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寒風帶來了陣陣涼意，雖然已是初夏時分，但在北方的夜裡，仍舊是一般的寒氣逼人。夜空黑漆漆的，並不見月亮的蹤影，只有明晃晃的幾顆星點綴其中，更顯得孤寂遼遠。
在這漆黑一片的關中平原西南方向上，有一處卻是燈火通明，在曠野上顯得無比耀眼。
不須說，這自然是陳倉縣城了，就在前一天，叛亂的百姓剛剛在樊噲將軍的指揮下，大敗雍王派來的軍隊。現在雍王章邯必定無比惱火，在咸陽集結兵力試圖反撲，所以陳倉叛軍絲毫不敢怠慢，在樊噲的分配下，加強了夜間的值守兵力。
此刻在陳倉縣城的城頭之上，處處燃起著火把，照的城牆之上恍若白晝一般。但讓人奇怪的是，城牆的垛口和瞭望口處卻沒有一個人影，竟似不設防一般。
待得繞過城樓，值守士兵這才顯出身影，原來夜間風大，一眾守軍竟到此處來避風。
只見此間不少士兵正扎堆聚攏在一起，彼此相互談笑，遣退著夜晚的寂寥，而在不遠處的角落裡，更多的士兵橫七豎八，打著粗重的鼾聲睡成一片。
他們都是陳倉本地的百姓，從來沒受過什麼正統的軍事訓練，自然也沒什麼紀律性可言。
若是漢王麾下大將樊噲在此的話，這些人或許還有所畏懼，不敢如此放鬆。但現在樊噲已經離開陳倉，親自去到西邊不遠處的雍縣，去說服當地的縣令投降。沒有了樊噲的節制，百姓們自然不願站在高城之上吹冷風，所以便索性集體到城樓一側來避風。
這臨時集結起來的亂軍是什麼檔次，樊噲心裡自然知道，暴民製造混亂還可，但行軍打仗就肯定靠不住了。
他之所以敢離開陳倉，倒不是他信任這些叛軍，而是因為他得到情報，章邯的軍隊這才堪堪在咸陽集結，最遲也要第二日來到廢丘，隨後才能發動攻擊。
而雍縣離陳倉並不遠，等到討伐大軍來到，那時候樊噲早就回來了，有充足的時間組織影帝。
樊噲的想法當然是十分理想化的，但問題是不光他是這樣認為的，陳倉乃至關中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想的。沒有人能夠想到，就在此刻，章邯已經帶著大軍來到了陳倉城外……
經歷了大半夜的急行軍，到此刻終於到達了目的地，眾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在這一路上，雖然不是一帆風順，但也基本沒遇到什麼阻攔。
這還得歸功於章邯的保密措施。因為咸陽處於宵禁狀態，自然沒人知道大軍已經開出。而軍中的士兵，也是在臨出發前，這才被告知攻擊目標，而後章邯直接進行動員，隨即就出發了。就算其中有人有心想向外透露消息，也沒有任何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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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幾千人的大軍，竟神不知鬼不覺地一路向西，繞過廢丘縣城，甚至繞過了美陽，郿縣等幾個態度不明的縣域，徑直來到陳倉境內，一路上竟沒遇到絲毫麻煩。
到達陳倉境內之後，大軍終於遇到了一些零零星星的抵抗，但這無疑於螳臂當車，章邯早就做好了準備。
遇到攔路的敵人，前軍衝殺過去，衝破敵軍的陣型，隨後中軍跟上掩殺，後軍清理戰場。前軍衝破防守便不再管，放心將衝散的敵軍交給後軍，只是一心向著前方趕路。有了這樣高效的速度，這些小股勢力的抵抗幾乎沒有對行軍造成什麼影響。
而且三茬韭菜割過去，也確保了沒有一個活口，大軍的行動，根本不會被提前發現。
章邯這一個排兵佈陣，看似平淡無奇，卻是暗含兵法，也讓各縣的兵將心服口服。所謂的大秦軍神，倒還真不是蓋的。
當然，雖然一路上遇到的抵抗可以忽略不計，但進行大半夜的急行軍，這也是十分辛苦的。但令人奇怪的是，現在看上去，每一個士兵臉上都看不到一絲的疲憊，能看到的，只是滿臉的狂熱。
他們所懷著的，完全是一顆熱切的殺敵之心，陳倉叛軍就在眼前，每一個人都是摩拳擦掌，等不及衝鋒攻城了。
“眾軍止步，原地休整，口中銜的樹枝不要取出。”
到了陳倉縣城五里外，為了不打草驚蛇，自然不能再往前去。章邯讓大軍止住，自己帶著幾個衛士，向著陳倉縣城悄悄摸過去。
到了近處，看到城頭之上明亮無比，卻沒有一個守軍的身影，眾人不由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大王，這城牆之上似不設防，難道是敵人有什麼詭計嗎？”
章邯一旁的一個縣尉不由得皺起眉頭，提出了自己的猜測。
手下能夠想到這個問題，章邯自然也想到了，但此刻已經沒有了退路，就算前頭是刀山火海，也得義無反顧地撞上去。
他頭也不回，向著身後的眾人沉聲道：“不要胡思亂想，不管敵人是怎麼想的，我們的計劃始終不變。既然沒有守兵防守，索性讓大軍再靠攏一些，到時也更好發難。”
“遵命！”
傳令的士兵馬上轉身離去，片刻之後，大軍匍匐著身形跟了上來，隱藏在一人高的荒草之中。
雖然大軍人數眾多，但每個人口中都銜著一截樹枝，行動時也躡手躡腳，故而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城頭之上仍舊沒有絲毫動靜。
“大王，不如現在就動手吧？”
雲陽縣之前作為後軍，自然沒撈到多少軍功，雲陽縣尉急在心頭，迫不及待地向章邯提出了攻城的請求。
“不行，再等一等，讓士兵們再恢復一下體力，等到一會兒開戰了，那可就是死戰了。”
章邯面色嚴肅，卻是沒有同意他的請求。
“是……”
雲陽縣尉不由得有些悻悻，低聲應了一聲。
看到雲陽尉如此，章邯不由得有些好笑，他拍拍對方道：“別喪氣，既然你如此急切地請戰，那待得一會兒攻城時候，就讓雲陽士卒打頭陣，你看如何？”
“末將求之不得，多謝大王！”
聽到章邯的話，雲陽縣尉喜上心來，連忙跪倒拜謝。其他縣的令尉看著雲陽縣尉，眼中露出一絲羨慕。
目睹這一幕的章邯忍不住暗歎，大秦數百年來，這重軍功的傳統實在是根深蒂固。軍人對於軍功的狂熱和忠誠，絕對是後世的任何軍隊都難望其項背的。
正在感嘆時，一直默然不語的韓談突然開口了。
“大王，我軍此次行軍無比隱秘，敵方斷不可能早有準備，城牆上不見守兵，只能是陳倉自身防務鬆弛。我猜樊噲此刻多半不在陳倉縣中，若是只有一幹亂民的話，倒是我們的好機會。”
聞聽韓談此言，章邯略一思索，也明白了韓談的意思。
陳倉一縣究竟勢孤，既然西邊諸縣都隱隱約約有著倒向劉邦的意思，那樊噲肯定是爭分奪秒，前往拉攏各縣。
而沒有了樊噲坐鎮，毫無戰鬥經驗的亂民如何能敵得過自己的虎狼之師，這一仗，已經先有了五成勝算。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這就發動進攻。”章邯當機立斷，趁著此刻守軍毫無防備，決定馬上發動攻擊。
他環顧左右道：“雲陽尉何在？”
“末將在。”
雲陽縣尉不敢怠慢，單膝跪倒在地行禮。
“就是此刻了，動手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