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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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張霖沒想到自己的一場科考,竟還會鬧出這麼大的狀況。

收起驚訝,張霖倒是帶著繼續關切地問道:“那麼最終討論的結果如何?”

張霖不喜歡過程,但是希望得到結果,因為他想到這種討論過程肯定是比較乏味的,但是這件事卻又跟自己息息相關,所以他只想聽結果,不問過程。

劉夢遠便朝張霖搖搖頭道:“還未有頭緒,這涉及到了祖宗之法與今日成法的爭議,大家是爭辯難下啊。”

臥槽,滿朝的大臣,就為了一件事討論了一天,然後你說,還一點沒有頭緒?

這效率槓槓的啊。

張霖無語了,不過無語歸無語,心裡還是對這件事很關心的,因此他一臉認真地問道:“那麼先生以為,朝廷會採取什麼辦法呢?”

劉夢遠略微想了想,捋著須,才認真地跟張霖分析起來:“以我之見,理應是折中而已,就看皇上、李王以及內閣諸公的意思了。”

張霖頷首,心裡卻是覺得挺不可思議的,自己明明是按著規矩來辦的,結果……

頓了一下,他笑了笑道:“過幾日便是騎射,卻不知文試何時放榜。”

“到時我告假,陪你一同看榜。”一旁的鄧健笑吟吟地道。

張霖心中不由一陣感動,忙朝鄧健含笑道:“這就太勞煩師兄了,師兄的職事要緊。”

“不勞煩,不勞煩。”鄧健搖了搖頭。

心裡卻頗為遺憾,等放完了榜,這劉家人就理當會搬回學宮了吧。

這樣想著,心裡竟隱隱的惆悵起來。

說到武試的騎射,是最具觀賞性的,而這騎射考試則是在西苑的神武營中的進行。

這對於許多王公貴族們來說,可謂是一場盛會。

於是這一天,大家各自穿著朝服,帶著調侃意味的出現在西苑。

那南平郡王弓馬嫻熟,也最愛湊這個熱鬧,只見他被許多人擁簇著抵達了神武營。

兵部的大臣見了,連忙前來迎接,為首的乃是右侍郎王甫恩,王甫恩朝那南平郡王一拱手:“見過殿下。”

南平郡王手上提著鞭子,動作如行雲流水便翻身下馬,落了地,慵懶地站著身子,一雙狹長的眼眸斜斜地看著遠處校場。

此時,他一臉期待的樣子道:“今日卻不知誰能令人眼前一亮。”

說罷,他突的一笑,將目光收回,朝王甫恩意味深長地道:“據說令子的兵略考了第二?”

本來考試這東西,大家只記得第一,誰記得第二是何人,若非是有心人,怕只看到一個姓王的人,也只是快速地掠過而已。

誰料南平郡王殿下倒是留了心,不是一向聽說他是個魯莽之人嗎?

王甫恩則是面色平靜地道:“犬子投筆從戎,粗通兵略,令殿下貽笑大方了。”

南平郡王看了王甫恩一眼,爽朗地笑了起來:“虎父無犬子,王大人滿門皆是英傑,今日倒是想看看他的表現。”

王甫恩道了謝,一面迎著北海郡王入營,一面說道:“下官安排殿下在南面而坐。”

這位置並不是最好的,南平郡王微微皺眉,有些不解地看了王甫恩一眼,目光裡透著幾分不悅。

王甫恩又補充了一句:“宮中有諭旨,說是皇上,將親臨於此。”

南平郡王的目光微微眯了一條縫,滿是困惑地問道:“好端端的,皇上來此做什麼?”

以往皇上不是極少出現在這種場合的嗎?

“想來,是百官同樂吧。”

南平郡王卻是皺著眉頭思索起來,不知有心還是無心。

王甫恩眉毛一挑,卻是嚇得臉都變了。

下面的話不需要說明白,南平郡王也是明白的,然而他並沒有露出慌張,而是淡淡一笑,倒是轉移了話題:“這張霖,一個文舉人,竟是得了兵略第一,倒是教人刮目相看。”

王甫恩便點頭道:“是啊,這少年,深不可測。”

“不打緊,而今是騎射,可不是靠文章了。他一個文人舞文弄墨是擅長,騎射卻是弱的。”南平郡王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隨即朝著南面的校場而去。

只是……他突的又想起什麼,一面走著,一面朝身後尾隨自己的糜益道:“糜先生,那金陵的方先生前日修書來,說本王近來諸事不順,難以開解,你看此人是否言過其實了。”

糜益的眼裡掠過一絲冷意,姓方的這是砸飯碗啊,可恨至極,真是讓他煩透了,他嘴角勾了勾,滿是不屑的笑了起來。

“術士之言,不可輕信,何況學下打聽過此人,不過是個秀才罷了,至今未有功名,更無學爵,想來不過如此,他說的話,不過是信口開河而已。”

南平郡王一呆,也是哂然:“本王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糜先生說的對,只是此人說本王遇到了災星,嗯……”

“哪有什麼災星,不過是牽強附會之詞,他若真有本事,何至於只是個秀才。若有真材實料,應該早就名滿天下了,還會至今碌碌無為?”糜益一口咬定了那方先生的卑賤身份。

南平郡王又失笑起來,輕輕搖頭道:“本王只是有所擔憂而已,糜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雖是如此說,他的心裡卻在想,據說那東山郡王三顧茅廬,三請五請,才請了那個方先生去,看來此人真有可能是名士。

南平郡王口裡不再提了,在一個位置坐下,此時在京的宗室見了他,紛紛上前來,聚在一起,不免爭議起今日騎射誰能優勝。

……

一身輕便裝束的張霖隨著諸考生入了場,卻發現許多考生是自己牽了馬來的。

張霖這時終於意識到窮文富武的含義,這些人所牽的馬,哪一匹都是價值數百兩銀子的名駒,要養一匹馬更是不易,何況是這樣神駿的馬,就更需要有人專人照料,精心的調製馬料像祖宗一般的伺候著,尋常人,還真是玩不轉啊。

張霖沒馬,因為市面上根本沒有什麼好馬買賣,除非千金求購,要知道蓄養良馬,本就是豪門的特權。好在軍營中會給張霖安排馬匹,將就著用吧。

那王養信也牽著一匹良駒而來,只見這馬兒通體雪白,很是神駿。

他看到了張霖,笑著道:“既來騎射,竟沒有預備馬嗎?”

張霖的眼裡閃過厭煩之色,隨即別過頭去,賴得理會王養信。

王養信像是沒看見張霖的冷漠態度似的,笑著道“看來,你是一點都不懂規矩啊,這騎射的比試,乃是飛馬圍著校場跑上十圈,更需命中十個靶心,若是尋常的馬,這樣的狂奔,只怕過不了七八圈,就要筋疲力竭了。張霖,這場騎射,你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張霖覺得王養信這人真是有毛病,幾番跑來找茬,羞辱他,頂多也只不過是口舌上沾點便宜,這樣有意思?

張霖目光一轉,落在王養信自信的臉上,他不禁冷笑道:“那我們拭目以待。”

真材實料才是硬道理,不是嗎?

王養信心裡是恨透了張霖,偏偏這個傢伙,油鹽不進,總是這副平淡的樣子,這令他心裡惱火,卻又有點無可奈何。

不過此刻他竟是隱忍住了怒火,笑意淡淡地看著張霖,考騎射?那你就死定了,別得意,等會你就知道我的厲害了。

他動了動嘴角,想再嘲諷張霖幾句,這時正好聽到有人唱喏。

“娘娘駕到。”

這校場內外,頓時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下,卻見一個鳳攆,在無數人擁簇之下,浩浩蕩蕩而來。

步攆到了面東的的巨大綵棚前方才落地,接著便見一身雍容的太后由宦官攙扶著,款款而下,隨即步入了綵棚。

眾人一起高呼千歲,太后則是凝坐在綵棚中不動,隨侍的宦官朗聲道:“免禮!”

兵部便有人上前啟奏今次騎射的內容,太后垂坐著聽了,才頷首道:“一切依卿家人等安排吧。”

“是。”

隨著一聲梆子聲響起,騎射開始。

所有考生都已經抽了籤,張霖運氣不太好,竟抽在了最後。

這就有點兒尷尬了,他看著的自己手裡一根極短的籤,不免被幾個武舉人意味深長地看著。

那王養信更是滿意嘲弄,笑哈哈地道:“落在了最後,又沒有帶良駒來,看來營中所提供的駑馬,還需有人先騎一騎,方才輪到你。”

張霖看著另幾個沒有馬的舉人,心裡說,莫不是我特麼的還需騎這二手、三手不成?

不公,不公啊。

張霖的心裡叫著不公,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什麼,這一切都是太祖時的規矩,而太祖時期和現在不同,那時候關中和關東養馬的子弟不在少數,武舉的主力就是這些人,可漸漸的,天下承平,也沒有什麼子弟願意自己養馬了,這養馬反而成了富貴人家的娛樂罷了。

早年的時候,據說騎射壓根就不提供馬,都是自己牽著馬來,而如今能給你提供官馬,就已經很客氣了。

接下裡,考官便開始唱喏名字,先是叫了十個考生,這十個考生便紛紛在校場外上馬,檢查了身上的弓箭和箭壺中的羽箭,待一聲號令,頓時鼓聲如雷,號角連連。

隨即,十個考生紛紛飛馬而起,朝著校場風馳電掣一般衝去。

這校場是一個巨大的圓形跑道,而在跑道的一側,卻有十個箭靶,每當考生飛馳到了這一側,都需張弓射箭,命中各自的靶子。

誰射中的越多,誰最快到達終點,誰便是優勝。

這其實是一個極簡單的規則,卻也最是考驗所有人。

張霖雙目專注地盯著馬上之人,快速地捕捉著十個考生的動作,在鼓聲響起之後,校場之外,已有人爆發出了一陣歡呼。

當第一次,考生們紛紛飛馬至箭靶一側時,他們個個放開了韁繩,靠著雙腿控制著坐馬,其中一個考生,竟沒有控制住,整個人竟是傾斜,接著直接被摔飛出去。

頓時,人群爆發出了一陣鬨笑。

其他考生則紛紛彎弓搭箭,緊接著松弦,羽箭飛射而出,朝著箭靶呼嘯而去。

這一切,速度極快,幾乎肉眼不可分辨。

可張霖,卻是看了個真切,九枚快速而出的羽箭軌跡,雖還未中目標,可張霖已知道,其中六枚都射偏了。

射箭和騎射,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啊。

張霖不由在心裡感慨,這射箭是平直不動的,要命中靶心,倒還容易。可在馬上,不但得依靠雙腿來控制著馬,在高速移動的過程中,顛簸之中卻要抓住一丁點的間隙射出一箭,這便千難萬難了。

果然不出張霖所料,六枚箭俱都射偏了。

只有三枚命中,這些考生俱都飛馳,人群也不自由主地給予了他們巨大的歡呼。

第二輪,則只中了一箭。

到了第三輪,竟連一箭都未中。

想來這樣的賓士,體力消耗是極大的,幾輪下來,這些考生的體力已到了極限。

到了第五輪後,許多人已經呈現出精疲力盡的狀態,即便是座下神駿的寶馬,竟也吃不消了,於是馬速開始下降,倒是這馬速下降的同時,飛射的精度提高不少,又有四人命中。

直到第十輪,這些人幾乎是騎著馬,緩步到達了終點,一共花了一炷半香的時間,而射中最多的人,也不過射中四箭而已。

可即便如此,那中了四箭的人雖是氣喘吁吁,卻是得意洋洋的,似乎已經十拿九穩了的樣子,享受著許多人的歡呼。

坐在南面的南平郡王,正值得玩味地看著那中了四箭的舉人,一邊興致勃勃地問身側的糜先生道:“此人是誰?”

糜益博聞強記,於是低聲道:“叫王濤,武舉試中,就曾嶄露頭角。”

“他是洛陽人?”

糜益搖搖頭:“殿下,他是長安萬年人。”

“這樣啊。”南平郡王看了糜益一眼,唇邊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才又道:“待騎射之後,以本王的名義,給此人下一張帖子,今夜,本王請他喝酒。”

糜益頷首,他知道南平郡王的意思,北海郡王最愛弓馬,遇到這樣弓馬嫻熟之人,就免不得想要結交了。

當然,這其實只是明面上的幌子罷了,在軍中,南平郡王之所有擁有極高的聲望,正是因為他平時沒有少收買人心。

南平郡王的目光再次落在校場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絲讚許道:“能中四箭,已是很了不得了,歎為觀止啊,何況他的弓馬,並不算優等,若是本王送他一柄良弓,再贈一匹寶馬,只怕不只射中四箭。”

糜益點頭道:“殿下禮賢下士,他若知道,一定感激,殿下……今日是不是在醉仙居里設宴?那兒新來了一個廚……”

南平郡王搖頭道:“罷了,就在府中設宴吧,將所有的門客都請來,那方先生說本王遇了災星,還是要小心為好,最近少在外頭晃悠。”

糜益臉上的微笑頓時僵硬了,雙眸裡竟是掠過絲絲恨意。

又是這個方先生。

他心裡不由嫉恨,他可是中聖公府的學候,放在哪裡,不是被人禮敬的人?現在倒好了,在南平郡王的心目中,他竟還不如一個秀才了。

這個該死的傢伙,招搖撞騙,遲早有一日,要揭穿了他;遲早有一日,要他死得難看。

自然,心裡再不舒服,糜益的面上依舊還是洋溢起笑容,附和著道:“是啊,殿下,雖不可盡信,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而在另一邊,皇上一派端莊地坐在棚中,卻依舊能從她的神色間看出他的興致勃勃,一旁的張敬則是耐心地給他講解著校場中的事。

皇上聽得雲裡霧裡,便輕聲道:“你和我說這些,我也不明白,我只問你,這張霖,可有機會中試嗎?”

“這……”張敬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和盤托出:“奴才見張霖並沒有牽馬來,沒有良馬好弓,只怕……有些懸,而且這是武試,張霖畢竟是文舉人,他中了兵略,那也只是說明他擅長舞文弄墨,可這弓馬,畢竟不是靠筆桿子的事,所以奴才以為……以為……”

張敬當然是明白皇上是希望張霖中試的,所以後頭的話,他便有些不忍說下去了。

這很明顯的,一個文人扎在武人堆裡,張霖自然是處於弱勢,中試很難,機會渺茫啊。

太后明白了張敬的意思,便不由失笑起來,淡淡感嘆著:“是呵,想一想也是如此,其實他兵略能得第一,哀家就已深感意外了。”

雖是這樣說,太后卻不免有點失落,漸漸的減少了點看那騎射的興致了,她神色淡然著坐著,一雙鳳眸飄忽著,去尋張霖的身影。

此時,只見又一批的武舉人登場,滿校場都是人。

一開始還熱情的場面,漸漸也冷卻下來,除了一個中了五箭之人爆發了一場歡呼,除此之外,大多都是成績平平。

張霖凝神看著,心裡在大致地計算著。

他不禁想起了王養信,這王養信是棄文從武的,理論上,他的弓馬並不嫻熟,可是他是哪裡來的信心能夠高中武進士呢?

這王養信就在他的身邊,似乎總想借一點機會諷刺張霖一句。

張霖不禁轉過頭來看他一眼,道:“王兄的弓馬,只怕也不嫻熟吧。”

方才張霖一直對王養信置之不理,現在突然問起,王養信卻是鄙夷地看他一眼,滿臉驕傲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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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登場,至多能射中兩箭,在這眾武舉人之中,成績固然是泛泛,甚至是在低下的水平,可我們王家既讓本公子來考武試,豈能沒有必勝的把握?弓馬名列我前面的,大抵也不過百來人,其中至少五十人以上,兵略的考試成績低下,我單靠兵略,即便弓馬比他們差一些,依舊成績可在他們之上。而至於其餘四十餘人,也早有精確的計算,我的總體成績足以堪堪排在三十名上下,而能入前三十,便足以入榜,這對於我而言,就已足夠了。”

張霖終於明白為何王家要在兵略上做手腳,而且直接位居第二了,原來在這背後,竟都是經過了精算的。這姓王的爹,還真是老謀深算,為了這個兒子,可沒少費心啊。

這樣說來,在他們的預想中,只要不出任何意外,王養信依舊還是能夠中進士。

張霖卻又生出了一個疑問:“若是有人脫穎而出,完全出現在你們的計劃之外呢?”

王養信卻是傲慢地白了張霖一眼:“絕不會有人出現在計劃之外,唯一出了意外的,也不過是武略時,你中了第一而已。”

張霖便在心裡想,若是自己能夠力壓王養信,豈不是……

他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乎渾身血液沸騰起來,既然已經來了這裡了,那無論如何,也要拼一場。

那王養信終於登場了,他和其他幾個考生一齊飛馬而起,果然不出意料之外,他只中了兩箭。

可這,顯然已是他最好的成績,是以在下場時,王養信非但沒有懊惱,反而面上露出了欣慰之色,他的眼眸不禁看向遠處的王甫恩,父子二人,各自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鼓聲又是如雷響起。

此時,終於有人唱喏到了張霖的名字。

於是張霖吸一口氣,提上了弓箭,待有人給他牽來了一匹官馬,只見這官馬的毛色和精神,顯然差了一些。

張霖翻身上馬去,徐徐打馬到了校場的邊緣,與其他同時弓馬考試的考生一起並肩而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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