:

“只是某自問,看得更通透一些。”

林夕不解道:“先生此言何意,何為通透?”

沮授抬手一指外面,繼續說道:“子煦,這幾日外面發生之事,猶如人間煉獄。但究其根源,是何人所為?”

“哼,自然是董賊所為!”

“那你我可以能力改變現狀?”

“以目前而言,自然是沒有的。”

沮授攤手笑道:“那不就得了,你我既非罪魁禍首,又無法改變現狀,為何還要自尋煩惱?”

聽完了這句話,林夕還是搖了搖頭。

他不明白,沮授此等做法還不是冷眼旁觀,毫無同理之心。

見此,沮授輕嘆一聲,心道林子初的弟弟怎會如此愚鈍。難道林子初平日裡沒有教過如何他修煉心性嗎?

也罷,某今日便替他調教一番。

只聽沮授再次開口道:“子煦,你我此來雒陽,所謂何事?”

“自然是誅殺董賊。”林夕毫不猶豫地答道。

“那就是了。”沮授說道,“咱們此行是為了誅殺董賊,不管出於何種因由,這才是最要緊之事!”

沮授越說,臉上的表情就越是嚴肅:“無論是助玄德公成就大業也好,完成你兄長交代的任務也罷,亦或是憐憫城中百姓,這些都是因由,而不是目的。直到董賊死的那一刻,咱們的目的才算達到。沒了根源,因由自會消失不見。

正因如此,子煦你越是憐憫城中百姓,才更不該為外物所動,從而失了方寸!

記住,子煦你的憐憫,並不能解決問題,只會徒增煩惱,甚至有可能致使此次計劃……功敗垂成!

自古成大事者,不僅要不拘小節,還要不為外物所動!

修身一道,子煦還需多多斟酌!”

沮授這番話有些重了,但也是看在林朝的面上才肯指點林夕,不然就算別人求他,他也不屑一顧。

而林夕則是越聽越心驚,隨之冷汗浸透了衣衫,也明白自己剛才的舉動,是多麼的可笑。

再看沮授,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眉宇間卻令人捉摸不透。

喜怒不形於色,說得大概就是這種人吧!

果然,能被兄長奉若上賓之人,都是當世大才!

林夕一抱拳,臉色誠懇道:“多謝先生指點,夕受教了。”

沮授擺了擺手,眼中又露出一絲不忍,繼而開口安慰道:“子煦,以你的年歲,讓你做到這些,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但你是林子初的弟弟,那就不得不明白,不能不明白,你可懂某的意思?”

林夕再拱手,答道:“夕明白。”

“對於百姓之事,子煦也不必太過掛懷,是董賊把他們當成了棄子,非你我之過。”

……

孟津關外,劉備大營中。

林朝看著滿座的謀士,不禁嘆了口氣,眼中滿是失望的神色。

你說你們個個都是當世奇才,聚在一起,卻連一個小小的孟津關都攻不破,真是丟人!

我林子初羞與爾等為伍!

這都快一個月了,徐榮那廝還在對面城牆上耀武揚威,咱們的大軍卻只能在城下接連吃癟……

想到這裡,林朝心中忽然有些煩躁,便打算好好敲打一下這群蟲豸。

首當其衝,當然是平日裡跳得最高的郭嘉。

林朝開口道:“郭奉孝,你平日裡總是吹噓自己軍謀無雙,如今都一個月了,也不見你拿出什麼好辦法來攻破關隘!”

聞言,正在喝茶的郭嘉一愣,繼而面露詫異之色。

對面深溝高壘,拒不應戰,主將又是身經百戰的徐榮,徐文耀,孟津關城高六丈有餘,某能有什麼辦法!

而且,這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你林子初有什麼好著急的!

再說你以為某不想攻破關隘嗎?

這寡淡而無味的茶水,某早就喝夠了!

眼下脫離了盟軍,僅剩徐州軍團與公孫瓚和張燕進攻孟津關,於是林朝又在軍中實行了禁酒令。這導致嗜酒如命的郭嘉,也只能跟著賈詡學喝茶……

想著,郭嘉放下手中茶杯,開口道:“子初,雒陽八關是何等堅城,我軍圍城不到一月,攻城戰事才打了半月,哪有這麼容易就能攻破。”

在這個時代,想要攻破一座城池大多需要數月之久。若是真正險阻的關隘,一年往上也是常事,因此一個月真的不算太久。

只是郭嘉說的這些,林朝並不認同。

他急於攻破城池,也是另有原因。

“某不管,你說得這些都是藉口!”林朝沒好氣道,“既然強攻不下,那就派人去策反徐榮,讓他倒戈卸甲,以禮來降。”

郭嘉:“……”

林子初瘋了嗎!

人家徐文耀手握兩萬大軍,孟津關又固若金湯,妻兒老小全在雒陽董卓手中,憑什麼向你投降?

只是林朝既然提出來了,郭嘉便冷笑回道:“子初高見,某佩服!只是不知子初打算用何種理由,來招降他徐文耀!”

聞言,林朝馬上攤手笑道:“這還不簡單,眼下董賊已經打算裹挾雒陽百姓遷都長安。咱們就派人告訴他徐文耀,董賊已經把他當成了棄子,趕緊投降還有活路,莫要再作無謂掙扎,希望他不要不識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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