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炎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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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是不是有病啊。”徐循聽到訊息時候都暈過去了。“她這是想幹嘛?怕我氣不死嗎?”

這個時候來給徐循請安,趙昭容簡直是要逆天啊。連柳知恩都無語了,“趙貴人怕是就看到了一層,卻沒看到第二層。”

皇后已經不行了,這一點誰都看得出來。就算沒有聽到劉太醫和帝后兩人彙報,但是大出血和險死還生這都是不爭事實。世上也不知劉太醫一個人知道大出血孕婦很難再生育,就算她真活下來並且痊癒康復了,生下嫡子可能性也是大為降低。現宮裡有希望崛起,肯定是正懷有身孕徐莊妃,想要徐莊妃發光發熱之前敲敲鍾,也不能說是什麼錯事。

但這也不是說一聽到這訊息馬上就來啊!

趙昭容是想害死她嗎?這啥意思啊,頭天坤寧宮裡才差點出人命,第二天趙昭容就登門道賀了。這意思是不是徐循她特別盼著皇后出事啊?

你要來可以,起碼過兩天,找個體麵點理由過來行嗎?這樣過來不等於是把屎往徐循臉上潑?

徐循真是被趙昭容氣得都沒脾氣了,她第一次說了重話,“能把這個賤人打出去那就好了!”

但是問題就是她不能。

因為趙昭容名義上那就是來給她請安,真把她打出去,有病人就變成徐莊妃了。徐循能做也就是把她晾外頭,說明自己現因為皇后事心情很低沉,無心見客——還得客客氣氣地說,不能擺什麼威風。趙昭容現不歸她管了,她要是越俎代庖地教育趙昭容,那孫貴妃前車之鑑擺那裡——要不是孫貴妃想要教育這些不歸她教育小嬪妾,后妃之間也不會鬧出那樣大爭端。

進宮以後,徐循是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和‘姐妹’們相處艱難。如果可以話,她真想找個人把趙昭容痛打一頓,揪出來扇上二十多個耳光再說。

要忍耐這口氣,真好難啊!

雖然幾乎從沒有做過仗勢欺人這種事,但如果有機會話,徐循都很難說自己會不會踩低趙昭容,這個人招人恨地方就是她還不是故意,只是蠢而已。她根本都意識不到自己舉動會把永安宮推入多尷尬境地。

這下好了,雖然整個宮廷或遲或早也會意識到這一點,但那起碼還有個‘或遲或早’是不?現趙昭容這麼一來,不等於是敲鑼打鼓地告訴所有人,她徐莊妃這一胎要是生得好,說不定就能上位成太子生母,後宮中不可或缺重要人物了?

徐循身上本來就有壓力了,現這壓力,那是陡然增大啊。這當口,她算是體會到了孫貴妃心情:就算她根本都無心去動搖皇后地位和權威,但時勢變化到了這個地步,很多事根本都是由不得她了……

就像是為了驗證她擔憂一樣,趙昭容這一上門,所有其餘嬪妾也坐不住了,這一兩天內,往坤寧宮請安後,陸陸續續地,都找了些體面理由,來永安宮給徐循問好——雖然徐循必定都是不見,她們來也只能是對著空座位行禮,但八個人幾天內還是都來過了一遍……

這也等於是說,皇后臉幾天內已經被扇了八次了。

然後徐循還沒法做什麼。

她不可能親身過去解釋,第一,現她有身孕不能輕易行動,第二,她現過去坤寧宮那不等於是皇后傷口上撒鹽嗎?說到底,現永安宮不論做什麼,估計都會被坤寧宮那邊理解為炫耀,所以徐循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就這麼沉默著,一直沉默到孩子出生以後再說。

她冤不冤啊她,徐循都被趙昭容給氣死了——氣人是趙昭容人家還是抱著討好她目上門來。這種荒謬感覺,如果徐循不是當事人,說不定都還會被逗樂。

“真是世態炎涼。”她只能對現唯一會上門看望她皇帝發洩。“胡姐姐人還病床上呢,這一個個地就都過來了,別人也罷了,都是趙昭容帶壞頭。如此勢利,怎堪為國朝嬪妃!”

但皇帝對這種事卻不大意,關心是徐循情緒。“這些小事,哪值得你動情緒?你現可是雙身子,得為肚子裡孩子想想,多收斂收斂你性子。”

不是說皇帝不懂,但是和趙昭容醜陋和愚蠢比,人家意肯定是徐循肚子裡可能子嗣啊。這都三十歲了還沒孩子,七個月嫡長子伴著皇后生育希望一起沒了,這對皇帝來說也是個挺大打擊。他現肯定是把希望都寄託徐循肚子裡了,如果徐循生是男孩,趙昭容等人表現他說不定反而還會讚賞哩——這種姿態,對於徐循樹立權威也有很大幫助。

現她受到關注和呵護,同前一陣子比自然也有了大提升。周太醫地位完全被劉太醫取代,皇帝和太后都是把劉太醫幾次叫去詢問了,問是什麼徐循也不知道,就感覺他們好像很擔心皇后流產會傳染給她一樣。劉太醫對她脈象把得可仔細了——柳知恩彷彿也知道一些內情,卻不肯和她說。

然後,她吃食呀,用藥呀,甚至是起居呀,現都被太后派來南醫婆給監視著,半點都不會有出錯可能。清寧宮那邊也是隔日就派人來詢問徐循情況,這都是以前不會有待遇。然後這種種超卓,卻也是增強了她緊張感,徐循也說不出自己為什麼緊張,但她確是挺焦躁,這幾天她心情就沒有好過,就連柳知恩都無法舒緩她情緒,而皇帝則只能火上澆油。

“娘娘,清寧宮賜來了朝鮮參。”這邊紅兒又來回報了,“還有從護國寺給求順產符。”

徐循扶著額頭,無聲地j□j了一下,方才笑對南醫婆道,“太后娘娘厚愛,真令人受寵若驚……”

話音剛落,藍兒也掀簾子進了裡屋。“娘娘,適才咸陽宮也派人過來問娘娘好……”

何幸邀恩寵,宮車過往頻,雖然徐循極力想要低調,但永安宮這幾天,可是熱鬧得不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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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之下,坤寧宮就要冷清得多了。皇后大病未愈,需要靜養。宮人中官進進出出,都是極力放輕了腳步,即使一屋子站都是人,坤寧宮內外也和鬼城一樣悄無聲息,就連呼吸聲都要極力去留意,才能聽聞見那麼一星半點。

失血過多,使得皇后臉色一直都和宣紙一樣蒼白,她大部分時間都沉睡,劉太醫每天把脈兩次,隨時換方子微調分量,這麼著過了近十日,皇后病情才終於說得上是真正穩定了下來。——失血流產婦人,很多都是就這麼去了,即使暫時救回來,也有可能隨著再次出血而撒手人寰,尤其是皇后所患鬼胎,是以出血多聞名。劉太醫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怠慢,十全大補湯裡人參都是加量開,也不知用了多少上等老山參,這才是把皇后命給吊住了。這要不是天家,後會是怎樣都還很難說。

“脈象已經是全然穩定住了。”劉太醫放下了皇后脈門,滿意地低聲道,“娘娘近來睡眠如何?”

“一天能睡七八個時辰。”宮女悄然言說,“醒來時也是有些迷糊,多數時間都閉目養神。”

那是因為劉太醫開藥也有安神助眠成分,他點了點頭。“久睡雖然養氣血,但睡多了對神智也有些不利。今日起便不再開安神湯了,娘娘徐徐進補,一年半載內,當可恢復無恙。”

太醫說話,不是特別場合那都是特別委婉含蓄。不再開安神湯,意思就是皇后大體已經恢復到可以被准許思考程度了。——也就是說,身邊從人們,可以稍微放心地把事情真相告訴皇后,而無需擔心她受到刺激再次引發大出血,就此撒手人寰。

雖然這樣風險還是存,但只要皇后清醒,有些問題是肯定會問,哪個下人敢做主瞞著?清寧宮、乾清宮對於這事也沒個交代,皇后有問,底下人就必須如實回答,這件事上並不存第二個選擇。

歐陽嬤嬤去後,皇后身邊受信重大宮女就是藕荷了。皇后真正清醒過來以後,理所當然地,也是點名讓她到自己身邊服侍。

“我睡了多久了?”聲音自然是十分虛弱。

“娘娘已經休息了十日了。”藕荷忍著眼淚,咬著唇努力平靜地回答。“如今已是康復了許多,只要靜心休養,當是能恢復過來。”

皇后壓根理也不理,直接繼續問,“孩子沒了吧?”

語氣都是很肯定——雖然當時到了後,她已經直接是昏過去了,過去十天內也一直都沒有真正意義上地恢復神智,但肯定也還殘留了一些模糊印象,現回想一下,得出一個模糊結論應該是不難。

“哥兒不幸……”藕荷已經忍不住開始哭了:這件事上,她悲痛之情甚至都不會比皇帝少多少。

皇后沉默了一下,又問,“以後還能生嗎?”

藕荷嚶嚶哭泣聲已經是好回答了——也不用問她是怎麼知道,當時太后和皇帝雖然屏退了伺候人,但畢竟是坤寧宮裡,自然會有人試圖偷聽。

皇后便久久地沉默了下來。

藕荷哭了一會,終於找回了自制力,她捂著嘴胡亂地抹了抹淚水,小心地看向皇后,想要觀察一下主子神色,推測一下她心情……

卻是才看到皇后臉,便被嚇得調開了視線。

臉還是那張臉,皇后沒有流產中毀容。但那種神情……

藕荷不是個文化水平很高人,她沒有言辭來形容皇后臉上那種表情,她只是不敢去看——伺候了皇后這麼久,兩人間畢竟還是有些感情,她實也是有點不忍去看。

屋內便沉寂了下來,靜默像是黑洞,肆無忌憚地吞噬著所有人呼吸。氣兒才離開鼻腔,似乎就被它咄咄逼人地吞進了肚子裡。

過了很久很久,屋內才響起了皇后低低聲音。“莊妃那裡,現是怎樣?”

藕荷忙振作起精神,把這幾天去過永安宮人都給數了出來。什麼時候去,怎麼去,呆了多久,她比徐循記得還清楚。“趙昭容第二日早上就過去了。那時候劉太醫才離開永安宮沒到半個時辰——劉太醫就是當日救了娘娘太醫令……”

絮絮叨叨地說了一炷香時間,皇后像是聽乏了,半合起眼簾,可她沒表示,藕荷也不敢停下來,只是量簡潔地把整件事來龍去脈給陳述了一遍。“……永安宮那裡也就是和咸陽宮、長寧宮一樣,按時給您過來請安,沒什麼別表示。”

然後就又是沉默。

“去……”經過一段時間休息,皇后聲音倒是洪亮了一點,也清晰了一些。“去永安宮,問莊妃好。傳我話,讓她好生保重身體,務必要平安生產。”

她唇角居然似乎還揚起了一點弧度。“就說,我等著她抱著大胖小子來坤寧宮看我。”

藕荷大松了一口氣,忙歌頌,“娘娘聖明賢惠!”

等了一會,卻沒等到皇后回話,壯著膽子一瞧,卻見皇后已經安穩閉目,彷彿是又睡了回去。

當然,這句很安撫、很鼓勵也很大度、很賢惠囑咐,也時間內傳遞到了永安宮,把皇后態度向徐循給表明了出來。——這句話,倒是多少安撫了徐循情緒,讓她能安然地等著自己瓜熟蒂落時刻到來。

“不論別人想什麼,我是信了這話。”她對柳知恩說,“我也真準備就把這話給當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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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身懷六甲呢,柳知恩不管想什麼都得順著她話說啊,他也說,“皇后娘娘素來賢惠,都這時候了,也不必說假話啊。您就只管安心吧,她肯定沒把趙昭容蠢事算到您頭上。”

見徐循安穩閉目,他才慢慢地退出了屋子,站廊下深深地嘆了口氣。

過了一會,一直伺候徐循身邊錢嬤嬤也踱了出來——娘娘睡了,底下人也能稍微迴避一下,站廊下花盆邊上,鬆鬆腿歇口氣兒。

“私下那都是怎麼傳?”錢嬤嬤確實是不知道,這一陣子她都徐循身邊貼身伺候,不知多久沒回下房了。

柳知恩苦笑著搖了搖頭,“什麼說法都有,還有人說,皇后娘娘這就是咒我們娘娘……”

樹欲靜而風不止,現這局勢,哪裡是徐循又或皇后意願能改變?皇后不管怎麼說怎麼做,都會被有心人解讀出無數種想法,這種無奈,不獨永安宮才有。

錢嬤嬤想了想,也是不由得嘆了口氣,“柳爺你覺得,皇后娘娘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坤寧宮表態,確實是來得有點突兀和離奇,這時候皇后該做、能做也就是安心養病了,把自己身體養好就得,別事還能多想些什麼?她現就是對徐循秀出無限賢惠和大度,也不能改變她皇帝心裡印象。

無寵、無子,也難有子了……難道她還以為說上這麼一句話,就可以把元後權威重握手心?又或者她以為這麼一句話,就能把徐循給拉攏過來,甘願繼續做她馬前卒?

雖然和皇后並不熟悉,但柳知恩也不覺得她會如此天真。他搖了搖頭,卻沒有繼續思索下去。

“現皇后娘娘意思已經並不重要了。”他說,又把眼神望向了不遠處屋門。“真正局面會怎麼發展,兩個月以後也就知道了。”

而這兩個月內,不論是皇帝還是太后都不會允許宮廷中出現一點變化——主子們這點心意,相信底下人還是能感受得到。

不論是咸陽宮還是長寧宮、坤寧宮,徐循孕期後兩個月裡都異常沉默,一切按部就班,而永安宮也成了真正世外桃源,外頭閒言碎語根本就到不了徐循跟前。她要做就只是吃喝拉撒,把自己當成個豬一般撫養。所有一切,都交給了她忠心耿耿下人們去處理。

終於,正月末一個下午,莊妃娘娘散步時感覺到一陣腹痛——這腹痛很就發展為了規律疼痛。

由於她承寵次數多,月經也不規律,徐循受孕日期並沒法推測,也許是九個月初,也許是八個月末,反正不管是哪個時間段,都是正常生育時機,而她也就這麼正常地開始了自己‘腳踩生死關’生育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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