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天界?
明嫣怔了怔, 眼裡閃過一絲不易見的苦惱。
她自認為自己將情緒控制地不錯。
可玄觴又是何等人也。
怎麼會發現不了她的情緒?
眼看小明玄吃飽喝足,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玄觴便不動聲色, 將他放進自己的領域,然後篤定道:“你有顧慮。”
明嫣鬱悶地垂下眼睫:“廢話。”
怎麼可能會沒有!
當日天齊山大戰, 玄觴要拉著她一起走天梯。
那時候一時激動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走上妖生巔峰,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后, 她自然沒有多想, 興高采烈地拉著狗男人的手就要一起上去。
可後來,被界門那麼阻擋了幾回。
一來二去的, 她自己心裡也越發想得清楚明白。
首先,天界對她來說, 是個一無所知的陌生環境。
在修真界這麼些年, 明嫣早已習慣了天樞峰的一草一木,也習慣這裡的人來人往, 陡然讓她換個環境,還真有些不習慣。
更何況,那裡可是天界。
一個個不是這個神就是那個神的。
說出來都挺嚇人。
明嫣在某些事情上很勇敢, 但在某些事情上,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慫。
這還沒上天界呢,她都已經腦補出了一大堆天界狗血恩仇出來,真上去了, 可不得日夜寢不安眠。
再者, 這些日子以來。
狗男人給她旁敲側擊,明嫣漸漸也意識到。
她也同玄觴一樣,擁有著上界的身份。
也就是說,等她回了天界。
她就要同玄觴一併, 恢復神格與記憶。
對於這件事。
明嫣一邊覺得是冥冥中早有註定,一邊又覺得有些……惶恐。
一直以來,明嫣總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來自於21世紀現代社會的穿書者,所以她一直兢兢業業走劇情,甚至將楚玄清當成假想敵。
當然後來,這種觀念改變了。
她也逐漸意識到這並非一本書那麼簡單,楚玄清也不是書裡那個殺妻證道的大反派。
可又一個煩惱接踵而至了。
一切都是真實的,
那原先的自己,究竟是什麼身份呢?
又為何她會擁有一段現代生活的記憶?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偶然會困擾著她,不經常,一個月可能也就一次,但冒出來的時候挺煩人的。
明嫣素來不擅長解決這些深奧的哲學問題。
所以一般情況下,她選擇的解決方法就是:
逃避。
不去想就是了。
然而如今玄觴要她回天界,等於是避無可避。
想逃,也找不到地方了。
玄觴揉著她的眉心:“不要愁眉苦臉。”
一切的問題,都有他在。
明嫣小臉越發皺地厲害,乾脆耍起無賴來:“可是我害怕嘛。”
“害怕?”
像她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會害怕?
玄觴像是聽了什麼了不得的話。
反正是在夫君面前。
明嫣也沒什麼丟不丟人的一說。
她就把自己蹭到了玄觴的懷裡,摟住他勁瘦的腰,聲音帶著嬌嗔:“怎麼,不許我怕啊?我又不是什麼鐵人,自然也是會怕的。”
她平日裡總是像只貓咪一樣張牙舞爪的時日居多。
像這樣乖乖巧巧又不是演戲的時候,著實很是少見。
看來是真的怕了。
玄觴垂了垂眼睫,嘴唇微不可見向下地抿著。
他自然是希望明嫣去天界陪他。
天界雜事繁多,他下來一趟不容易,且他也不喜歡用分/身來代替自己。
可這一切,也是建立在明嫣心甘情願的基礎上。
若明嫣不樂意,他就算把人強行帶了上去,兩人間也難免產生矛盾。
微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他輕撫著明嫣散發梔子花香氣的黑髮,說:“那便緩緩再提。”
反正,時間還很長。
明嫣卻猛地抬起頭來:“怎麼能緩緩呢!”
玄觴挑眉:“嗯?”
不是她自己說得怕麼,怎麼他順著她的意思往下說,又不對了。
明嫣理直氣壯地道:“你沒看過調查吧,據說在修真界,長期異地的道侶會比日日在一起的道侶離婚率高百分之二十。”
玄觴沒怎麼聽懂。
離婚率是什麼,百分之二十又是什麼。
這又是誰得來的論調?
幸好明嫣很貼心地給他解釋:“離婚就等於和離,當然,不和離,休夫休妻也包括在其中。百分之二十的意思是,一百對道侶中,就有二十多離了婚。”
玄觴陷入許久的沉默。
半晌,他開口:“那你的意思是……讓我?”
玄觴罕見地陷入糾結。
明嫣臉都漲紅了,鼓起勇氣搶答:“讓你哄哄我。”
玄觴挑眉:“……就這樣?”
明嫣反問:“那不然呢?”
玄觴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一時啞然:“我以為……”
他以為她會讓他留在修真界,要他拋棄天界的一切,陪她留在這裡;甚至當這一念頭出現在他腦海中時,他竟也荒謬地覺得:
好似還不錯?
縱使這天帝之位是他籌謀百年,又耗費了百年的功夫南征北伐,才得到的。
可坐在那天帝位置上以後,他方才意識到。
其實他想要的,從來不是它。
可出乎意料,明嫣只是讓他哄哄她。
就只有這麼簡單一個要求。
明嫣心跳的厲害,卻繼續絮叨:“怎麼回事嘛,當了天帝以後修為漲了,情商是一點都沒有漲。難道看不出我現在很害怕,很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嗎?”
她鬆開了主動摟著玄觴的手,轉身偏過腦袋,傲嬌地道。
玄觴輕笑。
他知道,他的小道侶是又在和他耍小脾氣了。
但並不叫人討厭,反而只是覺得可愛。
他順著她的心意,從後向前,主動抱住了她。
她嬌小的身軀彷彿像被籠罩住了似的。
這樣的姿勢讓明嫣忽然變得極具安全感。
一瞬間。
所有的擔憂與害怕,便都消失不見了。
她偷偷松了口氣。
果然,她所害怕的一切,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失去他而已。
而她所想要的一切,不多。
也不過是這樣一個溫柔的懷抱而已。
有了這些。
好像再大的困難,也都不是事兒了。
明嫣想了想,說:“等小明玄滿三歲吧。”
三歲是個坎兒。
小孩子在三歲以前,是最讓父母操心的年紀,畢竟走起路來都搖搖晃晃的,又不會說話,嘴巴裡頂多含糊不清叫兩聲爸爸媽媽。
可到了三歲,卻已經是一些孩子上幼兒園的年紀了。
能去上幼兒園。
證明這孩子就已經有了些微獨處和表達自我的能力。
所以明嫣決定把小明玄留到三歲。
也決定在這三年裡,帶著孩子好好瞭解一下修真界。
可她千算萬算,沒算到小明玄從出生起就和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樣;尋常的孩子一歲開始顫顫巍巍走路,走兩步可能就摔倒了哭著喊媽媽。
而小明玄……
一歲的他竟已經可以熟練使用御劍術,讓小白載著他在天樞峰兜風!
不僅如此。
一歲半的時候,他竟然又無師自通,發明了一種叫人昏睡的咒語。
於是在他熟練掌握咒語的過程中,玄天宗便經常出現全宗門都開始打瞌睡愛睡覺無人在意什麼修煉不修煉的事情。
好生生地一個正道第一宗門。
眼看就要一路鹹魚到三宗九派倒數第一。
已經升任峰主並且集體榮譽感極強的明嫣:
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也就罷了。
偏偏小明玄天生長了張小禍水臉。
誰見了都誇可愛,誰見了都不忍苛責。
哪怕他闖了禍,明嫣正要板著臉開始訓斥。
他的一干師祖師兄師弟師姐還有乾媽幹叔叔就立刻聞風而動趕到現場,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告訴明嫣:“他還是個孩子啊!”
明嫣:“……你管這玩意叫孩子?”
三宗九派掌門大會變成打瞌睡比賽,她還真沒見過這麼本事的“孩子”。
小明玄也知道自己錯了。
知道自己不該濫用自己的能力。
他可憐巴巴湊到明嫣跟前,眼淚汪汪:
“孃親——”
明嫣被萌化了一瞬。
差點就沒忍住又讓他給“萌混過關”。
可她很快清醒過來。
這孩子的演技完全就是她親生的,出神入化。
別看他這會兒乖了,只要她一鬆口,他出個門的功夫就又去闖個禍回來。這一幕已經反覆在玄天宗不斷上演。
明嫣發誓:她再上當她就是狗!
她忍住了生氣的衝動,笑眯眯地:“乖啊,孃親不生氣,我們小明玄還是個寶寶呢。”
小明玄眼前一亮,立刻吧唧一口親在了明嫣的臉頰上。
太好了!
這一次又混了過去,下一次該讓誰睡著呢?
“既然是寶寶,那就該做點寶寶該做的事情。”
明嫣仍舊笑眯眯。
小明玄絲毫沒有意識到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還是高高興興地,聲音清脆軟軟地伸出胳膊:“孃親,寶寶想要養一隻小貓咪。”
明嫣趁機把他抱了起來:“好啊,我聽說天界有很多可愛的小貓咪呢。”
小明玄傻眼:“什麼……天界?”
“對啊,天界。”
明嫣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可素,可素……”
小明玄急得都開始有些小小的大舌頭,說不清楚話來。
他可沒忘記。
他的好爹爹就在天界住著。
小明玄最怕見到爹爹了。
不僅是因為爹爹每次見到他,都會給他一大堆和天書一樣的東西讓他好好看,更因為,他的所有法術通通都對爹爹起不了效果。
每一次,他若是看不完,或者是沒好好看。
他是無論如何都從爹爹的手掌心裡逃不出來的。
好在以往,爹爹下界的時間不長,並且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和孃親黏在一起,甚少有管他的時候。
可現在孃親要將他送到天界。
那不是日日夜夜都要在爹爹的眼皮子底下了!
小明玄一想到將來等待著自己的這般命運,忽然咧了咧嘴巴,豆大的淚水瞬間砸落在在地:
“哇啊——”
他哭得好不傷心。
明嫣見到小兔崽子這幅模樣。
又是心疼又是覺得好笑。
可她這次是鐵了心要把這熊孩子送走,所以無論他再怎麼賣委屈裝可憐,卻依然還是聯絡上了在天界的玄觴。
小明玄一歲的那年。
玄觴帶來了一面足有一人高的鏡子。
透過這鏡子,他就能與明嫣實時進行‘影片通話’。
經過明嫣數次檢測。
發現天界的訊號還不錯。
至少每次,她撥過去以後,玄觴接影片的速度都不會超過半刻鐘。
今日卻有些不同以往。
明嫣將手中的靈力注入鏡中,然而等待的時間卻頗為漫長。
小明玄的眼淚都快流乾了,要哭困了。
那頭才遲遲接通。
不僅如此,接通以後,明嫣還敏銳地發現,狗男人背後的背景不太對勁。
女人的第六感十分敏銳。
更別提明嫣現在還是個渡劫期修士,更比尋常人敏銳上一百倍,一千倍。
她狐疑地瞥著玄觴背後欲蓋彌彰的白布,狀似不經意地問:
“夫君,今天沒有在大殿嗎?”
“嗯。”
玄觴點了點頭。
他本人看起來倒是一貫如常般的高冷矜貴。
可明嫣卻發現,他的髮梢稍稍有些卷翹。
玄觴平日裡雖不及明嫣這般注重外貌打扮,可到底也貴為天帝,是個講究人,偶像包袱不是一般的重。
出現這種細節上的小差錯。
當然有可能是他不小心。
但更大的可能卻是——
他在隱藏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一連串的細節鋪面而來,明嫣心情猛然一沉。可面上,她卻仍不動聲色:“夫君,近些天我想了想,三歲太晚了,不如,我這幾天就將明玄帶上去吧。”
小明玄一聽這話立刻眼淚汪汪起來,嘴巴委屈地像是吊了好幾斤的醬油瓶。
玄觴卻沒有想象中激動。
只是微微怔楞了番,便頷首道:“好。”
明嫣順勢說:“那不然今天夫君就來接我們吧。”
“不要不要,不要回天界。”小明玄眼見大勢已去,乾脆竟躺倒在地上,四腳朝天,打起滾兒來。
玄觴的目光落在小明玄身上,語氣不威自怒:
“不許鬧。”
小明玄:“……”嗚嗚。
爹爹好凶啊!
玄觴又抬眼看向明嫣,眼神自然:“過幾日吧,這幾日天界有些忙亂。”
明嫣忽然笑了笑,眯起眼來:“好啊。”
不知為何。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笑容。
玄觴竟感覺到後背寒氣徹骨。
他意識到不對勁,正要再開口。
明嫣卻先他一步:“那就這麼說定了,沒什麼事情的話你就先去忙吧,等忙完了我們再聯絡。”
不等玄觴再說更多。
明嫣那頭自顧自切斷了靈力。
鏡中畫面陡然消失不見。
而玄觴看不見的是,在畫面消失不見以後。
明嫣的臉色驀地沉了下去。
好哇。
果然有貓膩!
平時說的多好聽,恨不得立刻把她接到天界,和她夫妻倆日夜廝守不分離的;事到臨頭,卻要用這種一聽就特別蹩腳的理由推脫。
莫不是在那邊有人需要時間去處理掩飾吧?
明嫣越想越氣,周圍的氣壓也越來越低。
往往平時不愛生氣的人生起氣來更嚇人。
這一次,連一旁準備撒潑打滾的小明玄都沒見過這場面,嚇得哭也不敢哭,鬧也不敢鬧。甚至小明玄還主動貢獻出了他平時最喜歡的瓶瓶奶給明嫣。
可孃親只是將他抱了起來交給紫蘇姐姐,便一言不發,進了自己的房間。
“你先別著急,萬一是有別的苦衷呢?”
“還能有什麼?”
“呵呵。”明嫣冷笑了兩聲,仔細看去,她漂亮的眼睛裡氤氳著若隱若現的淚水,眼眶也有些泛紅了,“我真沒想到,才這麼短的時間,他竟然就變心了。”
小紙鶴裡傳來桃桃緊張的聲音:“別啊嫣嫣,我覺得小楚不是那種人。”
明嫣倔強地道:“那是小楚,不是現在這個天帝。”
“嘖——”
桃桃想,連玄觴或者夫君都不叫了。
而是直呼天帝。
看來這次確實是傷心了。
“我還是覺得其中有內情,不過,嫣嫣你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桃桃到底還是站在自家姐妹這邊的,便關切問:“我倒是要問問你,萬一他真的是在天界變心了,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
明嫣賭氣地說:“要是真的,我剁了他!”
桃桃:“……姐妹,說點兒實際的。”
人家可是天帝。
天界之主,能那麼好剁麼!
又不是排骨。
明嫣氣得站了起來:“我不管,反正無論如何,要是果真他背叛了我,我是做鬼都不會放過他的!”
桃桃想了想:“或許,嫣嫣你可以先下手為強?”
明嫣微微一怔。
……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且不論這事情確鑿了以後怎麼辦,總歸是要把先機掌握在自己手中。於是明嫣稍稍動了動心思,便在沒有告訴玄觴的前提下,悄悄給小明玄收拾好了所有東西。
小明玄依偎在明嫣的懷裡,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緊張地不行:
“孃親——”
明嫣回過神來,笑著捏了捏兒子的小臉蛋:“不怕啊,寶寶睡一覺,睡醒我們就到天界了。”
小明玄覺得納悶。
爹爹不是說,過幾日來接他們倆個麼?
為什麼孃親卻要自己過去。
不過他的小腦瓜子畢竟還很簡單。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根本搞不清楚。
明嫣哄著說讓他睡一覺,又說這一覺可以放心大膽地睡,睡十天半個月都行。小明玄一聽這話立刻就連打了七八個哈欠。
自打爹爹跟他說過不許多睡以後。
小明玄後來就算是再想睡,也頂多只睡三四天。
機會難得,失不再來。
他眼皮越發沉重,不一會兒腦袋便一點一點,徹底睡著了。
這孩子睡覺沉,一般情況下天打雷劈都醒不來,所以明嫣並不擔心他會在接下來自己要做的事情裡忽然醒來這種情況。
於是,她便放下心來。
將孩子轉移到了神魂空間裡。
專心致志地到了天齊山。
天齊山是靈脈之源,後來,天齊山大戰以後,玄觴在此處飛昇,這裡便又擁有了另一重重要意義——
界門之所在。
凡人間修士,透過界門。
需得修煉至渡劫期大圓滿,又歷過雷劫。
這其間困難與艱苦,不是簡簡單單兩三句能夠囊括的了的,也因由是,縱然是玄觴重塑天道,這些年來下界也尚無一人飛昇。
但現在的明嫣卻不同。
明嫣有小明玄這個神子在,可以說是能夠在界門處暢通無阻。
不過按照常理來說。
有人透過界門,天道理應廣而告之。
無論是上、下界。
可這一次明嫣過界門,卻專門囑咐了天道:“勿要聲張。”
天道本是不樂意的。
但明嫣曾經多次被玄觴領著過界門,一回生二回熟的,天道也老早就認識了她。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玄觴的面上,天道算是賣了明嫣一個面子,沒有大張旗鼓,而是悄悄把明嫣放了進去。
不過也奇了怪。
普通的修士飛昇到天界,是要在天河裡沐浴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褪去凡胎,重塑仙根仙骨的。
可明嫣這一上來。
什麼也都沒做,就感覺渾身毛孔都張開了一般。
前所未有的舒適。
甚至,她走在天界的地界裡,偶然遇到一些人,見到了她的臉,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明嫣知道這恐怕是與她從前的身份有關係。
她的記憶還沒完全恢復,但也不著急,因為現下最要緊的事情不是恢復神格,而是先過去看看,狗男人到底揹著她在忙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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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斂住了氣息。
將自己的存在變得若有若無。
而後,便悄悄接近了傳說中的神殿。
與想象中莊嚴肅穆,威嚴高聳的神殿有著極大的區別,在明嫣眼前出現的神殿,竟是如同凡間王侯將相的宅子一般,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甚至明嫣大大咧咧的走進去,也沒有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
走近大殿以後。
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羅念是陪著玄觴打天下南征北伐的天將之一。
所謂玄觴的心腹將軍,當年天齊山天梯大開時,便是由他迎接。
所以明嫣認得羅念。
此刻的羅念正在指揮著天兵,一刻也不停地忙碌著。
玄觴似乎沒有撒謊,這裡的確是要舉辦什麼盛大的儀式,看這架勢,神殿從裡到外都要再修整一遍。
明嫣心裡那點兒小彆扭一下子輕了不少,她喃喃自語:
“什麼嘛,原來真的是有要事。”
不過有什麼要事。
需要瞞著她呢?
明嫣正想上前繼續檢視詳情,卻不成想,她被羅念猛然叫住。
“那邊的女仙,你在做什麼?”
羅念背對著她,厲聲問。
明嫣僵了僵,故意捏細了嗓子:“我是被派來幫忙的。”
羅念倒也沒有懷疑:“原來如此。”
明嫣松了一口氣,正要溜走。
羅念道:“寢殿那邊也需要人手佈置,你速速過去吧。”
明嫣眨了眨眼。
好傢伙,這到底是什麼事。
大殿也就罷了,連寢殿也需要?
羅念見她站在原地不動,眉頭緊皺:“怎麼,沒聽懂本神的話麼?”
仔細一看,這所謂的女仙身上所穿的衣物,是完全陌生的材質;她的聲音也從未聽過。
羅念不動聲色,拔出了手中的劍來:“你轉過身來。”
明嫣心道不妙。
怎麼這就被發現了!
“快些——”
羅念厲聲催促。
明嫣沒法子,她如果這會兒和羅念作對,肯定會引起躁動。
她緩緩地轉了個身。
無奈地看著羅念。
羅念一愣:“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
明嫣戲精附體,以淚掩面:“嗚嗚,將軍,我真的是被派來幫忙的。”
羅念一時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裡見到這個女子。
可既然他見過,此人便不是什麼可疑分子,羅念緩緩收回了劍。
“既然沒有虧心事,又何必遮遮掩掩。”
羅念眉頭舒展開來,語氣也不由得松了幾分:“那便快去吧,大婚在即,天界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
“……大婚??”
由於太過驚訝,明嫣一時忘記了偽裝。
她猛地抬起眸子來,眼裡滿是震驚。
“誰要大婚?和誰大婚?什麼時候大婚我怎麼不知道!”
她一連串追問出了許多問題。
羅念猝不及防,被問懵了:“你問這些做什麼,還有,你不是被派來幫忙的嗎?”
“羅將軍。”
明嫣忽然提高了音量。
她微微一笑:“敢問,天帝此刻在何處?”
羅念越發覺得奇怪:“你問天帝做什麼。”
明嫣笑眯眯:“羅將軍有所不知,我受下界天帝道侶所託,來給天帝捎句話。”
羅念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他沒有細想。
畢竟這天界之上,知道天帝道侶的神仙並不多。
只要是知道這件事的,都算自己人。
於是羅念興高采烈地給明嫣指引了方向。
一邊指引,一邊還高興地說:“若天帝得知此事,一定帝心大悅。”
明嫣面上陪著笑。
心裡卻想:大悅不大悅不知道,一會兒大驚,大恐,大悲,是免不得有的。
說話間,羅念已經將明嫣領到了玄觴所在地。
這裡環境清幽,是一個小花園。
據羅念所說,平日裡玄觴經常在這小花園裡,誰也不讓進。
明嫣心想:這不明擺著裡頭有秘密麼!
好哇,玄觴。
平日裡看起來濃眉大眼一本正經的,沒想到背地裡居然敢玩兒金屋藏嬌這一套。
羅念還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
他說:“你且在這裡等候,我去通報一聲。”
“不必了。”
明嫣冷聲說。
羅念:“???”
一個區區的下等女仙,竟然敢這麼大的口氣?
羅念皺起眉頭:“你……”
明嫣陡然抬起眼來,凌厲中帶著殺氣的眼神直視羅念:“羅將軍公務繁忙,這種小事就不用操心了。”
咕嘟一聲。
羅念咽了口口水。
方才那一瞬間,他後背汗毛直立。
他這時已經意識到,眼前的小女仙並非他能夠惹得起的存在;至於身份麼……他又不是真的傻子,也已經有所預料。
事到如今,羅念看眼前這情況,也就只能同情地看一眼小花園所在的方向。
“帝君,自求多福吧……”
他長長嘆了口氣,心道。
說時遲,那時快。
趕在玄觴意識到不對勁之前,明嫣已然怒氣勃勃殺進了小花園裡。
她的手中,照影劍寒光凜凜。
她都已經想好了。
一會兒見到了狗男人,和他的那個小嬌妻。
她一定毫不猶豫,二話不說,一劍刺上去。
此劍雖只是凡間之物。
但畢竟曾是玄觴的本命靈劍,哪怕是玄觴,受到這一劍,恐怕也要受點苦頭。更何況現在的明嫣也今時不同往日,隨著她在天界的時間越來越長,她感到自己體內的神力越越發充沛起來。
這磅礴待發的神力。
正好找個狗男人來試試威力。
明嫣如此想著。
眼前果然已經出現了狗男人熟悉的背影。
他背對著自己,手似乎正在輕撫著什麼東西。
明嫣差點沒氣到吐血。
本來沒見到這一幕之前,她心中還對玄觴抱有幻想。說不定這一切只是個誤會而已。可眼下證據確鑿,她卻是怎樣都不能給他開脫了。
萬萬沒想到,這些年她在下界苦哈哈的修煉,帶孩子,狗男人竟然在上界準備著和別人大婚!
她忍不了。
她現在就要殺夫證道!
電光火石之間,她運氣提劍而去。
劍氣與神力引得周遭氣流湧動,狂風大作,吹亂了玄觴及地的長髮,也吹亂了玄觴身後那“女子”面上輕掩的白紗。
千鈞一髮,雷霆萬鈞。
就在明嫣手中的照影劍劍尖馬上就要直直插進玄觴胸膛前之際。
她看清楚了那“女子”的臉。
“……”
為什麼竟是一塊兒玉雕!
而且玉雕的模樣還活靈活現,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玄觴輕笑了聲,饒有興致看著她:“怎麼,覺得我的雕功不好,想幫我改幾筆?”
明嫣一口氣沒提上來:“不是,你沒事兒刻我的雕像做什麼!”
玄觴道:“你重歸神位,凡人軀體過於脆弱。”
明嫣又問:“那為什麼我剛剛來的時候,羅念將軍說你要大婚?”
玄觴說:“我確實要大婚。”
他沒有反駁。
明嫣心中最後一點幻想破滅。
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那,那你又為何……”
為何說想接我回天界?
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明嫣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問,她以為自己十分堅強,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然而事到臨頭,她卻恨不得自己從未出現在這個地方。
直到男人那熟悉的氣息靠近了她。
他貼在她的耳畔,輕聲,說了一句話。
明嫣傻了。
#做夢也沒想到,抓姦物件竟是我自己#
#都已經老夫老妻這麼多年,卻又折騰一遍大婚儀式,還瞞著不告訴她,這男人一定是腦殼壞掉了!#
“那個……我忽然想到,我在下界還有點兒事情沒處理。”
沉默了一會兒。
明嫣收了劍,打算假裝若無其事,再原路返回。
反正,只要她自己不覺得尷尬。
尷尬的就會是別人。
“來都來了。”
玄觴叫住了她,一本正經地說:“不如,先吃頓飯再走。”
明嫣腳步頓了頓。
對哦,來都來了。
她好像還不知道天界的美食是什麼滋味呢?
“那……就吃一小口哦。”
明嫣忽然腳就走不動路了,訥訥地道。
“好,我也一小口。”玄觴頷首,含蓄地道。
……
後來意識到這一小口是什麼意思的明嫣:
漢語博大精深。
她中途無數次後悔,她怎麼就不珍惜從前的安穩日子呢,非得羊入虎口,主動送上門來!
然而,為時已晚。
等她清醒過來意識到一切的時候。
小羊羔早就被吃幹抹淨,連塊兒完整的骨頭渣渣都不見了。
以至於大婚的那天。
她倒是有心想牢記一切,可渾身虛軟,腦子裡卻是什麼都記不住了。
唯獨一句話她記得很清楚。
玄觴說:“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死生不相離。”
明嫣默默在心裡重複了這句話。
她心想。
這是要和她鎖死的架勢啊!
不過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雖然這個男人偶爾又狗又壞的。
可是,誰讓她喜歡呢?
做神嘛,當不當天後,有沒有華貴漂亮的裙子首飾什麼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歡——
穿著婚服,啃著美味小糕點的天后明嫣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