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好事多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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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封皇夫的事宜正有條不紊地準備著,眼瞅著離擇定的日子還有半個月時,寧非那裡便出了事,突然傳出鎮北侯徐寧非置外室有庶子的話,傳的有鼻子有眼的,連那外室住在什麼地方,怎麼跟的他,庶子多大了,相貌生得與太子殿下三分相像,都說得可真切了。

桃夭進宮向阿九說起的時候,阿九微微訝異,隨即搖頭道:“什麼?庶子三歲了?三年前鎮北侯不是在外征戰嗎?光憑這一點就不可信。”

桃夭輕聲道:“說是鎮北侯在外頭收用的,懷了身孕才悄悄送回京城安置的。”桃夭的臉上帶著憂色,她去古井衚衕瞧了,那個孩子是真的和太子殿下有些像,最重要的是那個外室眉宇間有兩分聖上的影子。

她是相信鎮北侯不會背叛聖上,可一想到那女人的相貌她心裡就沒底了。鎮北侯獨自在外,猛地見到一個與聖上有些像的女子,一時意亂情迷也是難免的呀!

不過這話她不敢說,只隱晦地提醒,“是不是真的聖上還是查清楚為好,這樣傳來傳去對鎮北侯的聲譽也不好。”

阿九想了一下,道:“好,這事朕知道了,這不是要冊封皇夫了嗎?這事八成是瞧鎮北侯不順眼的人鼓搗出來的。”不然為何早不傳晚不穿,專在這個節骨眼上傳呢?

阿九是相信寧非的,寧非看她的目光,對她的痴迷,是作不得假的。這點看人的眼光她還是有的,若寧非連她都騙過去了,那她——願賭服輸,她又不是輸不起。

徐其昌也聽到了傳言,開始他沒放在心上,不遭人妒是庸才,這把拙劣的手段壓根傷不了他兒子分毫。

可是隨著流言越傳越烈,徐其昌坐不住了,派了心腹悄悄的去古井衚衕看看。心腹回來後吞吞吐吐把話一說,“老爺,小的,小的在古井衚衕瞧見大公子了。”

這下徐其昌更坐不住了,他還怕心腹眼花看錯了,或是長子正好有事路過那裡,便決定自己去古井衚衕瞧一瞧。

徐其昌也是夠不容易的,許久不出門的他喬裝打扮了一番才去了古井衚衕。趴在牆頭往院子裡一瞧,恰巧那女子帶著孩子在院子裡玩耍,徐其昌把兩人的相貌瞧個正著,一時間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回到府裡就立刻吩咐奴才把長子趕緊找回來,他的原話是這樣說的,“就說他老子我病得快死了,彌留之際等著他回來交代後事,等著他收屍。”

話說到這份上,寧非還能不回?他看到坐在太師椅上沉著臉的父親,內心可無奈了,“父親,你要見我傳句話就是了,幹嗎這般咒自己?”連收屍這樣的話都隨口說,他爹也太百無禁忌了吧?

“你還有心情說笑,都火燒眉毛了知道不?”徐其昌拍著桌子喝道。

寧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父親這是怎麼了?年紀一把了,脾氣卻更火爆了,難道是阿九說的那個什麼更年期到了?“家裡出了什麼事了?”寧非問道。

“出大事了,我問你,古井衚衕是怎麼回事?”徐其昌壓著怒火道。

寧非一聽古井衚衕,臉上的笑容就沒了,徐其昌的一顆心呀立時沉到了谷底,猛拍著桌子大聲喝道:“糊塗,你糊塗了啊!你是聖上的男人,你們還孕育了太子,你怎麼能隨意再招惹別的女人呢?你,你居然還讓她有孕,還送到京城,你純心膈應聖上呢?那是帝王,你嫌命長是吧?你那肩膀上長得是什麼玩意?就算你捨不得孩子,你不會先送走,待大上一些找個藉口收在身邊?再不行你和老子商量啊,你的兒子,就是老子的親孫子,老子還能不替你養著?可你——可你瞅瞅你都做了什麼事?聖上馬上就要冊封你為皇夫了,這節骨眼上暴出你有外室庶子的事,你有沒有想過後果?你現在趕緊回宮跟聖上解釋,咬死口那女人孩子跟你沒關係,是別人害你呢。依聖上與你的情分應該能相信你。這事還有誰是知情的,你趕緊說,為父去幫你料理清楚了,務必不能讓聖上起疑知道嗎?”

徐其昌的話說得又急又快,寧非被砸蒙了,開始他以為父親知道的古井衚衕的事,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呢?什麼外室庶子的,父親這是以為他們母子是他的女人和兒子?怎麼可能,別開玩笑了好嗎?他只有阿九一個女人好麼,兒子也只有兜兜一個。他為阿九守身如玉,怎麼可能會有其他的兒子?

“等等,父親,誰跟你說古井衚衕住著的是我的女人和兒子的?”寧非問。

“那還用誰說嗎?那孩子明眼人一瞧就是你的,跟太子生得多像啊!還有那女人,也有幾分聖上的影子,你說你這個孽畜,膽子怎麼那麼大呢?”徐其昌恨鐵不成鋼,要睡女人多少沒有?非弄個跟聖上相像的,這不是找死嗎?

“像怎麼了?天底下相像的人多了去了,就憑這個就是我的兒子了?我的兒子在宮裡住著呢。”寧非沒好氣的道。

徐其昌一怔,道:“你說什麼?那不是你的女人和兒子?”怎麼可能?那麼像!

“不是!”寧非斬釘截鐵地道。

徐其昌半信半疑,“真不是?那你為何會出現在古井衚衕?”

寧非一滯,道:“那兒住著的女人孩子是跟我有些關係不假,不過他們不是我的女人和孩子,是我手底下一個副將的遺孀和遺腹子。這個副將替我擋過刀,我依承諾照顧他的妻兒。”寧非交代了事情的真相。

“真的?”徐其昌仍狐疑,見長子面色坦蕩,就道:“你也是的,照顧屬下遺孀這樣的事何須你親自來,讓手底下的人去就是了,正在冊封皇夫的節骨眼上,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就等著揪你的小辮子呢。”他痛心的數落起了,不過心卻放了下來,只要不是長子的兒子就好辦,然而心裡又有些遺憾,那個孩子長得虎頭虎腦的,很招人喜愛,他還想著想個法子帶回來自己養著呢。徐家的子嗣太單薄了。

寧非的臉色卻是一變,“我得立刻進宮跟阿九解釋去。”冊封皇夫的關頭暴出這樣的事,他絕不相信這是巧合,既然都傳到父親的耳朵裡了,那阿九肯定也知道了。可不能讓阿九誤會了。

徐其昌也想到了此節,焦急地追著長子的身影到院子裡,“你好好跟聖上解釋,再好生查查,看到底是哪個在背後搗鬼。”

一路上寧非心急如焚,他希望這事還沒傳到阿九的耳朵裡,他不希望阿九誤會他,一點也不希望,更不捨得阿九傷心難過,更怕阿九一怒之下對他失望,也擔心自己父親的形象在兜兜那裡崩塌了。

寧非衝進御書房,“阿九,我沒有背叛你!”他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阿九揚了揚眉梢,“哦,此話從何說起?”

寧非看著阿九的臉,拿不住她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若知道,又知道多少?這些念頭在他心中閃過,其實不過一瞬,最後他仍是選擇了實話實說,“阿九,古井衚衕住的的不是我的外室和兒子,是我手下一個副將的妻兒,他為我擋刀而亡,臨去前把妻兒託付給我,我可以對天發誓,真和我沒關係。”

“哦,你說這事呀,朕聽桃夭說了,朕跟他說朕相信鎮北侯。”阿九漫不經心的道,寧非的心頓時一鬆,笑容還沒爬到臉上就聽阿九話鋒一轉,“不過朕怎麼聽說那個孩子跟太子有些像?鎮北侯,是不是真的像呀?”

寧非的心又提了起來,臉上也有些尷尬,索性硬著頭皮把實話說了,“我那副將的妻子與阿九你有些許相像,不,也不是很像,就是,就是低著頭的時候有幾分像——”寧非前言不搭後語的補救著,隨後沮喪,“好吧,我承認是有些像,我承認就是因為她有些像你,我才對她多照顧幾分的,她說想到京城生活,這樣對孩子的前程也好。我那時正打著仗,就派人把她送到了京城。阿九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和她沒有關係。”

“原來是這樣。”阿九點了點頭,從龍案上抽了一幅卷軸扔過去,“是不是這一對母子呀?”

寧非抓過卷軸開啟,上面畫著的赫然就是他那副將的妻兒,栩栩如生,連身上的衣裳都是他那天見過的。寧非心道:果然阿九是知道的,幸虧他主動來和阿九解釋了。

“是,就是他們。”寧非老實的點頭道。

阿九走到他身前,往畫上瞥了一眼,道:“都說生的像朕,朕卻瞧著不像,朕就這副寡淡相?”

“對,對,不像,仔細瞧瞧還真不像,阿九你這相貌乃天下絕色,她連你的一個小手指都比不上,不像,不像!”寧非立刻附和起來,好似剛才說像的人不是他一樣。

阿九斜了一臉討好的寧非一眼,詫異的道:“咦,不是你剛才說像的嗎?還說你就是因為她生得像朕才多照顧人家的。”

寧非臉色一僵,隨即便理直氣壯的道:“我說了嗎?沒說吧,肯定沒說,是阿九你聽錯了。”那無賴勁兒跟阿九記憶深處的少年是一樣一樣的。

寧非見阿九沒有生氣,又得寸進尺,“阿九,這個時候傳出這樣的流言,肯定不是巧合,肯定是有人瞧我不順眼故意整我,阿九,我被人欺負了,你得替我報仇出氣。”打蛇隨棍上就攀上阿九的腰,大腦袋在她腿上蹭呀蹭,“阿九,你要保護我。”

阿九哭笑不得,戳著他的大腦袋道:“你這是誓把軟飯吃到底了是吧?”被人欺負了,驃騎大將軍,你說這話良心不會痛嗎?

“對噠,臣年紀大了,吃不動硬飯了,軟飯才好吃,聖上你別嫌棄臣哈!”寧非還皮上了。

阿九冷哼一聲,裡頭卻帶著笑意,她把他的大腦袋推開一些,從案上抽了幾張紙塞他懷裡,“看看吧,這是朕讓人查的。”

寧非順勢就站起身,趴在阿九後背上,雙手在阿九身前展開紙張,正好把阿九圈在懷裡。

“他怎麼就陰魂不散呢?阿九你仁慈放過他這麼多次,他怎麼就不懂得感恩呢?我,我去皇覺寺弄死他!”寧非氣壞了。

原來給他添堵的人是在皇覺寺添堵的四皇子呀,原來那個女人是四皇子早就備下的,後來變故發生的太快,那個女人還沒派上用場四皇子就進了皇覺寺成了和尚。

四皇子的本意,那個女人是衝著寧非去的,可誰知道陰差陽錯那個女人還沒到寧非跟前,就被他的副將瞧上了。副將願意娶那女人做正妻,那個女人自然求之不得,有了容身之所誰還做那等危險的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驃騎大將軍是聖上的男人好不?

“嗯?”阿九斜了寧非一眼,寧非立刻就慫了,轉而埋怨,“雲海大師也是,連個殘廢都看不住。”

阿九倒是替她師兄說了句公道話,“他慣是個會裝的,又生得一副好模樣,出了家僧衣一穿還真有幾分高僧的範兒,哄騙幾個信重幫他傳話還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寧非不服氣的哼哼兩聲,道:“就該把他關到山洞裡,讓他去苦修去,看他還怎麼出妖蛾子!”見阿九又瞪他,不由翻了個白眼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阿九你處理吧。”涉及到皇家人,他才懶得管呢。

寧非眼眸一轉,收緊手臂,“阿九,我又想你了。”他朝她耳朵吹著氣,嘴唇還故意刷過她的耳垂。

阿九戰慄了一下,推他,“別胡鬧,這裡是御書房。”

“又不是沒做過?”寧非小聲嘟囔,他吻著阿九,氣息溫熱,“阿九好不好?都那麼久了,咱們就再溫習一下唄!”男人大多喜歡柔順的女人,他不,他就愛阿九這款帝王風情!

阿九深吸一口氣,真想打死這貨,以前胡鬧也就罷了,現在都一把年紀了,還這般不著調。

最終寧非也沒有得逞,被阿九從御書房裡趕出來。真是笑話,都年過三十了還白日宣淫,她還要臉不?

皇覺寺。

穆珩牽著小談首輔的手走進了皇覺寺,一張小臉沉著,若仔細看,還可看出他的臉色蒼白著。

到了一間禪房前,談林彎腰問穆珩,“珩殿下,可需要下官陪著進去。”

穆珩深吸一口氣,“不用了,多謝小談首輔。”

“那好,下官就在外頭等著珩殿下了。”他笑著拍了拍穆珩的肩膀,就好像送他到夥伴家裡玩一樣。

穆珩推門的手有些顫抖,他又深吸一口氣,才把雙手放在門上。

正在禪房裡打坐的四皇子詫異的看著推門而進的小小少年,他穿著一身月白錦袍,腰束玉帶,腰上垂著美玉,那成色只一眼他就瞧出價值不菲。他的眼睛清亮,鼻樑很挺,嘴唇緊緊的抿著,這是誰家的孩子,瞧著十分面善。

“父親!”穆珩站定,對著四皇子行禮,心中恍然:原來這就是他的父親呀!

四皇子一驚,立時明白,原來這就是他的那個兒子呀!他不是被聖上養著了嗎?怎麼會到這裡來?猛然他想到一事,臉色難看起來。

穆珩的臉色也不好看,“父親,為什麼?聖上一再的不與您計較,放過您,您為何非要跟她過不去呢?”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

“放過?”四皇子哈哈大笑,猛拍著自己毫無知覺的腿,森然道:“這便是所謂的放過嗎?她不過是想看我苟延殘喘著罷了,仁慈,寬厚,哈哈哈哈!”他臉上都是諷刺。

“這都是你自己作的。”看到這樣的父親,穆珩心裡很不舒服。

四皇子笑罷,斜睨著自己的兒子,“你倒是被她養熟了,可你別忘了你是我的兒子,她能真心實意對你?哈哈,你不過是她邀買人心的工具罷了,你的身上也流著皇家的血脈,甚至比那個小太子的更純正,她為了自己的兒子能不防著你?你不過就是她養得一條狗!心情好了施捨你點東西,你還真當人家對你掏心掏肺?傻天真!”

“那也比你這個親父不把親子的命當一回事強!聖上對我才不是施捨,她對我就是好著呢。”穆珩的臉氣得通紅,才不是父親說的那樣,聖上,師傅對他很好的,兜兜有的他大部分都有。至於他沒有的那些,他又不是聖上的親生兒子,憑什麼去嫉妒兜兜?孃親說了,人活著要學會知足,他的父親便是不知足才害人又害己的。

“她都對你說的?”四皇子陰鷲的目光嗖地射向穆珩,陰仄仄地笑著,“看吧,你才多大她就和你說這些?這就是她對你的好嗎?果然是夠好的,哈哈哈哈!”他又大笑了起來。

穆珩的臉更紅了,氣的。他的小臉緊繃著,“你不用挑撥離間了,我不會相信你的。不是聖上和我說的,她只和我過,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選擇以後的生活。”想起聖上對自己的循循善誘,穆珩心裡好受了許多,“是母親告訴我的。”所有的事情,母親早已原原本本的告訴他了。

母親的本意是怕自己受了別人的挑撥,也是那時他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多麼無恥的人。從眾人看他的目光和隻言片語中,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可能不那麼光彩,可是他沒有想到他的父親會這般不堪。虎毒還不食子呢,可他的父親都做了什麼?對著自己才兩個月大的親兒子都能下得去手,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是那個賤人!”四皇子的臉色一變,若不是那個賤人背叛了他,他何至於落到現在的地步?

“不許罵我娘,你,你才是賤人呢。”穆珩氣壞了,如一隻炸毛的小獸,“我不許你罵我娘,你聽到了沒有?”他揮舞著小拳頭,好似下一刻就能撲過來胖揍。母親是這世上最疼他的人,聖上說若不是母親護得緊,他早被親父糟蹋死了。母親也是為了他才出家的。母親是他的逆鱗,誰都不能碰觸。

四皇子嗤笑一聲,斜睨著穆珩,不以為然地道:“我是你的父親,你怎麼和我說話的?你今年有十歲了吧?聖上就把你教導成這樣不孝的人嗎?”

“我恨不得沒有你這樣的父親。”穆珩的話脫口而出。

四皇子冷哼道:“可事實是我就是你的父親,這是你這輩子都無法改變的。你以為和我劃清界線別人就會忘記你的出身?別天真了!你之前問我為什麼,呵呵,我就是不想他們日子過得舒心怎麼了?”

“你,你卑鄙無恥。”穆珩不會與人爭吵,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個詞兒來。

這對四皇子來說不算什麼,“我卑鄙無恥,你是我的兒子,你也高尚不到哪裡去。說吧,你來這裡做什麼?不會就是來指責我的吧?”

穆珩立刻想起來意,從懷裡掏出兩樣東西,“你太壞了,這一次你惹到聖上了,這兩樣東西你自個挑一樣嗎?這匕首削鐵如泥,這是最上等的鶴頂紅,見血封侯,不會讓你痛苦很久的。你放心,你去後,我會好生把你安葬的。”

“你要弒父?”四皇子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誰讓你一再挑釁聖上的底線呢?”穆珩死死盯著四皇子,外祖父說他父親坑死人了,早就該處死了。

“哈哈,不過成王敗寇罷了。”四皇子突然又笑了起來,眼底閃著算計的光芒,蠱惑道:“兒子,你也是姓穆的,血脈比小太子還純正,就沒想過取而代之?兒子,咱們才是親父子,咱們父子聯手——”他的眸中閃著熱切的過光芒。

“你閉嘴!”穆珩大聲喝道,瞪著四皇子,不敢置信的模樣,“你,無恥!”聖上教他大道直行,遇事多用陽謀。陰謀詭計用多了,人的格局就小了。

他怎麼能這樣呢?他是他的親生兒子呀!他怎能這樣對他呢?他就沒想過他說了這番話後他的境況?穆珩難過極了。

“我不會相信你的。”穆珩握緊拳頭,“你省省吧!”又道:“你自己選擇吧!”最後看了一眼匕首和毒藥,一咬牙轉身出去了,“李公公,你伺候他上路吧!”他才不要留下來看他最後的醜態呢。

可是他的心裡為什麼這麼難過呢?鼻子酸酸的,想哭。可是母親說他是小男子漢了,不能再掉眼淚了。

一隻大手撫上他的頭,穆珩抬頭,是小談首輔,“珩殿下,咱們該回了,出來這半天,太子殿下該找您了。”

穆珩想起從未和他分開過的兜兜,心裡頓時一暖,“好,回去。”他還有母親,還有兜兜和聖上。他牽上小談首輔的手,就跟來時一樣。

其實聖上並沒有讓他來這一趟,是他自己苦苦哀求的,因為他想瞧瞧自己的生父是個什麼模樣,現在泡影戳破了,沒有什麼苦衷,沒有什麼隱情,他的父親就是這樣一個惡毒不堪心中永遠只想著他自己的自私鬼。

回到宮裡,兜兜果然在找他,“阿珩,你到哪裡去了?”他鼓著臉,一臉不滿,“你怎麼不喊我一起。”然後又小聲的道:“現在母皇允我出宮了。”語氣裡滿是歡喜。

看著這樣的兜兜,穆珩忽然覺得之前的那些傷心呀難過呀全都不了,他鼓起勇氣看了一眼正對著他笑的聖上,上前拉住兜兜的手,“好,下次一定告訴你。”

至於古井衚衕的那對母子,阿九雖沒遷怒,寧非卻絕對膈應。給了些銀子使人遠遠送走,有生之年他都不想再看到他們。

也許應了好事多磨這個詞吧,在離冊封皇夫正日子還有三天的時候,小談首輔病倒了,從未告假的他告了假。

阿九第一時間就把太醫派他府上了,太醫回來後說是風寒,夜晚貪戀沒蓋被子,又開了窗,以致邪風入體。

阿九確認了好幾遍,太醫都一口咬定是普通風寒,為何病情來勢洶洶,太醫是這樣解釋的:“久不生病的人一旦生了病,病情就會洶湧,其實並不嚴重,只要好生歇息調養著,很快就會痊癒的。”

小談首輔病倒了,阿九覺得少了他一個就跟少了半個朝似的,朝政自然就落在阿九一個人的身上,這幾日她看奏摺看得心情煩躁,冊封皇夫的大典自然就往後推了。一是她太忙了,二是她覺得缺少小談首輔的冊封大典是不圓滿的。對此朝臣沒有任何異議。

第五天小談首輔依舊臥病在床,阿九坐不住了,她要去談府探望小談首輔。包括寧非在內的所有人都極力反對,因為阿九懷孕了,怕過了病氣。對,她又有了身孕,時隔八年,在兜兜太子七歲的時候聖上懷上了第二胎,才剛剛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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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覺得這跟做夢似的,當初懷兜兜的時候,滿朝的大臣都著急,寧非努力的眼都綠了,可她就是懷不上。這一個倒好,寧非回京的頭一晚就懷上了,這讓她不由想起那晚一閃而過的念頭,果然是被她的烏鴉嘴說中了,算算日子,可不就是那一晚有的?而且還正趕上孩子爹冊封皇夫,倒是個有運道的啊!

可阿九執意要去,談林是她的心腹,又是國之棟樑,為大燕兢兢業業十多年,他病了,她這個做君主的不去探望能說得過去嗎?寧非勸不住,只好陪著一起去,他扶著阿九的腰,如臨大敵。

惹來阿九的埋汰,她這才剛懷上好麼,能別整的跟她要生了似的嗎?又不是沒經歷過,怎麼這般沉不住氣?

寧非卻道:“你懷兜兜那時年輕啊,現在是什麼光景?能一樣嗎?”他心中得意,阿九都三十有一了,他卻還能令她有孕,他果然能耐啊!

阿九這才猛然意識到她是高齡產婦了,三十一歲,在現代並不算什麼,在大城市裡許多年過三十的女人都還沒結婚呢,別說三十一,就是四十一生子的也多著呢。

可是在這架空的古代社會,三十一歲已經是做祖母的年紀了,她這個歲數還有孕,應該叫做老蚌生珠吧。

病倒的談林也是如臨大敵,他實在沒力氣起來,就讓奴才幫他換上朝服,扶他靠在床頭。然後把門開啟,把床抬到門邊,老遠就衝著聖上喊:“臣給聖上請安了,請恕臣失禮。聖上百忙之中來探望臣,真令臣感激又惶恐啊!”

話鋒一轉卻是:“對對對,聖上您就站廊下就行,不要再往前走了,您懷著皇嗣,若是過了病氣,臣就萬死不辭了。來人,給聖上搬把椅子,啊不,還是抬張軟榻來吧。”

阿九看著抬過來的軟榻真是哭笑不得,她見談林雖仍下不得床,但說話中氣十足,倒真想太醫說的那樣,便放了心,道:“小談首輔安心養病,朕和各位大臣在朝中等著你。”

談林作感激狀,“臣多謝聖上關心,臣定會好生養病,早日回朝為聖上效力。”

這一句話最對阿九的心思,以往有談林幫著她,她根本就不用處理這麼多的朝政,現在談林一病,可把她累壞了。她巴不得他現在就痊癒歸朝。

對於母皇肚子裡懷了寶寶,兜兜太子的感覺是新奇的。阿九都發現了好幾回他的目光在她的肚子上打轉,索性把他喊到身邊,對他道:“朕的兜兜太子啊,母皇這一胎是為你懷的,別人都有兄弟姐妹,你沒有,多孤單啊,所以母皇就想給你生個弟弟或者妹妹來陪你。”

兜兜的眼睛頓時就亮了,“母皇真好!”他的確羨慕他的伴讀有兄弟姐妹。

阿九接著道:“有孕非常辛苦,所以兜兜是不是要幫著母皇分憂呀?”

兜兜點頭,卻又很茫然,“母皇,我能做什麼呀?”

阿九笑了起來,“朕的兜兜太子能做的可多了,比如認真聽課完成課業不用母皇操心,比如母皇累了倦了,你幫母皇捶背捏肩揉腿。再比如以後母皇的肚子鼓起來了,兜兜還要負責讀書給他聽呀!”

“我現在就可以讀書給他聽,我今天新學了一篇論語。”兜兜太子連忙道。

“現在還不行,他現在還小,不能聽。”

“那他什麼時候能聽?”兜兜太子問。

“等母皇的肚子這麼大的時候。”阿九用手比劃了一下,“你讀書給他聽他就能聽到了,時間長了他就記住了你的聲音,等他出生就知道你是他的皇兄,就會喜歡你了。”

“好,我每天都會給他讀書。”兜兜太子大聲說道,目光落在阿九的肚子上,無比熱切,跟看神明似的。“母皇,您累不累,我幫您捶捶捏捏吧!”小拳頭隨即就上了阿九的肩膀。

“朕的兜兜太子真孝順,真貼心。”阿九舒服的喟嘆出聲,好不吝嗇她的誇讚。感嘆著她也終於享上兒子的福了。

哄好了兜兜太子還有寧非呢,和上一回阿九懷兜兜時還是有長進的,至少這一回寧非沒再跟個傻子似的一會笑一陣。他溫暖的大手貼在阿九的小腹上,動作那麼輕柔,“阿九,這一回我一定和你一起迎接他的出生。”錯過了兜兜的出生他一直愧疚且抱憾著呢。

小談首輔這一病整整病了半個月,人瘦了許久,精神倒是還不錯。

談林的歸來,使得這段時間壓在阿九身上的政務的壓力驟然減輕。

待例行議事完畢,大臣們陸續離去,歸於各自的公署,御書房裡只剩下阿九和談林。談林忙得像頭驢,於案牘繁忙中偶一抬頭,卻見聖上手臂支在桌上託腮看著他發呆,他簡直要氣笑了。

“聖上。”他用指節扣著書案,不滿的道:“奏摺都看完了嗎?”

其實那些奏摺談林都看過了,重要的事情都用硃筆總結了,夾在奏摺裡。阿九只要看看那些談林寫的要點總結就可以了,她便低頭隨意的翻了翻。

“聖上在想什麼?”談林問。

阿九其實在想一個可以說很重要,也可以說很不重要的事。

“你病假半個月,便積壓了這麼多事情,可我當年懷孕生太子的那陣子,有內閣大臣們在,所有的事情都照常運轉。”阿九看著他道,“所以我在想——皇帝,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嗎?”

“天不可無日,國不可無主。”談林盯著她,“大燕怎麼可以沒有皇帝呢?”

阿九道:“國家當然該有主,只是這個主一定要是皇帝嗎?”就像她在原來世界裡的各個國家。

談林詫異,道:“國主若非皇帝,則君如何自處?”頓了下又道:“聖上怎麼生了這奇怪的想法?”

阿九道:“我自可解脫,由心隨意。”當初當這個皇帝她也是被趕鴨子上架的好不?

談林皺眉,“太子如何自處?”

阿九想了想道:“他也可以做普通的孩子,不用揹負這麼多的責任。”

談林意識到了危險,深吸一口氣,道:“聖上問過太子之意嗎?太子生來便是太子,註定將要擁有天下。聖上想要將太子從擁有天下變成一無所有嗎?太子自幼便知自己將來要做帝王,享受儲君的待遇和權力,驟然失去,太子可承受得了?難道不會怨恨聖上嗎?”

阿九沉默了。

“聖上天真了,即便聖上和太子都不做大燕國主,那這個主誰來做?想做的人多了去了,為了奪位是不是又要掀起血雨腥風?聖上想看到因您的一時之念百姓陷於戰亂水火之中嗎?”

阿九繼續沉默。

談林見狀,繼續道:“太子便是不做太子,他也不可能再做一個普通的孩子。他既做過太子,這個身份便已經烙印在他身上。縱他自己不想,也會有不知多少人,想借用他這身份。聖上想想前朝亡國的太子吧。”

“前朝太子多孱弱的一個人,已被新君封為閒逸侯,可是後來的一場亂事,便是一群去國之人,藉著閒逸侯之名作亂,號稱復國。閒逸侯怕連累妻兒,自盡以證明清白。發生這種事,難道是閒逸侯想要的嗎?不過是因為他身上揹負‘前朝太子’之名,身不由己罷了。”

“這樣的事情,難道聖上希望發生在太子身上嗎?”

阿九越發沉默了,臉色也不大好看,一想到她的兜兜太子要經歷這些,她的心就針扎般的疼!她果然還是太天真了嗎?

談林善解人意,“聖上是太累了吧,您懷著皇嗣,還是要多休息的。”

阿九嘆道:“算了,小談首輔就當朕是胡說八道吧!政事就有勞你了,朕先回去了。”她果然是這段時日再勞累了,以至於都胡思亂想了。瞧瞧她剛才都說了些什麼?不做皇帝?呵呵,她要是不做皇帝了,她和兜兜分分鐘就能被人弄死。好在只有談林,若是其他朝臣知道了,還不知要引起怎樣的禍事呢。

談林望著聖上遠去的背影,倒是並不十分擔憂。只當聖上是懷孕所致,婦人有孕,不都是愛胡思亂想,想一出是一出,情緒變換很快且又來得快也去得快嗎?八年前聖上懷太子的時候也是如此?那一回聖上甚至還有開女科讓女人做官的想法,與之相比只是不想做皇帝了也不算什麼,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只是還得給鎮北侯提個醒啊,要儘量哄聖上開心,保持心情愉悅,這樣生出來的皇嗣才健康聰明。

與別的大臣盼望著聖上這一胎再生個皇子不同,談林倒是希望聖上這一胎能生個小公主。一子一女方才是個好字嘛!何況聖上已經有太子了,且太子又早慧沉穩,足以擔起太子之責,江山傳承了。

太子已經七歲,自幼習武打熬筋骨,身體強健,這樣的孩子已經站住,是不易再夭折的了。其實優秀的繼承人不要多,一個便足夠了。

這也有談林的一點私心,他是太子的老師,打小看著他長大,情感上自然偏向著他一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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