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胖簡直不敢想象這是從一個七歲小男孩嘴裡說出來的話，一時愣在副駕駛上找不到話回。

陳睿並不能體會到劉小胖的心情，他也沒有真正意識到自己說的這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感覺到這個哥哥沒有和他搭話的意思後，他又覺得有些侷促起來，幽幽地嘆口氣。

他的聲音頓時迴盪在狹窄擁擠的車廂內，他向後靠在椅背上，頭偏向漆黑的窗外，無覺地凝望著外面飛速掠過如厲鬼般的樹影。

天邊絕望的灰色被拉成一條地平線，好似他作業本上的格子線，上面跳動著他寫下的文字，還有老師的批註。

批註是灰的紅色，像宇宙漏出來的真空一樣滴落下來，變成車窗上的霧珠，以一種流血的姿勢滴落在黑色皮革上。

一顆顆，一珠珠，晶瑩剔透的，像天使的眼淚，是天使感到絕望而流下來的吧。

陳睿把這一滴滴淚珠用手指戳破，指腹立刻變成沒有知覺的溼潤，在充滿霧氣的玻璃窗上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樹影在笑臉背後瘋狂搖曳著。

“把車窗開一點，玻璃都起霧了。”醫生將自己的車窗開啟一些縫隙以後，對丁老師道。

丁老師還在氣頭上，彆著臉看窗外，雖然不想搭理他，雖然還氣著，但還是依言開啟了一條縫隙。

頓時嗖嗖的風刮在她的頭頂上，將滿車廂的怒氣吹散了，變成刺骨的寒。

丁老師吹著頭疼，只得把毯子裹到頭上，風便從她臉頰兩側的縫隙吹進來，灌到她脖子裡去，感覺更加冷，整個人都瑟瑟發抖，手腳冰涼。

她不由得看了一眼醫生。

腦袋暴露在外面，手也暴露在外面，就腿上一條床單勉強蓋一下，也穿得不怎麼暖和，看上去手指快要凍僵了，好像還有點紫色。

丁老師心裡哼了幾下，別過臉去，一會兒又覺得難受，忍不住又瞟了醫生幾眼，實在心疼地沒法，再生氣也過不去心上這關呀。

只得很無奈很自嘲地從腳邊的揹包裡摸出一個帽子，是先前從別的車上搜刮來的，就是感覺會用的上，分配時順手拿了一個。

沒好氣地把帽子往醫生腦袋上一塞，帽子便歪著掛到了醫生的腦袋上，多麼端正的一個人，此時看上去滑稽極了。

丁老師沒忍住，覺得好笑。

但又極力憋著，還假裝生氣地冷哼一聲，大聲道，“自己是醫生還不懂的照顧自己的身體，也不知道你幾十年醫術學到哪裡去了。”

別過臉去，本來已經不那麼氣，說完這句話好像又不好笑，覺得又更加生氣了。

醫生看了她一眼，把帽子放正，尋思思索了一下，覺得這是關鍵時刻，不該夫妻置氣，說，“這不是有你嘛。”

說完，覺得這樣也不足以讓丁老師完全消氣，就故意把帽子弄得更歪，顯得自己很滑稽的樣子，還去戳了一下丁老師故意讓她看自己的模樣，藉口說，“你說是吧。”

丁老師本來煩躁地躲肩膀，回頭卻看見他這幅舔著笑顏的滑稽模樣，一下就被逗笑了。

“煩的你。”

車子裡頓時充滿歡聲笑語，好似所有的矛盾都冰釋前嫌了，醫生很是認真地道，“現在的形式越來越嚴峻，我們家庭之間一定要保持和睦，才能更好的保護孩子，保護我們自己，老婆，以後我們不這樣了好不好？”

舊事重提，丁老師的刺一下子放開來，“那也要做點人事說點人話，別弄得好像女人一面要承受性別歧視，又得幹苦力，把我當傻子糊弄嗎？”

“這是哪跟哪啊，這怎麼會呢。”

醫生極力解釋，又朝丁老師遞過去個討好的眼神，這時候更是不敢把他爸拉下場，雖然他已經聽見後座的冷哼聲了。

丁老師哼哼哼，總算決定先放他一馬，暫時得過且過吧。

越到深夜，更深露重，天氣越發寒冷。

尤其車子的玻璃都起了霧，不得不將窗戶開一些，否則一會兒就完全看不見前方了，也就導致更加寒冷。

“見鬼了一樣，怎麼會這麼冷？晝夜溫差有這麼恐怖嗎。”周柏罵了一句後，戳了戳旁邊的鄧小琴，“老婆給我弄點熱水喝，凍僵了都。”

鄧小琴睡得正香，“自己不會弄啊。”

一貫算得上身居高位的她，以前可都是被周柏捧著寵著的，什麼時候幹過丫鬟的活計呀。

但自從停電以後，她的職權範圍似乎無效了，也就導致這周柏對她的態度愈發肆無忌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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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不過是她自己理解的肆無忌憚而已，事實上她當初跟周柏結婚，就是看重的周柏的實誠性格，是真實誠，特貼心的一人，不是那種鳳凰男。

人周柏的家庭條件也還可以，學歷也不錯，就是人沒什麼上進行，有點理想主義，這點是鄧小琴不喜歡但很放心的一點。

“快點老婆，我的手僵得都抓不住方向盤了。”

周柏又晃了晃鄧小琴，但鄧小琴還是沒反應，他只好自己拿起保溫杯，放緩了車速，很是艱難地開啟。

然而手指非常僵硬，動作慢得很蝸牛似的，一點也不靈活。他開的是大車，車技並不算熟練，擔心出事兒，最終也沒開啟保溫杯。

就這麼一直忍到早晨太陽出來，他們的車隊在一片擁堵區停下。

其實這個晚上他們還經歷過好幾個擁堵區，不過這些地方彷彿有被清理過，應急通道全部暢通無阻，周柏猜測是有其他車隊走過這些路，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接下來的一路都不會受到太多阻礙。

前往藏西的路將會一帆風順。

車隊停了，按照約定，周柏不能下車，作為一個司機他必須時刻待在自己的駕駛座上，除了觀察四周環境保持警惕以外，他還要隨時待命以保護他們賴以生存的重要物資。

前方的劉小胖拿著對講機一個個走過來，“這裡安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大家可以下車休息幾個小時，吃個早餐，再繼續上路。”

周柏終於可以解脫了，然而手從方向盤上拿下才發現，竟然已經僵硬得無法握拳，更別說拿起保溫杯喝一口熱水。

再看旁邊的鄧小琴那張漂亮的臉蛋，睡得像豬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