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山宗眾人聽真,冷軍、春月已死,爾等若再不束手,我必揮刀盡誅。”
趁著場中的沉寂與眾人那還未被寒風吹散的驚駭仍在,封逸收刀回身,冷聲暴喝。
此時此刻,他面起狠戾神芒,似又化作了曾經那個狠辣且殘暴的龍隱宗少主,語出便是法,聲落便是令,敢有不從,立時震斃。
公孫怡凝視封逸,許久方才回神。
回神後,那雙明亮且澄澈的眼珠子只一轉,便已窺見了此時該當如何作為,當下附和道:“馮統領說得話你等沒聽到嗎?此時束手臣服,不管是城主府,亦或是我公孫家,都可既往不咎。若再負隅頑抗,封統領方剛那足以撕裂蒼穹的一刀再度斬出,你等哪個能擋?”
冷山宗眾人心旌搖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紛紛顫身丟兵,伏倒在地。
“我等甘願臣服,只求封統領大人大量,繞過我等賤命。”
求饒之聲此起彼伏,封逸看了看公孫怡,又看了看陳玲。
二女盡皆會意,齊聲高呼降者不殺。
三玄城已被冷山宗攻陷,若想收復,需得有部下,單憑一己之力是肯定不行的。
即便不提三玄城,單是天涯山峽谷那邊的獸潮,也急需要人手來支援。
若此時將冷山宗舊部盡皆屠殺,固然能解心頭之恨,但顯然那只是莽漢的衝動之舉,並不明智。
混亂的塵埃,再度風停落定,眾人紛紛喘息,紛紛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再看場中,公孫飛熊依舊委頓在地,難能起身。
公孫怡原想要整編冷山宗舊部,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這一打算,朝著二叔跑了過去。
她既放棄了招攬人心的打算,馮源自然不會跟她客氣,朝著陳玲使了個眼色,繼而拖著傷體,隨她一起去收頓眾人去了。
待到公孫飛熊近前,公孫怡俯身將其扶起。看了一眼正忙碌著的陳玲與馮源,姑娘的臉面之上露出一抹惋惜的神光來。
但這惋惜也只存在片刻,便即被對公孫飛熊的擔憂所取代。
“你們身上還有療傷丹嗎?對了,有沒有解毒丹?”
她扭頭,衝跑上前來的沈斌與靈痴問道。
二人紛紛搖頭,封逸卻已提著大刀走來,自玄囊裡取出一粒療傷丹,遞給了她。
姑娘接過後,點頭致謝。
“尋常解毒丹對鎖元草之毒沒用,需得使用特殊的手段,煉製特殊的解毒丹。”
封逸微微搖頭,低聲說道。
公孫怡眉頭大皺,公孫飛熊卻點了點頭,“封統領此言不假,鎖元草之毒雖不致命,卻十分難解。”
此時他對封逸的態度已比較之前有了很大的轉變。
究其原因,無外乎兩點,一是封逸剛才那蘊含有刀勢的一刀,引起了公孫飛熊的重視,他再也不敢將封逸當做毛頭小子來看待。
二是他此時元力難運,一身戰力無可發揮,若再得罪了封逸,只怕後果難料。
封逸怎能不知公孫飛熊態度轉變的緣由,只是在心下暗暗冷哼,並未表現出什麼特別的神情來。
可瞥眼間,忽然發現公孫飛熊的目光自自己的身上移到了手中的開天刃上,似有貪婪之色一閃而逝。
封逸眉頭大皺。
開天刃乃霸刀門的山長老死後所留,封逸見識有限,並不能斷定它乃幾品玄兵。
但推測此乃闢海境後期強者山長老的兵刃,品階必定不低。
封逸沒那個見識,公孫飛熊卻是有。
他凝視開天刃,不僅眼神之中有貪婪之色,連心中也起了貪婪之意。
“此子不過淬體境修為,且來自龍隱宗那樣一個末流一品勢力,所學功法與武技自然不可能高明到哪裡去。即便是天資再過絕豔,又豈能悟出刀勢?而今竟憑刀勢而施展出那驚天一刀,將冷軍與春月二人斬殺,多半是因為這柄五品玄刀。”
心起漣漪,莽漢又想:“剛才冷軍敬酒時,他故作好酒之徒,藉機打翻了酒碗,分明是發現了酒水有毒,在藉機提醒馮源。我與怡怡喝酒時,他卻裝作不知,哼!此子雖是我公孫家人,心卻不在我公孫家。不行!留不得,得想辦法將這五品玄刀奪過來,而後殺之,以絕後患。”
計較定下,公孫飛熊神情一變,衝著封逸笑道:“封統領少年英傑,實乃人中之龍。而今更悟出了刀勢,將來的成就必定無可限量。這樣吧,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公孫家的外堂長老,除卻家主以外,以你為尊,如何?”
“多謝大長老提拔,在下年幼力弱,實在不敢當。”封逸婉言拒絕。
拒絕的原因很簡單,他有心脫離公孫家。
為何生了如此心思,只因公孫怡的所作所為,著實令封逸很感失望。
先是說出了青蛇乃無有情感的牲畜,後又因為公孫飛熊的到來,而對陳玲與馮源態度大變。
若單純以朋友來論,公孫怡確實可交。但也只侷限於普通朋友,不能摻雜有絲毫的利益在其中。
如有摻雜,一經變故,此女便會不做絲毫猶豫地捨棄朋友情義,而選擇自身利益。
此乃人之常情,封逸無力扭轉,也不想改變什麼。他只想在遇到如此樣人時,敬而遠之,不與深交。
做簡單的自己,遠比應付複雜的人心來得輕鬆。
封逸喜歡這種輕鬆,所以才會有此決定。
他的決定,公孫怡聽出來了,心下不禁一顫,忽起黯然。
思思想想,已明前後因由。
明白是明白了,可又能如何?
唯一嘆而已。
公孫飛熊卻並不在意這些,他只是為了先穩住封逸,而後籌謀奪取開天刃。
聞言只是擺手一笑,“當得當得,封長老若當不得,天下又有誰能當得?”
哈哈打著,溫和的笑容掛著,公孫飛熊的演技卻沒有冷軍好。
封逸也懶得跟他計較什麼,只是輕輕一笑,不再多說。
不一時,陳玲與馮源已將冷山宗舊部盡數整編完畢,點名後,共餘七十九人。
修為大多在淬體境六七層上下,其中淬體境七層者八人,被陳玲提拔做了小統領,各率九人。
眾人並立在不遠處,陳玲與馮源分前後走了過來。
主僕二人先看了看公孫飛熊與公孫怡,又看了看封逸。
陳玲並沒有表示什麼,馮源卻微眯起雙眼,冷冷地道:“飛熊兄,你先有不義之舉,而今風水輪流轉,可莫要怪我馮源不仁了。”
公孫飛熊畢竟是通玄境大能,如不趁其虛弱而將其打殺,馮源難得安心。
此言一出,公孫怡、沈斌與靈痴紛紛神色大變,齊步上前,將公孫飛熊護在了身後。
馮源瞥了她三人一眼,“念在舊情,也為了我陳家的將來,某只殺公孫飛熊一人,你等閃開。”
“要殺我二叔,先殺了我。”公孫怡手握斷劍,身軀微顫。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而今場中修為最高者,除卻封逸,便是馮源。
封逸情況不明,立場也不明。馮源卻對己方起了殺意,公孫怡焉能不怕?
怕雖怕,卻依舊咬牙挺立,不做絲毫退讓。
同時下意識地扭轉了秀首,看向封逸。
封逸深深呼吸,長長嘆氣,最終搖了搖頭,踏前一步,探手將欲要上前的馮源阻擋了下來。
“馮大哥,我……畢竟還是公孫家的屬下。可否看在小弟的薄面上,今日暫且不與大長老計較前情?”
馮源皺眉沉吟。
最終無法做出決斷,只好扭頭看向陳玲。
陳玲微微搖頭,馮源欲言又止,最終卻只能長長一嘆,收手退下了。
“轟轟”之聲又起,遠天那被龍吟所懾的獸潮已自恐懼之中超脫了出來,再度暴亂,瘋狂南下。
遙望西方,獸潮距離天涯山峽谷,已不到一百五十裡。此時若再不趕赴天涯山,只怕就來不及了。
眾人皆有心事,誰都沒有當先開口。
因為天涯山峽谷要去,三玄城也要回。冷軍與春月既死,三玄城若不及時收復,怕會日久生變。
可是誰回去?誰去天涯山?這倒成了個嚴峻的問題。
眾人思思想想,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封逸。
封逸只覺頭皮發麻,有心讓陳玲與馮源回去,但他二人若回去,冷山宗舊部勢必跟隨,憑公孫家幾人,萬難抵擋獸潮。
若將冷山宗眾人留下,無異於將大部隊的掌控權交予公孫家,馮源肯定不會同意。
可若讓公孫飛熊等人回去,難保他們不會在收復三玄城後,率眾來襲,覆滅陳家,霸權三玄城。
麻煩,頭疼,糾結。
封逸眉頭深鎖,眾人已心亂如麻。
獸潮距離天涯山越來越近,公孫怡急道:“再不定下計較,可就來不及了。”
公孫飛熊甕聲甕氣地道:“我跟怡怡回三玄城,你們留下。”
“哼!你倒是會打算盤。”馮源冷笑。
“那你說怎麼辦?”公孫飛熊暴怒大喝。
馮源絲毫不懼地昂首挺胸,與其對峙。
“封大哥,你覺得呢?”陳玲自懷中取出手帕,為封逸將嘴角的血跡抹去。
但當手帕收回,卻發現其上竟沾染有不少新鮮的,還冒著熱氣的血液。
姑娘大驚,忙抬頭看向封逸。
封逸喉頭翻湧,再度將悶血壓制了下去。衝著滿目關切神光的陳玲微一搖頭,示意她莫要聲張。
繼而沉心思慮,忽有計較。
“這樣,我與二小姐、大長老三人回去。馮大哥和怡小姐,還有沈兄和靈痴你們率領冷山宗舊部去抗禦獸潮。”
馮源眉頭大皺,不解何意。
公孫怡等人亦不太明白封逸如此安排的用意。
倒是陳玲,聞聽過後,似已明了其中關鍵,點頭道:“如此甚好。”
眾人再看陳玲。
姑娘說道:“三玄城中此時還有冷山宗的兩位內息境長老,而且王家的餘孽不知是否身死。所以公孫世伯與封大哥必須要回去,不如此,難以震殺敵方強者。”
眾人點頭。
陳玲接著說道:“城主府嫡系現今只餘我一人,我若不回去,城主府舊部勢必不會輕易聽令。公孫家亦如是。”
眾人再度點頭,陳玲又道:“之所以讓馮統領留下……”
她說著,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冷山宗舊部。
眾人會意,安排馮源留下,只是為了震懾那些外人,不使其生出反叛之心。
如此安排不壞,可公孫飛熊卻有了意見,“不行,怡怡需得跟隨著我。”
他話語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是擔心自己若離去,馮源會衝公孫怡發難。
馮源冷笑道:“某雖不是那種仁善好義之人,卻也羞於刁難一個弱女子。”
有封逸跟隨,馮源不擔心公孫飛熊會加害陳玲,故而對這樣的安排,並無太大意見。
不過他說得磊落,奈何公孫飛熊根本不信。
“大長老萬請放心,有我二人保護怡小姐,絕不教她受絲毫損傷。”
沈斌與靈痴踏步近前,恭聲說道。
公孫飛熊還有憂慮,公孫怡則勸說道:“二叔,此間容不得我們再做計較,就這樣吧,你不用擔心我。倒是你……需得趕緊想辦法解了鎖元草之毒。”
叔侄二人對視一眼,各自心思落定,最終同意了如此安排。
當下再不遲疑,眾人分做兩撥,一撥南下三玄城,一撥西赴天涯山。(未完待續)