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毫無動容，反而更快速離開了這條馬路匯入了其他出行的人群中。

太陽出來以後街道上的人多了起來，以前不容易看見女人，現在不少婦女也會出來走動。

儘管這座城市的很多人還餓著肚子，隨時面臨被搶劫和餓死的風險，大街上直接搶劫的情況還算不多見，多數人都比較剋制。

而行兇者也通常行蹤詭秘，為了保證行動的一擊致命，通常比較保守。吃的要，命也要，沒有醫院和藥，誰都不想受傷。

因而像這個男人這樣慘烈的情形，在人潮流動的大馬路上不多見，尤其看他一路逃命，臉上的緊張模樣，人們更害怕有人正在追殺他，被沾上可不是好事。

所以多數人都和梁書宇一樣選擇迴避，生怕被沾到。

“爸爸，爸爸……”男人懷中的小女孩緊緊抱著她的父親，悽慘的叫著。

然而男人明顯已是強弩之末，身上多處的刀傷，跑過的路留下一片紅豔豔的紅地毯，他要死了，神仙也救不活。

不過，後面彷彿沒有人追趕他了。

否則，男人都已經撐不住地倒在了地上，追殺他的人還沒見到影子，這裡可是視野極好的大馬路。

“走吧。”略微停頓過後，梁書宇又繼續前行。

嶽石峰還是有一點不忍地多看了一眼，這一次卻是從地上那張滿是血漬的臉上看出了熟悉之感。

是當初和他共事過的那個消防員領隊！

是他！

嶽石峰認出了對方，對方也認出了他。

嶽石峰還記得，當初他們並不知道停電範圍很大，他看見水上許多人被困，出於同情下水救了一些人，而這位消防員隊長，明明沒有任何上級指揮，卻冒著自己精疲力盡沉江的危險，也要帶領隊員救助災民！

還記得回來的當天他們就和梁書宇達成了合作，三家共同面對停電災難！

而梁書宇提出的唯一條件就是，不允許他再“見義勇為”！

他當時覺得梁書宇好無情，後來的種種事情證明，無情，才是自我保護的底線。

嶽石峰一咬牙，收回了目光，跟上梁書宇的步伐，徹底離開了消防員的視線範圍。

“不要……爸爸我不要……我要陪著你……”

然而消防員卻猛然抓住了小女孩兒，血水順著她幼小的手指滴下，“聽我說！你必須活下去，你明白嗎？我活不了了，但你可以……你去求他，如果他不收留你，你就一直求他……直到他收留你為止。”

“不！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要跟你一起死，我們一起去天上找媽媽。”

“你必須去，你必須去……快！快走！”

消防員用最後的力氣將女孩推了出去，女孩慘叫著站起來，雖然她才六歲，可她知道爸爸說的是怎麼一回事。

沒有成年人照顧她，她一定會死。

而爸爸的傷太重了，爸爸也一定會死。

她太明白死意味著什麼了，她不想死，我不想讓爸爸死前還為她擔心，而無法安心去天上找媽媽。

所以她慘烈地哭叫，在消防員的額頭上快速親了一下，也是向他跪了一下，隨後揹著她的小書包，裡面裝著她們家剩下的僅存的物資，轉頭快速往一個方向奔逃去。

黑傘，黑色的傘！

在哪兒？在哪裡？！

女孩兒快速奔走在馬路上，嬌小的身子極為靈活，但渾身是血，見到她的人都離她遠遠的。

黑傘，在那裡！

女孩衝上去，可近了才發現衣著不同，而且爸爸說的那個人有兩個同伴，一行三個人，不是他們！

她再找，馬路上的黑傘並不太多，而她視力非常好，看見幾百米外一個移動的黑點，她又快速追了上去。

黑傘，是他們！

嶽石峰他們走路的速度並不快，只比正常人快一點點。突然嶽石峰感覺自己的衣服被什麼東西扯住了，他的刀瞬間出鞘，回身一擋，雖不是直接致命的動作，卻也足以將小女孩嚇得從他身邊跳開。

女孩躲避刀子，跌倒在了地上。

嶽石峰一看，竟然是那個消防員的女兒，她怎麼追上來了。

“你想幹什麼？”嶽石峰的語氣平和，沒有溫柔，但也沒有太嚴肅。

女孩馬上爬起來站直了，“我爸爸說你一定會收留我，我的媽媽和爸爸都死了，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請求你收留我吧。”

稚嫩的聲音帶著強烈的壓制著的屬於兒童的哭腔，聽得過路的人都側目了。

嶽石峰本能地鼻尖一酸，如此小的女孩拋下了自己剛剛、或者說還未死透的父親，來求他一個陌生人的收留，他怎能不為此感到悲哀、心酸與動容？

梁書宇和魏有祺也停下來，看著這個滿臉淚水，渾身染血的女孩。

然而，嶽石峰道，“我不認識他。”確實，不能算認識。

女孩直接噗通一聲跪下來，“爸爸說你一定會收留我的，求求你，我會很乖的，我吃的也不不多，求求你收留我，我一定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可，嶽石峰再也不是從前的嶽石峰了。

“抱歉，我真的沒辦法收留你。”

嶽石峰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說完以後斬釘截鐵地轉身，他們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他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為自己的家庭和家人帶來麻煩。

城市裡每天死亡的人數都很多，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連嶽石峰都決定了，梁書宇等人自然沒有話說。

他們沒辦法在路上抽空照顧一個只有五六歲，剛失去雙親的小女孩。

三人無情地轉身離開，過路的行人也都忽而轉開臉去，也有將自己鼻樑遮起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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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還跪在那裡，眼淚止不住地流，流下來。

然而梁書宇三個人的身影卻漸行漸遠。

她站了起來，小腳頹然般後退了半步，側了半個身子回頭往後看，那裡有她的父親，如果她現在回去，說不定能見到爸爸的最後一面。

說不定還能在路邊為父親挖一個墳坑，也為自己挖一個，然後把自己也埋進去，那樣他們就不會像媽媽一樣，也被暴屍街上了。

可是，可是，爸爸一定會死不瞑目。

女孩哇地慘叫了一聲，淒厲好似燒開的老式熱水壺，她一捏拳，齜著牙，憋著透明的血的淚，朝嶽石峰三人離開的方向決然地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