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四十 絲縷相粘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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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謙隨高啟潛平臺見駕。平臺見駕,是弘治皇帝開的先河。

弘治十三年,大學士劉健上奏,晚朝散歸後,天色已黑,各處送來的檔案往往積壓內閣,來不及處理,如有四方災情,各邊報警等事務,就有耽擱的可能。於是,孝宗特定除早、晚朝外,每日兩次在平臺召見有關大臣議事。從此出現了“平臺召見”這一新的朝參方式。

朱由檢的御座旁邊,有兩尊一人高的古銅仙鶴香爐嫋嫋地冒著細煙,滿殿裡飄著異香。

周延儒、溫體仁、趙謙等一幫大臣跪在地上行叩拜之禮,待皇上:“平身吧。”幾人這才站了起來,躬身立於殿中,各自盤算著心事,並密切注意著周圍所有人特別是皇上的一舉一動,生怕有什麼疏忽。

紫禁城建極殿居中向後為雲臺門,其兩旁向後為雲臺左門、雲臺右門,又名雲臺。即為“平臺”。建極殿後,有一座雲臺門以隔外朝內廷,其位置在三臺之上。(到清代已無雲臺門亦無遺蹟可尋了。)建極殿的後門有一個不大的石階,就叫雲臺門,雲臺門的東邊叫雲臺左門,雲臺門的西面叫雲臺西門,就是兩個側門.

朱由檢道:“朕自繼位一來,無一日不想著澄清宇內,中興大明,恢復漢家禮儀,使有司各司其職,使百姓安居樂業。至今日,三年有餘也,中原流寇蜂起,關外強夷虎視,社稷風雨飄搖,赤子陳屍荒野……”

朱由檢罷,面有淚痕。參與修編過實錄的周延儒忙道:“此前朝積弊,非皇上之過。時至今日,皇上宵衣達旦,眾臣兢兢業業,假以時日,皇上定能實現此志。”

“望諸位勿失我望。”朱由檢看向趙謙,又道,“趙謙此去江浙,關係數省軍機,朝廷困難至斯,三軍待哺將士,全奈此行。”

趙謙急忙失聲痛哭道:“臣身負皇上重託,皇上之憂,臣心痛如被錐。臣當日夜望北,時刻謹記皇上囑咐,不成功即成仁,以銘死志。”

朱由檢聽罷趙謙流暢的訴述,猶如女人聽見了男人的甜言蜜語山盟海誓,有些動容道:“如朝中諸臣,皆有趙謙這等志向,天下幸甚。”

趙謙見狀道:“臣勢單力薄,恐排程不靈,遲緩軍機,臣請皇上特准西虎營張岱協助,準臣臨機決斷之權。”

“准奏!”朱由檢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並命高啟潛取了劍來,“朕賜你尚方寶劍,代天子巡檢各地課稅,有亂法者,可臨機權宜,先斬後奏!”

趙謙忙跪接寶劍,叩謝聖恩。

朱由檢又對陳奇瑜道:“數省流寇,糜爛山河,愛卿執戈圍剿,朕在京師靜候捷報。”

陳奇瑜就剿匪方略又和朱由檢詳述了一番,大家相互勉勵,無論是否出自真心,今日總是沒有老拳相向。

言事畢,眾臣跪安。行至外廷,陳奇瑜走到趙謙身邊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重逢,愚兄在春蘭樓訂下了一桌薄酒,廷益可願賞臉?”

陳奇瑜平日與趙謙來往不多,趙謙見他突然邀請自己,自知是因為諸事關聯的原因。陳奇瑜要想在山西取勝,糧草軍餉乃重中之重,所謂兵馬未起,糧草先行,就是這個道理。趙謙在江南的得失,直接關係到陳奇瑜建功立業的結果,不由得陳奇瑜不掛心了。

“愚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二人與侍衛長隨等換了便裝,共往春蘭樓。春蘭樓在元輔為後臺下,營運穩定,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陳圓圓不在了,換了另一個貌美才絕的佳人做頭牌,生意照樣火紅。

老鴇看了一眼趙謙,“又是你?”此人眼光非常,居然還記得趙謙。老鴇見趙謙和訂座的陳奇瑜一起來的,反應過來今天趙謙是客人,便玩笑道,“趙大人是不是又要買咱春蘭樓的頭牌啊?”

趙謙忙笑道:“老闆娘笑了。”

老鴇拍了幾巴掌,就有幾個經過挑選的美貌少女走進了屋中。不料陳奇瑜道:“一會再過來,我與朋友要把盞交談。”

老鴇聽罷便叫姑娘們出去了,一個姑娘翹起嘴,有不高興的樣子,偷看了一眼老鴇,又恐老鴇責備,這才埋下頭出去了。

閒雜人等退出房間之後,穿著便衣的心腹侍衛把住了門窗,陳奇瑜這才倒酒和趙謙對飲起來。

二人先聊風月諸事,酒過數巡,陳奇瑜見趙謙屁事沒有的樣子,不禁感嘆道:“賢弟好酒量。”

趙謙笑道:“我也是沙場出身,酒自然是喝得的,陳兄也是不差啊!”

陳奇瑜聽趙謙提到沙場,見氣氛已妥,便進入主題:“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來,趙賢弟,幹了此杯。”

“幹!”

陳奇瑜道:“賢弟巡檢鹽茶稅,身入江浙,那是浙黨……這檔子人,多是元輔的人。賢弟與元輔素有芥蒂,不知賢弟可有良策?”

趙謙看了一眼陳奇瑜,知道他也是緊張起來,故意道:“陳兄不必過慮。事關軍國大事,生死存亡之地也。正如我在皇上面前的那樣,不成功便成仁,我一定盡力施為。”

陳奇瑜心道你想死,老子還不想死,你別連累老子就行。可事物不是孤立的,總是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絡,趙謙與陳奇瑜現在的聯絡就更直接了。陳奇瑜沉思許久,道:“杭州知府史可法,素以堅貞不畏強權聞名,是我同窗,我為賢弟書信一封,言明此事重大關係,史可法定會從中協助。”

趙謙聽到“史可法”這個名字,十分耳熟,縱然是對明史不甚了解,但是只要是在漢人治下,千年不變的“忠君愛國”教育,都會以史可法這樣的人為榜樣的,所以趙謙知道史可法。

史可法乃崇禎元年進士,趙謙甚至還背得一段語文教材上的《左忠毅公逸事》,“先君子嘗言,鄉先輩左忠毅公視學京畿,一日,風雪嚴寒,從數騎出,微行入古寺。廡下一生伏案臥,文方成草……”

趙謙聽陳奇瑜所言,可以結交史可法,忙道:“那便有勞陳兄了。”

陳奇瑜仰頭喝了一杯酒,嘆道:“我大明萬里河山,皆疲於內耗也。”

在當時這個年代,大部分人目不識丁,能出這樣話的人,還是有些見識的。明末朝中諸臣,幾乎都既通政事,又習兵事,亂世需要而已,所以人才總是在適應社會需要。

趙謙在兵部執事時,閱讀兵部官員檔案,多是這樣的描寫:xxx年進士,好談兵……

陳奇瑜想了想,又給趙謙提供了一些資訊,他是實心想幫助趙謙在江浙站穩,利益攸關的事,不得不實心。趙謙是一都不懷疑陳奇瑜的話,所以,感情的紐帶太脆弱,唯有利益關聯,最是穩當。

“江南最大的茶商姓李,老闆叫李林貴,兩浙地區,一半以上的茶葉由李林貴經手,賢弟可由此入手。”

趙謙心道既然最大的茶葉商人資訊都掌握了,為什麼收不上來茶稅,便問道:“李林貴為何不向朝廷捐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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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奇瑜道:“李林貴經營的是貢茶……”

“原來如此。”趙謙恍然大悟狀,想起前段時間在溫體仁那裡看到的一本明孝宗弘治年間進士曹琥《請革貢茶奏疏》的手抄本:臣查得本府(廣信府)額貢芽茶,歲不過二十斤。邇年以來,額貢之外有寧王府之,有鎮守太監之貢。是二貢者,有芽茶之徵,有細茶之徵。始於方春,迄於初夏,官校臨門,急如星火。農夫蠶婦,各失其業,奔走山谷,以應珠求者,相對泣。因怨而怒,殆有不可勝言者。如鎮守太監之貢,歲辦幹有餘斤,不知實貢朝廷者幾何?

奏疏中接著陳述了貢茶的五大害處:其一,採製貢茶正當春耕季節,農民男廢耕,女廢織,全年衣食無著;其二,早春二麥未熟,農民餓著肚子採茶製茶,困苦不堪;其三,官府收茶百般挑剔,十不中一,茶農只好忍受高價盤剝,向富戶購買好茶,以充定額;其四,無法交夠定額,只得買賄官校,以求倖免;其五,官校乘機買賣貢茶,敲詐勒索,整得農民傾家蕩產。

一百多年前就有大臣出了其中要害,時至今日,好像並沒有什麼好轉。

趙謙沉思許久,大概瞭解了一些江南茶葉方面的東西,猜測李林貴可能就是官僚在民間的代表,官商勾結,透過各種手段剝削百姓,更有甚者,連給朝廷的稅款也不知哪裡去了,層層盤剝,利益均沾。

陳奇瑜見趙謙沉思,便不打攪,自顧喝酒,趙謙回過神來,忙舉杯敬酒。陳奇瑜試探道:“賢弟思慮良久,不知想到什麼了?”

“我想起了一本奏摺手抄本,曹琥的《請革貢茶奏疏》。陳兄可曾看過?”

陳奇瑜搖頭道:“未看過。賢弟莫非從中想到了什麼法子?”

趙謙道:“法子還沒理清,先得瞭解一番江南的實情,才有定奪。”

“如賢弟有何需要,只管向為兄開口,為兄定當極力相助。”

趙謙忙拱手道:“愚弟先謝過了,預祝陳督師早日凱旋班師,你我那時開懷暢飲,豈不快哉?”

罷二人相視而笑。

酒酣之後,陳奇瑜叫姑娘上來侍候,陳奇瑜請客,趙謙不便故作清高,正巧又是許多日沒動過女人了,身體火大,便宿於春蘭樓,做了一回嫖客。

在古代做嫖客,既不擔心得艾滋,姑娘又會琴棋書畫,詩文風月,素質相當高。趙謙醉臥花叢,體驗到了現代不能體驗到的風流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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